一夜过去,天才微微鱼肚白,碧晴就着急从外头跑了进来同孙嬷嬷说了两句,孙嬷嬷低头听着她的话忙招手让她守着还在睡觉的杨宝黛,虽然走到旁边厢房推门而入,对着里头整理文书的赵元稹就道:“少爷,门房说盛二少爷来了。”
    赵元稹放下手里的折子,起身舒展了两下酸痛的肩膀,就道:“就他一个来了?”
    孙嬷嬷点点头:“还是从东角门敲门的。”
    赵元稹端着冷茶喝了半口:“先领着他去看看大姐,别惊动夫人了,让她睡到自然醒。”
    孙嬷嬷应诺退了出去。
    杨宝眉已经清醒了过来,就是身子十分的虚弱,此刻正靠着迎枕上头抱着软乎乎的女儿,娃娃虽然是早产的可比足月的孩子都要健壮几分,皮肤红彤彤的,脸蛋肉呼呼的,如同懵懂小鹿的眼睛眨啊眨,胎发乌黑发亮丝毫不稀松。
    看着女儿杨宝眉什么累都没有了,低头抓着婴儿的手凑近了亲了亲她的脸蛋,女儿咿咿呀呀了两声,杨宝眉抬手耐心哄着他:“怎么和你爹一个模样,是个禁不住哄逗的德行。”她听着开门声,以为是杨宝黛来了,就轻笑起来:“怎么不多睡会,怎么多人伺候着我你还不放心?”
    “我就是太放心了,才让你独自面对。”盛衡轻轻的开口,望着杨宝眉转过了的目光,看着她憔悴苍白的脸颊,抬手就抹了把脸,他不是什么坚毅男儿,他笑的比哭都难看:“对不起,我来晚了,这是我给孩子预备的平安镯。”
    杨宝眉看着丈夫来了,忍不住的心头酸涩,哽噎的望着盛衡:“你怎么才回来,你知不知道······”
    盛衡的声音也沙哑极了,:“对不住,都是我的错,我早该知道这是个局的。”他坐到床沿把杨宝眉揽入怀中,一手搂着她的腰一手握着她的双手,杨宝眉脑袋靠着他的肩头,眼中就弥漫起来水雾,哽道:“差点你就见不到我和女儿了,你现在知道来了!”
    “以后不会了,我再不会离开你了。”盛衡抵着她的额头:“快别哭了,月子里头哭了会留在病根的。”说着,他微微侧头亲了亲她的嘴角,杨宝眉也想念丈夫的很,抬手环住他的脖颈。
    温存片刻,躺在床榻的婴孩咿咿呀呀的开始吸引爹娘的注意。
    “好胖的姑娘。”盛衡把女儿抱着怀中,动作小心翼翼又滑稽,杨宝眉把那对平安镯给女儿戴上:“小孩子就是要胖些才好看。”她抓着女儿的手亲了亲:“孩子的名讳你想好了没有?”
    盛衡摇头:“不着急,你找个字做小名就是。”又把孩子放到旁边摇篮里头,才,他看着杨宝眉,就说起来正事:“那日的事情,你把你知道的都说给我听听。”
    杨宝眉依旧后怕,盛衡握住她突然冰冷的手:“只管说,我会给你做主的。”
    “江小安要我母女俱损。”杨宝眉拉住他的手:“她太坏了,倘若不处理了她,我,我不会和你回去的。”她眼神决绝,在盛家她对江小安多有避让,就希望家和万事安,她一退再退,换来的却是惊心动魄的设局谋杀。即便是软柿子,吃多了也是要不消化的!
    心中气氛不已,杨宝眉愤愤的看着盛衡:“即便不能杀了她,也别让她再来招惹我!”
    不等杨宝眉再说,盛衡就道:“你好好歇息,我晚些来接你回府。”
    出了门,盛衡就被请到正厅花厅里头,赵元稹正吃着早点,看着他进门,就摆手:“大姐是什么意思?”
