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手机上挂着呢。”
    然后,默契地安静一会儿,两人几乎是同时极尽舒坦地叹了口气,同时一愣,抬头一对视,又不由自主地笑出声,笑得不行,默契似乎已经刻进他们的呼吸里。
    下一秒,陈路周束手无策地仰头靠在沙发上,喉结想冰刀上的尖,利利地一下下滚着,生无可恋地看着天花板,“我完了。”
    “什么?”
    他眼神别有深意地往下一指。
    徐栀立马从他身上弹起来,手脚麻利地整理裙摆,一边穿拖鞋,一边把垃圾桶上的袋子给拎起来,“我回去了,你看书吧。”收拾完东西,把手一伸,递给他,“走吧,送我下楼。”
    陈路周笑了下,深吸一口气,牵着她的手站起来,一边牵着她往外走,一边拿过她旁边的垃圾袋,嘴上还在吊儿郎当地说,“哎,女朋友,明天穿条裤子吧。”
    徐栀翻他一眼,挣脱他的手:“……怪我?陈路周,你这思想不行啊,难道大街上女孩子就不能穿裙子了?”
    “不是,”他笑了下,把人又牵回来,“你想什么呢,没别的意思,就是担心你冷,这才几月,你好歹穿条袜子吧,我怕你八十岁真要坐轮椅,你膝盖不是一直都不好吗?”
    “立春都过了。”
    “那也还是冷,你看屋子里有蚊子吗?人都还在冬眠呢。”陈路周把门打开。
    话音刚落,眼前突然掠过一道小黑影,一只饿得干瘪瘪的小蚊子从屋外嗡嗡嗡飞进来,好像对他刚才的话十分不满,耀武扬威地在陈路周太阳穴周边萦绕作乱。
    陈路周:“……”
    徐栀发现陈路周这个人运气可能真的不太好,反正说什么说什么都不灵。
    她笑得不行,一巴掌拍飞,笑眯眯地哄他说:“是蜜蜂,是蜜蜂。”
    “蜜蜂你用手拍?”
    “……什么不能拍,我还徒手拍过蟑螂呢。”
    “什么时候?”
    “昨天啊,在家里的时候,老徐买了几个蟑螂捕夹器都没用。”
    “消毒了吗?”
    “洗手了。”
    陈路周想暴打女朋友。
    “咱能讲点卫生吗,你昨天还摸我了!草,发炎了怎么办。”
    徐栀无所谓地笑了下,“不会吧,洗手了啊,实在不行,让我爸再给你看看。”
    陈路周笑不出来:“尴尬吗,我问你。”
    徐栀笑岔气,不逗他了,“骗你的,那是小时候的事情了,后来我爸看见了给我科普蟑螂身上一百多种病毒之后我就再也不用手去拍了。”
    陈路周这会儿已经被逼出来的洁癖,一时收不回去了,“……以后进门前先消毒吧你。”
    “那我还是换个不用消毒的男朋友吧。”徐栀说完要走。
    “……”
    陈路周靠在门框上,把垃圾袋递给她,理直气壮地犯欠:“行,那就先帮你把这个男朋友的垃圾带下去。”
    徐栀:“……”
    狗东西。
    **
    傅玉青和连惠见面那天,庆宜下了入春以来第一场暴雨,几乎是毫无预兆,打得行人脚步匆匆,四散流落。
    连惠正巧从公司出来,看见外面如同铁网一般的雨幕,准备折回去拿伞的时候,听见旁边打火机响,她下意识转头看了眼,才看见傅玉青站在她公司门口抽烟,一身黑色西装,手上拿着一柄黑伞。
    年轻时候的傅玉青是个绅士,除了性子有点花,对女人确实没话讲,很周到,无论什么时候出门,车上都会放一把伞备用。他俩第一次见面,也是一场从天而降的暴雨,连惠当时要去图书馆还书,瞬间被淋成了一只落汤鸡。傅玉青的车刚巧就停在路边,似乎和几个朋友约了去吃饭,顺手从车上拿了一把伞递给她。
    那时候没留下联系方式,连惠以为自己再也见不着他了,后来老师介绍她去电影译制厂配音的时候,又遇见傅玉青,傅玉青是那家译制厂的挂名导演,自然而然,傅玉青就开始约她吃饭,其实那时候隐隐约约也听译制厂的几个女孩说过,傅玉青性子很花,译制厂好几个女孩子他都追过。连惠当时明知道他不是个好人,但还是沦陷了。
    后来在一起没多久,译制厂来了跟女孩,声音跟她很像,加上之前那些传闻,连惠一度以为傅玉青和林秋蝶之间的关系暧昧,直到她发现林秋蝶一门心思就只想赚钱,对傅玉青别说青眼,给的都是白眼,后来她找了个男朋友,跟傅玉青完全是相反的性子,一个老实巴交的医学生。连惠才确定他俩没私情,可尽管是这样,对傅玉青青眼相加的女孩并不少,直到有一次,那个女孩找上门来。连惠才知道他死性难改。
    傅玉青解释说只是喝多了,多聊了两句,什么都没干,那时候事业如日中天,又是如此年轻气盛,连惠甚至觉得他当时那个口气就是,我能跟你解释这两句,就已经耐心够足了,你还想怎么样?
