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延禧宫后,不多时,允熥来到乾清宫,秦松见到他忙行礼。允熥和他寒暄几句,也不多废话,直接问道:“可是得到了何苗的口供?”
    “正是。陛下,不仅如此,臣还已经与唐景羽的口供对比过了,确认他们说的应当都是真话。”秦松道。
    “已经对比过了?何苗为何这么快就招供了?你莫非是动大刑了?”允熥一开始有些高兴,但随即用责怪的语气询问道。他在得知唐景羽与莫离反正后,决定让他们两个继续戴罪立功,剿灭各地的白莲教,甚至打算让他们以后进入锦衣卫,专门负责剿灭白莲教。因为他们背叛过白莲教,残存的白莲教徒定然对他们恨之入骨,他们也不存在叛变朝廷的可能,很适合用来做这样的事情。
    既然如此,对他们的家眷即使审问,以确定唐景羽与莫离是不是在施展反间计,可也不能动大刑。何苗也不知唐景羽已经反正,即使听秦松说了也未必相信,为何会这样轻而易举的得到她的口供?允熥想来,除了动用大刑,没有别的解释了。
    “朕不是嘱咐过你么,万万不能动大刑,怎么还动了大刑?”允熥越想越觉得自己的想法是对的,又训斥道。
    “陛下,臣并未动大刑!”秦松忙解释道:“臣派人将唐景羽与莫离二人的家眷都抓进锦衣卫后,莫离家眷不愿招供,臣用了些手段才让她们愿意招供;可唐景羽之妻何苗很快就招供了,只是求臣不要对其女唐赛儿施以刑罚。而且从苏州传来的唐景羽的供词中,也说是因为顾惜女儿所以反正。”
    “他们夫妻这么宠爱女儿?倒是稀奇。”允熥评价道,又再三询问秦松没有用刑,也没有派人折辱她们,松了口气,才继续问道:“他们可招供了他们是从何处来的?何人派他们来?白莲教现下情形如何?他们平时如何与教中联络?在京中这些年都做了什么?……”允熥一连问了许多问题。
    秦松一一解答:“陛下,唐景羽与莫离招供说,他们隶属于白莲教山东坛,安排他们来京城之人,也就是山东坛的坛主。此人名叫彭聚,据说是白莲教在元末时首领彭莹玉之后人,彭莹玉对抗天兵被灭后逃到山东,就在山东滨州隐匿起来。他们当初之所以会在开封,是因为当时河北邯郸的白莲教众本打算闹出些事情,需要人手,所以派他们去支援。可他们还没到地方,邯郸当地的官府就打听到本地有白莲教徒不安分,随即剿灭,他们就要折返回山东滨州。因当时河北东部对过路的行人检查严密,所以他们南下来到开封,要从那边绕回去。此事当时河北布政使司也向陛下奏报过。”
    允熥点点头。他昨日得知苏州的事情后吩咐王喜将有关白莲教的奏折都找了出来,找到了这封奏折。而且虽然已经时过境迁,他也打算借别的事情对当时的布政使、知府、知县再给予奖赏。
    “后来唐景羽等人被陛下放走后回到老家,逆匪坛主彭聚觉得这是将人手埋在京城的大好机会,就让他们去周王府里。而且为了让他们不惹朝廷疑心,让他们将妻儿也都带到京城。不过,唐景羽只有一个女儿,只得带来;莫离等人儿女多些,并未将儿女都带到京城。”
    “白莲教现下共有六个坛,分别为河北坛、山东坛、山西坛、河南坛、湖广坛与四川坛。原本还有陕西坛,但洪武三十年王金刚奴等人造反,朝廷派出大军剿灭,当地的白莲教徒逃往他地,留在当地的十不存一,陕西坛因此被撤销,残余教众归属于山西坛。其余地方的白莲教势力都极弱,分别归属于以上几个坛。其中直隶与江淮、浙江二省的白莲教徒归属于山东坛。至于白莲教现下到底有多少教众,他们也不大知晓。唐景羽只是一个香主,其余人等连香主都不是,虽然不是普通教众,但许多事情也都不知晓。不过他们大略知道,因这些年朝廷对白莲教处置十分严厉,之前洪武三十年在陕西、建业六年在河北的造反又使得许多白莲教徒战死,使得白莲教损失极大,已经不敢再有异动,传教也十分谨慎。”
