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说。不好说。待苏州审问唐景羽的口供传来京城后对比一番或许就能知晓真假了。就算他们夫妻之前对过口供,也只会是少数事关重大之事,绝不会所有事情说谎说得都一样。对照一番就能知道真假。若是这些小问题对不上,大问题也不多半是假的;若小问题都能对上,那大问题的回答多半就是真的。”黑衣男子回答。
    这个黑衣男子当然就是锦衣卫指挥使秦松。这次的‘苏州谋反案’虽然没有造成严重后果,但也吓得众人一身冷汗。如果安王朱楹被打死或生擒,那将是大明自从成立以来第一个死在反贼手里的王爷,会造成什么影响根本难以想象。允熥马上下令将在京城的唐景羽等人之家人都抓起来审问,秦松也亲自来办这个差事。
    “指挥使大人,真的不能对唐家母女做什么?”那人又问道:“唐氏母女长得都挺漂亮的,尤其是那个姑娘,就算是秦淮河几家青楼的头牌也未必比得上,若是能……”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秦松打断道:“你少打这样的主意!不说这对母女,就算其他女犯也不能做这样的事情!想要女人就去人市上买,或者去青楼,又不是没钱!在咱们这样的衙门,做事一定要谨慎再谨慎,稍微贪污点儿钱没什么,但其他什么都不要做!”
    ”是,指挥使大人,小人知晓了。”那人忙答应道。
    秦松已经当了十四年的锦衣卫指挥使,早已将锦衣卫完全掌控起来。但也因此,虽然允熥还没有过任何表示,也扶持镇司来同锦衣卫‘抢生意’,但他有预感,自己不会在锦衣卫指挥使的任上待多久了,只是不知去哪里,或者直接让他赋闲在家。他若是走了,所谓新官上任三把火,新任锦衣卫指挥使岂会不找些借口贬斥几个他原本任用的人,树立自己的权威?到时这些都是罪过。所以秦松劝手下不合规矩的事情不要做。可这话却不能明说,只能提点几句。
    “而且,”秦松又道:“唐赛儿的身份不同,她同大公主交好。唐景羽虽然犯得是死罪,但又有戴罪立功之举,陛下之后多半又要用他铲除其他白莲教徒,最后他未必会获罪,唐赛儿也未必是罪臣之女。所以万万不能折辱。”
    “是。”那人又答应一声。
    秦松还要再说,忽然响起敲门声。一名校尉打开门,一人冲进来说道:“指挥使,唐景羽的口供从苏州送来了!足有一尺厚!”
    “快,拿来给我看!”秦松高声叫了一句。但他旋即又吩咐道:“伍德,你先对照一番何苗与唐景羽的口供,瞧瞧他们对同一问题的回答可有不同之处,有不同之处的问题有多少,不同在何处。我先去休息一会儿,过一会儿来问你。要尽快核对,陛下还等着呢。”
    “是,指挥使。”被他点到名的锦衣卫千户忙答应道。
    秦松从太师椅上站起来,打了个哈欠,又吩咐几句话,离开这间屋子。
    ……
    ……
    “爹,女儿听说唐赛儿和她母亲被锦衣卫的番子抓了?”屋外忽然响起敏儿的声音,而且她随即跑进屋子,出现允熥面前。
    允熥本来正在同妙锦说话,忽然见敏儿来了,挥挥手让在场的宫女和宦官都退下,敏儿带来的宫女也都转身退到屋外,之后呵斥道:“怎么这么失礼!”
    “女儿见过父亲,见过娘娘。”敏儿听他训斥,忙行礼道。妙锦忙答礼。
    “你说的不错,父亲是下令将唐赛儿等人抓了起来。”待她行礼完毕,允熥说道。
    “爹,唐赛儿的父母到底犯了何事,致使爹爹下令锦衣卫番子将她抓起来?”敏儿问道。
    “此事你是从何处听说的?”允熥反问道。他下令抓唐赛儿是昨日的事情,这两日他也没有带敏儿出宫,敏儿是怎么知道的?