    虽然傅玉青没这么说,可她心里觉得他当时就是这么想的。
    如此闹了几次之后,傅玉青也彻底不耐烦了,冷着脸对她说了句,行,你要分手就分吧,分了就不要回来找我。
    因为之前也闹过几次分手,最后都被傅玉青三言两语哄回去了,后来甚至还被傅玉青嘲讽过几次,每次都拿分手威胁我有意思吗?想证明什么?证明你跟别人不一样是吗?所以那次分手,连惠是下了一个大决心,死都不会回去找他。
    结果没几天,连惠发现自己怀孕了,拿到孕检报告的时候,她想过把孩子打掉,直到去医院之前那晚,夜里做梦,梦里的孩子就是陈路周小时候的样子,对着她叫妈妈,连惠心里不舍,摒弃了之前所有的事情,心里抱着一丝希冀去找傅玉青。
    傅玉青知道她怀孕的时候,在电话里沉默了很久,问她是什么意思。
    那会儿,连惠的心瞬间就凉了半截,连惠还是厚着脸皮把心里最真实的想法说出来,我要跟你结婚,无论他怎么样,但这个孩子她想生下来。
    傅玉青沉默更久,最后才说,连惠,我从没打算结婚。
    也是在那刻,连惠终于知道自己到底在傅玉青那里扮演着什么角色,也终于明白,浪子就是浪子,浪子永远不可能回头。
    如今过去二十年,徐光霁说傅玉青一直没结婚,连惠并不关心,听了也只想笑。并无其他,她现在只想让陈路周过得更好一点,她也懒得跟他寒暄,开门见山地说:“我知道你现在肚子里一大串话要问我,但我觉得没必要告诉你,我只想知道,你打算怎么对待陈路周。”
    傅玉青抽着烟,眼睛微微眯着,看着外面重重的雨幕,好像在欣赏一幅跟自己无关的壁画,“他是我儿子,我能怎么对待?”
    连惠点点头,有这句话就够了,补了一句,“你要不放心,去做个亲子鉴定。当然他认不认你是他的事情,你想认他,你就得拿出诚意来。”
    傅玉青没接话,面色凝重地沉默了一会儿,不知道在想什么。
    过了一会儿,他说:“所以,当年你去福利院找他的时候,他还在是吗?”
    “谁让你连自己的儿子都认不出来呢?”
    “我那时候在icu躺了三四年,我连我妈都快认不出来了,我怎么认一个半岁的小孩?”
    连惠笑了:“你但凡稍微上点心,你怎么会认不出来,陈路周比同龄的小孩长得好看多少你不知道?你从我这抱回去之后你压根就没仔细看过他。”
    确实,傅玉青那时年轻气盛,凭空多出一个儿子来,那阵又在到处比赛,公司里的事情都给别人管了,等他比完赛回来,译制厂都快倒闭了,忙得焦头烂额,孩子都是丢给他妈和保姆带。
    连惠冷笑说:“如果你真的上心,你后来为什么不找他?你们家人脉关系网这么强大,你真的一点消息都查不到?你不可能不知道我后来在福利院领养了一个小孩,你用脚趾头想想,那个小孩是谁?我甚至怀疑你当时跟我说你妈把小孩送进去,压根就是你自己送进去的,你巴不得他丢了,没了孩子,又是黄金单身汉。傅玉青,别说你做不出来,你这种人,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傅玉青慢条斯理地掸了掸烟灰,表情嘲讽,“那你真是太看得起我了,连惠,我这个人再没底线,也做不出扔小孩的事情。你当初跟那个男的说要结婚的时候,我有没有跟你说过,让你等我一阵,等我处理完事情再跟你说。你当时怎么跟我说的,你说你已经爱上他了。算了,现在跟你扯这些也没意义,只是有一点,你可能真想岔了。”
    他吐了口烟雾,淡声说:“我出事之后,那几年扫黑严打,我爸风头劲,首当其冲,有些事情说出来你可能不信,老梁你还记得吗?”