    “她不知道有我那娘参与。”盛衡坐下来抢了赵元稹的喝粥的勺子:“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吃得下去?”
    赵元稹好笑的睨了盛衡一眼,拿起筷子夹子碗里头的酒酿圆子:“这是你家的糟心事,出事的不是我媳妇,下手的更不是我亲娘,我怎么吃不下去,我不吃饱喝足的,一会子你们家人都来了,这气势不足。”他顿了顿,悠悠道:“你家是几个意思?”
    盛衡摁了摁鼻梁骨:“盛家并非我做主,爹的意思是要两个都保下来。”他叹息了一声:“到底宝眉是母女平安了。”
    因大果大,因小果小,过程在惊心动魄,那都是二话了。
    外头李明进来:“夫人醒了。”
    赵元稹忙擦干净嘴起身:“我是你出面不出话。”
    起身的杨宝黛收拾穿戴妥当,先去屋子看了眼杨宝眉又吩咐今日不许杨家人出院子,出院子转过回廊,赵元稹就在檐下等着,笑吟吟的看着她:“盛衡来了,我想着大姐恐念着夫君,就做主把人放进去了。”
    杨宝黛和他并肩朝着前厅走:“盛家一家子都来了,我瞧着阵仗够大的,恐怕是盛尚书两个都想保下来,盛齐还要接着岳丈家的扶持在官场跻身,刘家虽然是商贾,自来官商一家,刘家也没少给盛家好处。”
    赵元稹跟着杨宝黛身边听着她的话:“江家可有人来了?”
    “没有,这事情知道的人太多,反而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赵元稹笑的狡诈:“盛家估计要弃车保帅。”
    杨宝黛轻道:“这事情他们说的不算。”
    到了正堂,就看盛尚书坐在正首的位置撑着膝头叹息,旁边坐着的刘氏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江小安扑在盛齐的怀里大哭,盛衡则是静静的坐在旁边,捧着茶盏看着自己的血脉亲人。
    孙嬷嬷看着夫妻二人过来就道:“是走的侧门来访的,老奴亲自去开的门,这里守着的妈妈们都是信得过的,皆是在外头候着。”
    盛尚书看着赵元稹和杨宝黛夫妇进来,忙起身:“家里出了这都上不了台面的事情,多亏赵夫人帮衬了,我这三儿媳是个蠢笨没有见过世面的人,瞧着大张旗鼓的模样,她也是担忧她嫂子呢,孩子可还好啊?”
    嫂子?这一下就把杨宝眉的名分抬上去了?算是示好?
    夫妻二人听着这个称呼对视一眼,都是眼中带着戏谑的笑意,朝着盛尚书行礼,赵元稹就先一步道:“这事情我也不知情,只知道大姐差点死过去,后院这点事情,倒是把盛老爷给惊动了。”
    盛尚书悲伤起来,就哀叹起来:“到底是我们家嫡长孙女,如何让老夫不悲痛,江小安,还不去给你嫂子端茶谢罪去!”
    杨宝黛靠着椅子坐下,听着反客为主的话,又看着起身要出去的江小安,心中讥讽起来,一抬手,说了句等等,外头碧晴就把人给阻拦下来。
    “怎么?我们盛家人还不能见见盛家媳妇和孩子了?”盛尚书见此不悦起来。
    杨宝黛微笑道:“一句蠢笨就把事情都给掀过去了?倘若当日我在晚去半刻,估计三少奶奶和尚书夫人已经把府邸围城了铜墙铁壁了吧。”
    “杨宝黛,我一直都在小佛堂,你嘴里乱喷什么沫子诋毁人!小心我打烂你的嘴”刘氏恨恨的瞪了杨宝黛一眼。倘若不是这个小昌妇出来横叉一脚,她就把儿子身边清扫的干干净净了,还能给他找个好亲事好岳丈,用心的提点扶持!
