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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华子午》
    作者:樱桃糕
    作品简评:
    周祈是禁军干支卫亥支长,五品羽林郎将,干的是探查民间“异动”的活儿。周将军爱鹰爱马爱宝剑,爱吃爱玩爱看英俊小郎君,有一日却调戏到新任大理寺少卿谢庸的头上,从此开始了两人谈情破案之路,一起惩治恶戾凶残,一起守护人间太平。本文人物形象鲜活生动,栩栩如生;情节跌宕起伏,让人手不释卷;语言生动幽默,既有唐风唐韵,又不乏生活趣味。单元破案部分,推理周密细致,过程精彩,谈情说爱部分温情又有趣,是一篇不可多得的古言探案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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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章 东市偶遇
    腊月初三,天阴欲雪。
    东市上却颇为热闹。快新年元正了,米行、肉店、绸缎庄,书肆、马行,胭脂铺子……家家都铆足了劲儿招徕生意,骗子、小偷、乞索儿也勤勤恳恳地穿梭在买卖年货的人群中——大家都要过年啊。
    周祈背着褡裢,扛着“卜天问地,指点迷津”的幡子,破旧的灰色道袍外不伦不类地罩了个羊皮袄,手揣在袄袖里,慢悠悠地溜达进东市。
    笔墨书肆街的头儿上,一拉溜儿七八个摆摊儿卜卦算命的,都笑着与她打招呼:“周道长来了?”“有日子没见您了,还只当您忙着参悟道法,年前不来了呢。”
    周祈叹口气,笑道,“参悟道法,也得过年哪……”
    众人都心有戚戚地点点头。
    见她过来,摆在最中间的“紫薇宫传人”和“周公后裔”赶忙各自往旁边挪一挪,空出地方来。
    周祈冲二位拱拱手,道声谢,一边寒暄着“今日买卖如何”,一边把摊子展开,又从怀里掏出银丝糖与左右分食。
    周祈这个位置,如果天气好的话,能晒到太阳。浑身晒得暖融融的,再捧一碗热热的桂花牛乳小口啜着喝,美!最好再加上两块刚出锅的红豆年糕……
    正憧憬着桂花牛乳和红豆年糕呢,周祈突然眼前一亮,“这位郎君,这位郎君——”
    青衫士子扭头,略挑眉:“道长是叫我?”
    周祈站起来,甩一甩拂尘,满脸慈祥:“是叫郎君。贫道观郎君风姿特秀、器宇不凡,定非池中之物。然周身似隐有青气流动,一时断不好吉凶,不知郎君可愿意卜上一卦?”
    旁边的“紫微宫传人”和“周公后裔”亦点头:“确实隐隐有些青气。”
    那青衫士子本迈步要走,听了这两位的话停住脚,看看这排算命的摊子,又打量一眼周祈,走过来:“如此,就请道长帮某卜上一卜。”
    周祈面前的破布上放着罗盘、黄历、龟甲、蓍草、签筒、旧铜钱,一堆的鸡零狗碎,“龟甲蓍草之卜,依上古之法,繁琐复杂,要劳郎君多候些时候;抽签和钱卜,近人多行,倒是简便。郎君请择其一,贫道为君卜来。”
    周祈目光在那白面凤目薄唇上扫了圈儿,颇诚恳地道:“其实摸骨亦可。”
    青衫士子闻言,看向周祈。
    周祈微笑着与他对视。
    旁边的“紫微宫传人”和“周公后裔”亦互视一眼,倒是不知道周道长还懂摸骨术。
    青衫士子淡淡地道:“便抽签吧。”
    周祈没摸成英俊郎君的骨,倒也不怎么失望,拿起签筒,请他抽一支。
    青衫士子伸手取了一支签子,看都未看,直接递给周祈。
    签子上是李太白的一句曲子词,“乐游原上清秋节”。周祈甩甩拂尘,温文一笑:“恭喜郎君,这是一支上签。乐游原重阳登高,肃肃萧萧,辽阔高远,恰合郎君气度。”
    青衫士子神色不动,微垂着目听她继续说。
    “紫微宫传人”“周公后裔”二位亦等着——循着常理,该说“然而”了。先扬后抑,先捧一捧,再吓一吓,大家都是这样的路数。不过,周道长惯常不太爱按常理行事。
    果然,周祈没有“然而”,而是顺着道:“若论前程,郎君日后怕是要做秋官呢。1”
    青衫士子微眯眼,认真看了看周祈,点点头,伸手去拿钱袋。
    周祈略抬手止住他:“送郎君一卦,全当结个善缘。”
    青衫士子却依旧掏出钱袋来,弯腰把卦资放在签筒旁,道声“多谢”,转身走了。
    周祈皱一下鼻子,笑了。今天一来东市,便遇到这么个有些特别的俊俏小郎君,运气不错!