    “这个,”敏儿支吾了一阵,最后还是只能老实交代:“是听三姑的侍女说的。三姑昨日不是进宫一次,晚上还歇在了宫里?女儿去找三姑玩的时候听到她的侍女在议论此事。爹,你不要下旨处罚她们,她们也是无心之失。”
    “无心之失也不成!昀蕴的侍女也都是从宫里出去的,这才几年,竟然就将宫里的规矩给忘了!”允熥说道。“不过为父才不会下旨处罚几个侍女。爹会告诉昀蕴,让她去处置。”
    昀蕴一向对待下人宽厚,敏儿略微放下心来,再次问道:“爹,唐赛儿的父母到底犯了何事,致使爹爹下令锦衣卫番子将她抓起来?”
    “她的父亲是白莲教徒。”允熥平静的说道。
    “什么?赛儿的父亲是白莲教徒?”允熥说的很平静,但敏儿非常惊讶地叫起来。不仅是她,妙锦也惊讶到了极点。
    “她父亲怎么会是白莲教徒?若她父亲是白莲教匪,为何不偷偷害了汝南王叔殿下?就算她父亲不亲自出手,但作为汝南王叔的侍卫,为何不偷偷透露给其他白莲教匪,让他们袭击?”敏儿又提出了与唐赛儿同样的疑惑。
    “白莲教好不容易将几个人安插到朝廷一个王府,还是在京城的王府,岂会随意杀人暴露自己?他们想要的大约是探听消息,以对朝廷的政令做出更好的应对,或者得知朝廷要在何处清剿白莲教徒,提前将人从这一处撤走。这些可比杀一个王爷有用得多。”允熥道。不要说一个完全没有实权的王爷,就算是手握大权的朝廷重臣,杀掉的意义也不大,远远比不上能够获得的消息,除非是杀允熥本人。
    “那,唐赛儿自己可是白莲教徒?”敏儿颤声问道。她忽然想到一种可能性:唐赛儿与她交好,也是出于白莲教的安排,而不是唐赛儿真心与她交好。
    “你放心,唐赛儿不是白莲教徒。”允熥道。不仅在唐景羽等人刚刚来到京城的时候着人试探过,后来唐赛儿与敏儿交好,以及昨日将她们母女都抓来后,秦松都使人试探或审问过(昨日在审问何苗后其他人审问了唐赛儿),确定唐赛儿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这还好。”敏儿喘了一口气。她只有这么一个民间的朋友,幸好不是被人安排的。
    “爹,你打算定他们家什么罪名?”敏儿又问道。同时心里想着:‘唐景羽身为白莲教徒潜伏入京城的王爷身旁,罪不容诛,肯定会被处死,他妻子也差不多;可赛儿什么都不知道,应当能够活命。若是判处她流放,我就向爹爹求情,在出嫁前要她到身边做宫女。’
    “这个,父亲还没有下决断。”允熥说道:“还要看唐景羽戴罪立功能立下多少功劳,能冲抵多少罪过。”
    “唐景羽在戴罪立功?”敏儿疑惑地说了一句,又道:“爹,此事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家是白莲教徒之事如何被朝廷知晓的?唐景羽到底在做什么?”
    “事情的缘故是这样的。……”允熥开始对敏儿讲起大前日伴晚在苏州发生的谋反案,以及有关唐景羽等人的事情。当然,他可不能说出他早就知晓唐家是白莲教徒,之前八年多一直在用汝南王朱有爋‘钓鱼’的实情,如果传出去会引起朝野大哗的,对他没有任何好处。他就改说是在苏州发现的。连带丹家是白莲教徒之事也说成最近发现的。
    “安叔公竟然在苏州遇到造反?险些丧命!”敏儿惊讶的叫了一声,震惊的说不出话来,差点跌坐在地上。这样的太平年月,在京城边上竟然就有人造反,她是万万想不到的。
    “小点声!”允熥忙嘱咐道。此事目前还没有公开,两日的功夫也不足以让事情从苏州传到京城,他还正在思量如何公开此事,可不能让宫里之人现在都知晓。这样令人震惊之事,宫里的人知晓后,会迅速传到外朝的。
    敏儿忙捂住自己的嘴,过了一会儿才松开,但仍然没有完全回过神来。
    “敏儿,你若是没有别的事情,就先回去吧。”允熥又道。他平日里与敏儿这些皇后、惠妃的孩子相处时间最多,本就与妙锦的几个孩子相处的少,时近过年好不容易与文堃几个待一会儿,再被敏儿打搅了,妙锦表面上没什么反应,心里指不定怎么抱怨呢。
    “是,爹。”安王叔公都差点儿丧命,敏儿也知晓这是多大的事情,顿时不敢再为唐赛儿求情,行了一礼就退下了。但离开妙锦的延禧宫后,敏儿马上吩咐自己的侍女:“大嫂这两日在宫里不是?”
