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锦言折回来,拉着他的小手,一边拽着他前进一边说:“你就是缺乏锻炼,才长的这么弱小。以后要每天晨跑半个小时,知道吗?”
    “每天!!!半个小时!!!”阮承光蹲在地上,再也跑不动了。喘着气,断断续续地说,“温叔叔……你……你还不如拿刀砍死我得了!”
    温锦言看着他糊了一脸的汗水,不好再叫他跑了,就让他和自己一起走回去。
    阮承光一屁股坐在地上,连连摆手,“不行,不行,再走一步我就断气了。”
    温锦言无奈地吹了吹额前的碎发,蹲到他面前,“上来吧。”
    阮承光乐开了花,一骨碌爬到他的背上,搂着他的脖子,开心地说:“温叔叔,你是第一个背我的人。”
    “难道你外婆和你妈妈没有背过你吗?”温锦言体力惊人,背着阮承光步履轻快地走过一片青草地。一阵微风吹来,感觉身体像是被青草和泥土的气息填满,舒适又惬意。
    阮承光一前一后地晃荡着双腿,回道:“外婆腿脚不好,我不能让她背。清歌眼睛不好,怕摔着我,平时都不敢抱我。”
    温锦言好奇地问:“为什么叫你妈妈的名字?”
    “因为这样妈妈就不会把我当成小孩子看了。”阮承光给他指着路,这位叔叔的画工了得,可是好像方向感不怎么样。
    温锦言眯着眼睛,放柔了声音:“想成为大人吗?”
    “我想快快长大,可是我不想成为大人。因为当我变成大人时,妈妈就老了。”阮承光乖顺地趴在他的肩膀上,心想,如果爸爸还在的话,是不是也有这样暖暖的背?虽然爸爸死了这件事让他很伤心,但阮承光又自我安慰,总比被爸爸抛弃好那么一点点吧。
    温锦言突然说不出话来。他不禁扪心自问,在他七岁时,有阮承光这样孝顺吗?
    不,他到现在还远远不如小萝卜头。
    走到阮家大门时,温锦言遇到一位体型中等、约莫三十出头的男人,秃头顶宽下巴,乍一看,有点影响市容。
    “薛叔叔,有事吗?”阮承光从温锦言的背上爬了下来,向薛山跑了过去。
    “我买了太多李记的小笼包,吃不完,就拿点过来给你们吃。”薛山撒着不太高明的谎言,双颊泛起了质朴的高粱红。
    “清歌超喜欢吃这个。”阮承光笑眯眯地接过薛山手上的一袋小笼包,“薛叔叔,谢啦。”
    温锦言闻到了扑鼻的香味,直接抢了过来。拿起一个小笼包,放到嘴里。皮韧劲而不腻,轻轻一咬,鲜美的汤汁就溢了出来。浓郁的肉香中还夹着小葱的清香,肉馅又松又软,可口极了。
    温锦言吃了一个、一个、又一个。不过短短三分钟,十个小笼包全进了他的肚子。他舔了下嘴角,显然还意犹未尽,没羞没躁地问薛山:“还有吗?”
    薛山张大嘴巴望着他,惊讶得说不出一个字来。他昨天帮忙把温锦言抬回阮家,因为担心阮清歌一整晚都没怎么入睡,所以今天一大早就寻了个理由来查看情况。没想到这个男人是这么的……
    温锦言见他那傻愣的模样,好心地提议道:“你不是说吃不完吗?我帮你吃。”
    薛山:“……”
    阮承光:“……”
    阮承光真心不想站在他身边了,拉了拉温锦言的衣袖,跟个小大人似的教育着温锦言:“温叔叔,做人不能这样啊。”
    温锦言反问:“不能怎样?”
    “不能贪心啊。清歌说过,要知、足、常、乐。”阮承光重点强调了“知足常乐”四个字。
    温锦言瞬间拉下脸,跟个小孩似的发起了脾气:“总之我吃不饱,就不快乐。我不快乐,承光你就别指望我教你画画。”
    阮承光真心不想叫他“叔叔”了,瘪着嘴,眼巴巴地望着薛山。薛山被阮承光跟小狗似的湿漉漉的眼神看得没辙了,饶了饶头发,无奈道:“我就去买,不,回家拿。”
    这天早晨,温锦言吃了三十个小笼包,心情豁然开朗。他从冰箱里找出一个鸡蛋,放在书桌上,对着端端正正坐好的“学生”说:“承光,你知道达芬奇吗?”