    “我和林秋蝶的配音老师?”
    傅玉青说:“嗯,家里被人查出几盒黄色录像带,直接枪毙了。”
    连惠一愣,那几年确实情势震荡,各种批斗,举报,混黑混白的,人人自危,做捞偏门生意的也都一个个望风而逃,老梁以前也是跟他爸混的,总归有些黑背景的,都是重点调查对象。
    傅玉青把烟头碾灭在垃圾桶的岩石上,“我们家的举报信堆起来比我人都高,连我妈都被拉进去盘问,我当时在医院,躲过一劫。当天晚上,我们家所有人都逃到国外去了。我醒来的时候,译制厂已经倒闭了,所有能挣钱的生意都被封了,那时候严打还没停,我身边不少人都进去了。我妈劝我去国外避避风头,那时候我连我自己能不能活下去我都不知道,你告诉我他被人领养走了,我那时侯心里松了一口气,能收养的家庭,家庭条件肯定不会差,至少比跟着我好。”
    连惠:“所以你现在没钱是吗?”
    傅玉青:“……”
    雨渐渐小了些,砸在水坑上,泛起一圈圈涟漪,傅玉青叹了口气,“没太多,总有点,等情势好了点,跟人赛车挣了点,我把之前的一个赌场让林秋蝶给我改成了度假山庄,炒炒茶什么的,总归还算有点积蓄。等缓过来,时间已经过去好几年了,我让人帮我打听过几次,但是基本都是石沉大海。时间一长,我已经不敢找了。”
    连惠:“说这些也没意义了,你多挣点钱吧,别等着老徐要聘礼,你一分钱拿不出来。”
    **
    距离开学还有一周的时候,陈路周和徐栀在病房订准备回北京的机票,老徐靠着床头,悠闲地磕着瓜子说:“你们几号走?”
    “等你出院吧。”徐栀低着头在手机上查票。
    陈路周给老徐倒了杯水,放在床头,老徐说了声谢谢,放到一边,“我明天就出院了,你们走之前给你们做顿饭吧,估计再回来就是暑假了,我听说你们a大有什么小学期,暑假还有一个月的课?”
    “也就三周吧,”徐栀看了眼陈路周说,“不过爸,我们暑假可能不一定回来。”
    老徐扫了他俩一眼,“干嘛,私奔啊?”
    陈路周暑假接了个航拍活,昨晚两人还在商量这事儿绊了几句嘴。
    “没,我暑假可能要去帮人拍点东西,估计回不来,徐栀应该能回来。”陈路周插着兜说。
    徐栀不情不愿地看了眼陈路周,两人眼神眉来眼去。
    -昨晚不是说好了吗!我暑假留下来陪你。
    -我又没答应。
    -在外面是不是养狗了你?
    -我养得起两条吗!
    老徐算是看明白了,有人不想回来,叹了口气,把瓜子壳拍开,随口叮嘱了两句:“得,爸爸知道了,你们两个在北京注意安全,没钱就给爸爸打电话,在学校还是好好读书。”说完,老徐从抽屉里拿出三个红包,递给陈路周,“今年是徐栀第一年带男朋友回来,这是我和老蔡的见面礼,你先收着。”
    陈路周一愣,手还在兜里插着,“……不用。”
    徐光霁往前一送,“拿着吧,徐栀以后见家长,不也得拿吗?你要不拿,徐栀就没得拿了。”
    “拿着吧,拿着吧。”徐栀可怜巴巴地蹭着他。
    陈路周从兜里抽出手,揉揉她的脑袋,叹了口气:“那还有一个是?”
    老徐眉飞色舞地说:“就那个那个那个……”
    几人心照不宣。
    陈路周低头看着,眼皮弧度冷淡地垂着,眼神像是被绣在几个红包上,嘴角仿佛也被针绣住了,紧紧绷着一条掰都掰不弯的直线。
    光这么瞧着,徐光霁就知道这孩子骨头有多硬,也有多傲气。
    半晌,陈路周才开口:“您和蔡叔的我拿着,您把他的还回去吧。”
    老徐咳了声:“他那个不是钱。”
    “那是什么?”
    “你自己看不就知道了。”
    第98章 偷师·高手
    屋内,电视机开着,正在播着综艺节目。
    两人坐在沙发上,一前一后,陈路周敞着腿,将她圈在自己怀里,下巴搁在她肩上,看她在那有条不紊、兴致勃勃地拆红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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