    “老大,你已经跟那位认识了?”
    周祈扭头。
    陈小六一只手里举着二三十串羊肉串,另一只手里是纸包的两个芝麻胡饼,“你要的桂花牛乳没有了,我就买了烤羊肉!还热乎着呢,趁热吃!”
    想的是甜点,来的是烤肉,周祈倒也不挑,让过“紫微宫传人”和“周公后裔”,便接过一个饼几串肉,把肉都撸到饼里,“你刚才说跟哪位认识了?”
    陈小六目示周祈,周祈与他略往后退一退,站到墙边少人处。
    陈小六低声道:“就是昨儿我跟你说的新任大理寺少卿谢庸啊。”
    周祈撸肉的动作一顿,“不是……哪个是新任大理寺少卿?”
    陈小六挑挑下巴:“就刚才那个啊。”
    周祈看向那背影消失的方向。
    “老大,你不认得他,怎么搭讪上了?” 陈小六颇感诧异。
    周祈:“……我搭讪人,还用认得?”
    陈小六:“……那倒是!”
    和自己人说话,周祈还是实在的:“我适才搭讪的,是英俊小郎君,不是大理寺少卿。”
    陈小六半张着嘴,半晌,奓着胆子问,“所以,您就穿着洒了菜汤的羊皮袄,嘴上沾着糖渣子,调戏了旁司上官?”
    周祈抹一把嘴边,手上是刚才吃的银丝糖……
    陈小六捧着胡饼夹羊肉默默地吃,吧唧嘴的声音似比平时轻了一些。
    周祈笑一下,这事还真是寸!
    昨日陈小六去吏部,回来说,遇上了新任大理寺少卿去领敕牒告身。又听吏部的人说,这位谢少卿在鄜州别驾任上,做得极好,尤其精于刑狱诉讼判审,李相公与圣人特奏请擢其入大理寺。
    自己还想着要去拜访探看一下,毕竟免不得要打交道,这回倒是省了……周祈又琢磨自己今儿这卦卜得还真准,还真是个“秋官”!
    陈小六把那个饼都嚼完,小声道:“老大,叫我看,调戏也就调戏了。你堂堂干支卫一支之长,五品羽林郎将,又比他大理寺少卿差多少?”陈小六越说越理直气壮,“况且你相貌堂堂,拳脚了得,调戏他,我看倒是他谢少卿赚了。”
    周祈把饼渣抹在陈小六袍子上,熊孩子,夸人都不会夸。
    干支卫是今上十几年前于南衙诸卫、北衙禁军外另设的一支禁军,旨在“督察四方,纠劾百司,博采民意,直达天听”——简而言之,找事儿的。
    干支卫以天干为序,从甲乙至壬癸十部,分驻各州道,甲部负责京畿之地。各部内又按职责以地支排列,周祈属甲部最末位的亥支。
    这亥支的职责说来重大——博采民意,其实干的是探查京畿民间异动的活儿。
    当这“猪头”,平时倒也颇为逍遥,最怕是“年关”。
    天子脚下,小老百姓都老实得很,能值得皇帝一听的“异动”实在少。国泰民安固然好,却让周祈这亥支的头儿为难——业绩太少,年终述职奏表没法写。
    这奏表写不好,丢点脸面倒没什么,只怕圣人给 “腊赐”时,把亥部忘了……那可就大大地不妙了!更怕,监察皇亲百官的子丑辰巳诸支与朝臣互掐时,皇帝拿亥支这弱小无辜又可怜的出来顶锅塞嘴。
    猫吃肉,狗挨揍,太冤!