    阮承光摇了摇头。
    “达芬奇是非常有名非常伟大的画家。想变成他那样吗?”温锦言谆谆善诱。
    阮承光眼睛一亮,狂点头。
    “那你知道他是如何成为画家吗?”温锦言指着鸡蛋,非常肯定地忽悠道,“对,就是从画鸡蛋开始。”
    阮承光信服地“哦”了一声,激动地拿起2b铅笔,开始画鸡蛋。
    清晨慵懒的阳光调皮地穿过窗户,温柔地洒向屋内。今天是星期六,阮清歌不用去特殊教育学校教授盲文,就搬了张椅子坐在阮承光身边,安静地读书。那些细密的点字在温锦言看来全是天书。
    阮承光认认真真地画了十颗鸡蛋后,抬起头,问:“清歌,昨晚温叔叔睡在我们床上,你知道吗?”
    阮清歌摸着盲文的指尖一颤,脸上的惊慌一霎而过,平静地回道:“知道,所以我睡在沙发上。”
    温锦言见她撒谎都不带眨下眼睛,忍不住笑了。
    阮清歌听力极好,敏锐地捕捉到温锦言的轻笑声。她忍不住胡思乱想,他这声笑是什么意思?莫非他那时已经醒来?难不成被他看到了自己的丑态?
    阮清歌又一次想起那温暖的怀抱、清冽的气息还有湿润的嘴唇,脸上阵阵发烫。真是……
    太丢脸了!
    房间又安静了下来,只有画笔在纸上摩擦而过的刷刷声。如果阮清歌眼睛没坏的话,就可以看到,一大一小两个男人正在作画。温锦言画的极为娴熟流畅,阮承光画的极为缓慢细致,相同的是,他们脸上那如出一辙的专注神情。
    两个小时过后,阮承光拿着一叠画纸,走到温锦言面前,用略带不满的口吻说:“温叔叔,我已经画了好多好多鸡蛋,你可以教我其他的吗?”
    “承光,温叔叔是想让你打好基础。”阮清歌放下盲文书,柔声解释道,“鸡蛋虽然普通,但是天底下没有绝对一样的鸡蛋。即使是同一个鸡蛋,角度不同,投来的光线不同,画出来也不一样。所以,画鸡蛋是基本功。”
    阮承光深受启发,长长地“哦”了一声,对温锦言的崇拜又多了几分。“温叔叔,你简直太棒了!”阮承光撒腿跑回去,继续画鸡蛋。
    温锦言玩味地摸着下巴,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嗯,我就是让你打基础。”
    没多久,温锦言闻到了饭菜的香味,肚子里的馋虫又开始蠢蠢欲动。他吞了吞口水,走了出去,只见餐桌上摆着一盘新鲜出炉的松鼠鳜鱼。
    鳜鱼切刀后滚上淀粉油炸,再用新鲜番茄汁入味上色,色泽金黄,勾人食欲。温锦言拿起筷子,夹了一小块放到嘴里。外脆里嫩,甜中带酸,鲜香可口,不愧是苏城名满天下的特色菜。
    等阮承光洗好手,走到餐桌一看,天,松鼠鳜鱼成了一根鱼骨!
    见阮承光闷闷不乐的模样,温锦言破天荒地有点过意不去,揉着他黑亮的额发说:“这鱼就当作你一天的学费。”
    阮承光嘟起嘴,低声抱怨着:“外婆好难得做这菜,可你连鱼头都没给我留下。”
    “好啦,一个月的学费。”温锦言越发的心难安,改口道。
    阮承光委屈着小眉小眼,继续郁郁寡欢:“可鳜鱼好贵的!”
    “一年!我免费教你一年!”温锦言就是见不得阮承光不开心,想都没想,脱口而出。
    “耶!”阮承光跳得老高,脸上从乌云密布立刻变成了艳阳高照,兴奋地叫道,“温叔叔,你可得说话算话哦!”
    温锦言哑然,所以,他一个大人,还反而遭了小孩的道吗?
    ☆、第12章 重遇故人
    下午五点半。
    阮清歌换了黑色的职业套装,带着酥酥去上班了。途中,她把酥酥放到宠物店做美容,拄着盲杖朝电视台走去。
    今天有交警执勤,没有出现车辆占用盲道的情况,阮清歌这一路都走的很顺畅。
    过马路时,她举起盲杖,往前倾斜45度,来回晃了晃,向过往司机示意。同时集中注意力听路面上车辆的行驶情况,确保可以安全通过后,用盲杖左右探路迅速穿过马路。
    来到电视台时,阮清歌按了下报时器,时间是七点十分。她呼出一口气,很好,没有迟到。
    刚迈进《深城大搜索》栏目组,郑导播带着惊讶的声音就飘了过来:“阮清歌,你没有收到我的短信吗?”