    “你给我闭嘴!就算你在小佛堂,后宅生产这种大事都不上心的吗!男人都不在,你三儿媳又是个没生养的,哪里懂其中的凶险?”盛尚书瞪了刘氏一眼,这人还好意思说话!若不是占着嫡母的位置,此刻出事会耽误儿子们的前程,他掐死这个婆娘的心都有了!
    盛尚书拂袖靠着罗汉床坐着,心里平复了下情绪,看着杨宝黛,就轻笑起来:“到底关起门都是一家人,你姐她弟妹是个糊涂愚蠢玩意,好在母女平安,但这人是真的该死,还冒犯了赵夫人,不知道赵夫人认为如何处置的好?”
    听着这颠倒黑白的话,杨宝黛就气的发笑:“听着盛老爷这话,这事情都是因为三少奶奶没有生育过,从而耽误了?这两句话就把你媳妇的谋杀,变成冒犯官眷夫人?盛老爷这口才不去御史台简直可惜了。”
    刘氏立刻不悦,指着杨宝黛呵斥起来:“有你这样和长辈说话的吗!?”
    盛尚书狠狠锤着膝头,瞪了刘氏一眼:“你快给我闭嘴吧!”
    盛齐就起身走到杨宝黛跟前拱手,语气恭顺谦卑:“弟妹,我这夫人不懂事,你要打要骂都可以,到底都是抬头低头的亲戚,日后官场里头也要互相搀扶着过河,何必让外人看热闹呢?我替我夫人给你赔礼道歉了,以后我必然好好的教导她。”
    江小安也面带愧疚的上前,断断续续道:“赵夫人,我也知道错了,我那日也是害怕的很,府邸救我一个女眷,二嫂突然早产,我就想着想把府邸给封起来,以免——”
    “萱大奶奶怎么没有来啊?”那头的赵元稹忽然开口。
    他本觉得今日是要大吵大闹一场,了不得这群人进来就是卖乖卖惨,一个劲的说江小安不懂事,把事情推到冒犯了杨宝黛头上,又强势的要把刘氏给出来,老子带着全家不要脸的犯贱,进门半句不问杨宝眉的情况,也不让当事者出来对质说话,分明就是要使劲把这事情糊弄过去。
    一个个的都当他们家是吃斋念佛大慈大悲好说的呢。
    刘氏就道:“念哥儿身子不舒服,她不便过来,自打你姐姐有孕开始,和她寸步不离的,她素日吃食里头有些不读你姐姐体质的东西······”
    一句话又把萱凤仪给拉下了水。
    杨宝黛见此就道,:“看了你们家已经准备好了一套说辞了,今日不是来同我们商议如何了结这事情,倒像是逼迫我们承认某些事情的,既如此,那咱们就京兆尹衙门见,我这就去敲登闻鼓去,总归人证物证我这里都是有的,三少奶奶和太太不承认也不碍事的,下了大牢,各种刑法走一遭,就什么都会说了。”
    说着都忍不住发笑起来,“你们觉得呢?”
    刘氏依旧嚣张,听着这话,更是气势汹汹:“哼,你要有本事你就去,你姐姐本就是个妾,如今是看着给盛衡添了孩子——”
    啪的一声,赵元稹狠拍着桌子,就道:“既如此,那咱们两家就别谈了,对簿公堂吧,届时请你们盛家准备好杨宝眉的和你家为奴为婢的契约文书,免得说不清楚她的来历。”敢吼她媳妇了,真当他赵元稹是个摆设了!
    盛尚书抹了把脸。
    杨宝眉的身契在青花镇就已经毁了,如今在县衙的黄册留底上头,清清楚楚写的可是盛衡平妻!
    谋杀妾和谋杀妻可是两回事!
    而且杨家还是受害方,这要是闹大了,盛家在京城的名声就算完了!孩子们的仕|途也走到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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