    也所以,这样的时节天气,惯常来摆卦摊儿的两个小子家里有事,周祈亲自披挂了来这里“博采民意”,就想着年前是非多,凭着自己的“火眼金睛”,能揪出一二,给这述职奏表再添补些,到时候兄弟们这年也就顺顺当当地过来了。
    “不知那谢少卿娶妻没有,若没有——”陈小六犹在念叨谢少卿。
    周祈挠挠头,突发奇想,“你说,我要是让人拿个本子,见人就问‘你觉得如今是不是太平盛世’,弄个满是颂词和签名的《万民共享太平长卷》,元正的时候当献礼,怎么样?兴许比我们跟这儿趴到什么大活儿,更能交得了差呢。”
    陈小六:“?”
    周祈想了想,摆摆手,罢了,罢了,我还是接着跟东市装神棍趴活儿吧。
    作者有话要说:  1执掌刑法的官,称秋官。
    第2章 凶宅再遇
    帮喜得麟儿的汉子取了名字,为羞答答的女郎算了明年“运势”,帮怀疑头顶发绿的郎君支了招,给家里有病患的妇人几句吉祥话并支去了医馆……周祈兢兢业业为长安城的安宁祥和忙活了半日,眼看太阳西斜要敲闭市钲了,也并没发现什么“异常”。
    都是小老百姓的柴米油盐、喜怒哀惧,这里面小猫腻是有的,但周祈不是法曹,又惯常心大,律己甚宽,律旁人也不严,睁一眼闭一眼,能过去就过去了。
    周祈看看日头,与旁边的“紫微宫传人”“周公后裔”互问着买卖如何,便开始收拾摊子,又与陈小六商量着一会从东市带点什么回去吃。
    “道长——”
    周祈抬头。
    一个穿灰布衫的汉子直冲周祈走过来。
    周祈放下卷了一半的摊子,改拿起拂尘,“施主可是有什么着急的烦难事要贫道解一解?”
    汉子愁眉苦脸,“让道长说着了。我家主人,便是这东市贩卖花木的赵大郎。他两日未归,家里老夫人和娘子都急坏了。老夫人说她连着两晚做极凶的梦,梦里阿郎浑身鲜血,口中喊冤。”
    “哦?”听得“鲜血”“喊冤”,周祈目中精光一闪。
    被她这样的目光看着,汉子没来由地有些畏缩,“那个,娘子遣我们去亲朋故旧家里寻,并没找到。老夫人在家中吵闹不休,非让去报官。”
    周祈温声问:“没有实证,只这梦境,万年县恐怕不接吧?”
    州县衙门跟干支卫不同,他们的考绩与发生凶案多少相关,发生凶案多,即便破了,也于年终考评不利。这会子都进了腊月了,事情都是能压一压就压一压,能捂一捂就捂一捂,拖过今年再说。
    汉子唉声叹气,“道长又说着了!我请托了里正,见了万年县法曹,两句话便被打发了出来。那钱法曹只让我们再去寻,又说我家郎君保不齐在平康坊哪个小娘子那里绊住了,让我们挨家去问问。”
    “若说旁的郎君三五日不归,或许真是在花娘妓子那里绊住了,我家郎君不会!”
    周祈诧异:“你家郎君格外君子端方?”今日见的那位从头发丝到袍子角都无一处不妥帖、神色始终淡淡的大理寺少卿倒有两分这样端方寡欲的味道——莫非现在长安街头流行这一款郎君?
    汉子尴尬地咳嗽一声,小声道:“我家娘子着实美貌贤惠,阿郎对娘子……这个,好得很,好得很!”这也是为什么请这女冠卜算的缘故,她若去宅里见老夫人和娘子,到底便宜些。若请个男人进宅,日后阿郎回来,定被训斥不会办事。
    周祈点点头,让这汉子报上其家主生辰八字。
    丙辰年……掐指算一算,四十多了,中年夫妇还这般黏糊——莫非老夫少妻?
    “可知你家主母的生辰年岁?这凶邪之事,或者是自身命数,或是亲人命数。粗粗算起来,你家主人这命中不当有什么大劫啊……”
    汉子为难:“这——主母的生辰八字,却不知道。”
    周祈略沉吟,又道:“除了命数,阴阳宅的风水气韵若是不佳,亦于主人的运道有大妨碍。”
    “道长真是神了!那宅子——确实有些不太平。”
    周祈:“……”最近自己这嘴啊,还真有点铁口直断的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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