    见阮清歌慢吞吞地摸寻手机,郑导播直接说了:“阮清歌,你被开除了,以后不要再来了。”
    阮清歌愣了一下,急忙忙地求情道:“郑导播,我就迟到一次,而且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迟到。这份工作对我来说非常重要。我妈身体不好,我儿子还那么小,我得赚钱养家。”
    郑导播也不是铁石心肠之人,可是林多德发话了,要不他滚蛋,要不阮清歌滚蛋。他缓了缓语气,安慰道:“你不是盲人吗?盲人最擅长的工作不是盲人按摩吗?”
    阮清歌难过地低下头,沉默不语。
    “谁让你得罪林多德?你难道不知道他是大股东的儿子?”郑导播叹了一声,提着建议,“要不你去找林多德求求情吧。他现在在十层的三号会客室。”
    阮清歌咬着下唇,搭乘电梯,来到十层。正要找人询问三号会客室的位置,突然,一个中气十足的男中音传入她的耳朵。
    “朱记者,你过奖了。慈善是每个有能之士都应该做的事。”江枫边走边谦虚道。
    朱记者在一旁用巴结的口气奉承道:“虽然大家都在做慈善,不过像江董出手这么阔绰的人还真是少见。听说江董的女儿江乔小姐不仅是个美人,还是个出色的设计师,江董可真有福气。”
    江枫注意到不远处有个拿着盲杖的年轻女人,不过她背对着自己,看不清她的样貌。他也没放在心上,对着朱记者既骄傲又欣喜地说:“乔乔是我这一生最大的杰作。”
    朱记者一脸谄媚地打听着:“听说江董有一个亲生女儿——”
    江枫脸色骤变,沉着声音打断朱记者的话:“家门耻辱,别提了。”
    朱记者善于察言观色,赶紧转换话题,弯腰哈背地把江枫请进了一旁的摄影室。
    阮清歌在脚步声彻底消失后,才转过身,嘴角扯起一抹极轻极淡的苦笑。那个男人,好像变得更有出息了……
    五分钟后,阮清歌推开三号会客室的门。“林先生,对不起。”她赔着笑脸,低声下气地道歉,“昨晚是我过分了。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可以原谅我一次吗?”
    林小贱双脚翘到桌面上,一边玩弄打火机,一边瞄着阮清歌:“阮小姐,你搞砸了我的生日派对,害我被朋友笑话到现在,一句对不起就想开脱吗?”
    阮清歌握紧拳头,面上还是笑笑的,“林先生,那您想怎么样?”
    林小贱合上打火机,露出贱贱的坏笑,“陪我一夜。”
    阮清歌脸上的笑意荡然无存,转过身,头都不回地走人。手刚触碰到冰凉的把手,林小贱追了上来,气急败坏地在她耳边嚎道:“阮清歌,你别老是一副清高样!你都是残花败柳了,还真以为自己是圣女?开个价吧。”
    “对不起,我的一夜非常贵,你买不起。”阮清歌面无表情地回道。
    林小贱凉笑一声,笑声里透着打从心眼底的不屑,“多少?我不信我还睡不起。”
    阮清歌抬起下巴,一字一字地说:“一万亿。你有吗?”
    林小贱:“……”
    **
    夏天的雨总是来势汹汹。粗大的雨点打在窗户上,咚咚作响。阮清歌站在饼屋的屋檐下躲雨,等着盼着大雨快快过去。
    一辆宝马飞驰而过,溅了她一身的水花。阮清歌狼狈地从包里摸索出一条手帕。丝棉的手感柔滑舒适,是宁南星的。
    那个有着清润笑声的男人,那个总是让人如沐春风的男人……
    “宁先生。”阮清歌无意识地喃喃道。她舍不得弄脏宁南星的手帕,又放回到包里。百无聊赖中,阮清歌就在脑海里描绘着宁南星的模样,想像有着这样声音和性格的男人,会有着怎么样的笑容。
    这时,饼屋的门开了,一对父女有说有笑地走了出来。
    女儿的声音甜美而动听,带着浓浓的欢喜:“爸,难得你还记得妈最爱吃这家的杏仁酥脆饼。”
    男人的声音是一贯的中气十足,却带着显而易见的宠溺:“我哪敢忘了老婆大人的最爱?乔乔,快过来点,这雨伞有点小,小心别淋湿了。”
    阮清歌心中一涩,杏仁酥脆饼啊,曾几何时,那也是阮蓉的最爱吃的东西。
    那个女人总是孜孜不倦地抢走阮蓉的最爱——杏仁酥脆饼,丈夫,还有锦绣织造纺。阮清歌忍着胸中翻涌的酸涩,等那对父女走远后,走进饼屋,对前来服务的店员说:“我要杏仁酥脆饼,要很多很多。”
    她捧着一袋杏仁酥脆饼,走出饼屋。她知道阮蓉一定会责怪自己乱花钱,可是阮清歌就是想让她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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