    “璐国公(文垚的封号)夫人确实因怀了身子,这几日明妃娘娘请求官家允许后将她接入了宫里。”墨儿回答。
    “走,咱们去见大嫂子,求她吩咐府邸里的下人注意些,若是有什么关于处置唐家的消息传出来,就派人告诉我。”敏儿道。
    “大小姐,这可不妥当!”听到这话,墨儿当即说道:“官家定然不愿让大小姐窥探有关朝政之事。”在说这话时,她脸上还浮现出担忧与害怕的神情。敏儿窥探朝政被官家发现,她自己至多被训斥一句,可她们这些侍女会被施以惩戒。年初敏儿赶去乾清宫与官家吵架,后来官家迁怒重重惩罚了她们这些服侍敏儿的人,若不是敏儿死命阻拦,她们几乎就被打死了。一想起当时被打的情形,墨儿就忍不住浑身颤抖起来。
    “你想哪儿去了!我只是求大嫂让人打听打听公开的事情。咱们在宫里,就算写在邸报上的事情也未必知晓,让大嫂吩咐下人注意些衙门张贴的布告,若是有关如何处置唐家的就告诉我。可不是窥探朝政。”敏儿道。
    “而且,即使我想让爹爹对唐家的处置轻些,也不会通过大嫂,自有别的法子。”他又笑道。
    “走,咱们去承乾宫看大嫂。”敏儿最后说了一句,带着侍女向承乾宫走去。
    ……
    ……
    待敏儿走了,允熥又与妙锦和几个孩子一起说了会儿话,用过晚膳又过了一会儿就歇息了。第二日一早起来,正与妙锦一起用早膳,就见原本守在门口的卢义走过来附在他耳边说道:“官家,锦衣卫指挥使秦松求见。”
    “他?”允熥楞了一下,随即嘀咕道:“莫非是已经得了口供?”
    “官家果然神机妙算。”卢义凑趣道:“来传信的小宦官告诉奴婢,秦指挥使说已经得了口供。”
    听到这话,允熥马上加快速度,三两下将一碗面吃完,又擦了嘴,对妙锦说道:“本还想上午继续与你说话,可有件要紧事要去处置。”
    “夫君自去处置朝政,妾不打紧的。”妙锦马上说道。她当然不愿丈夫离开,可若是别的事情她还敢撒娇,但安王遇袭、白莲教造反,这样重大的事情她可不敢阻止允熥去处置,只能这样说。
    允熥也有些愧疚。他本来打算今日上午也在延禧宫与妻儿说话的,但因秦松求见只能放弃。他想了想,忽然又道:“妙锦,你想不想与膺绪见一见?”
    “这,夫君,妾当然想见妾的二哥。”妙锦楞了一下,但马上回答道。
    “今日中午你预备一下,为夫会派人来叫你去乾清宫一同用膳。”允熥道。
    “多谢夫君。”妙锦忙站起来感谢道,脸上带着欣喜之色。虽然允熥允许内宫妃子的父兄每半月入宫见一次面,可徐膺绪多么谨慎本分的人,害怕引起允熥忌讳,已经有些日子没请求面见过了,妙锦很想念她的二哥。得到允熥见面的准许当然高兴。
    “咱们夫妻之间还谢什么。”允熥笑着说了一句,又与她调笑几句,带着卢义等人离开延禧宫,向乾清宫而去。待他走了,妙锦也三两口吃完碗里的饭,走回寝殿,开始挑选中午见二哥的衣服与首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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