    “陛下,在京城中这些年,他们也没做多少事情。当初派他们来京就是为了得知要紧的消息传回去,可汝南王身上也没有什么差事,他们也打探不到多少消息,只是传递过两三个不太要紧的消息。”说到这里,秦松从怀中拿出一张纸递给允熥,又道:“这上面所写是他们这些年传回去的消息。”
    允熥接过来看了一眼,心下稍安。这上面有些事情在当时算得上是十分机密的事情,但早已时过境迁,而且对于壮大白莲教也没有多大用处。
    “直隶与浙北之地的白莲教徒有多少?除了丹家之外可还有其他家中产业不小的教徒、亦或是有在朝中为官的教众?”允熥又问道。首先要铲除的当然就是江南地区的白莲教徒。江南就在京城旁边,丹家竟然能够在苏州掀起一次叛乱,尤其参与叛乱的人中很明显有不是丹家人的武术高手,这让允熥非常警惕:白莲教忽然派这么多武术高手来到苏州做什么、就算没打算在苏州造反,也必定是要做什么事情。他一定要将江南地区的白莲教徒全部铲除。
    “陛下,江南之地白莲教徒甚少,早在洪武年间已经基本被铲除,家中有产业的教徒只有丹家一家,其余都是些零散教众。臣已经下令江南各地的锦衣卫衙门依据唐景羽等人的口供抓人。”
    “务必将江南的教众全部抓起来!”允熥道。
    “是,陛下,臣必定将白莲教徒全部抓起来!”秦松又忙表决心道。
    “那些路过苏州的白莲教武术高手到底是来江南做何事的?”允熥又问道。这个问题他也非常关心。
    “陛下,此事说起来十分奇异。”听到允熥的这句问话,秦松表情变得有些奇怪,回答道:“他们竟然是白莲教河北、河南等坛派去丹家取经,学习如何做生意的。”
    “因白莲教屡被官府镇压,他们传教十分谨慎,尤其对大户人家更是慎之又慎。这使得他们越发不易被发觉,但也使得他们筹措钱财越来越困难。为缓解此情形,正好丹家又经营着海外生意获利丰厚,使得山东坛钱财较为充足,其他各坛也无法将丹家从山东坛抢走,所以派人去丹家取经,本坛内也做买卖的商人来向丹家人学习如何做海外的生意,赚取更多的钱财。自然,这些武术高手是护送学习取经之人来的。”
    听到秦松这番话,允熥也呆了一呆。他万万没有想到,那些武术高手竟然是护送本坛内也做买卖的商人去丹家取经学做生意的。过了一会儿他才回过神来,在心里暗道:‘看来经济是第一位的,‘古人’诚不欺我。’
    “唐景羽等人到底如何与教中联络的?”又问了几个问题后,允熥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他对这个问题非常好奇。不仅他安排锦衣卫隐秘监视唐景羽等人,朱有爋也安排了人监视,可以说除了在自己家里的时候外,其他时间都有人监视他们,他们到底是如何将消息传递出去的?想到这些,允熥不由得看了一眼秦松。不会是他派去周王府的校尉偷懒了吧?亦或是有人被白莲教徒收买了?
    “陛下,唐景羽等人平时极少同教中联络,只有极其要紧或有关白莲教之事才会联络。他们联络教中的法子也非常隐秘。”秦松说道:“若是他们有事要与教中联系,就派妻子去苏州李家在京城的首饰店铺‘福锦安轩’买新首饰,而且戴在左手上或由左手拿着,露在外面。若是朝廷的机密大事就买镯子,若是有关白莲教之事就买耳环,若是事关他们自己就买项链。”
    “买首饰?去李家的店铺买首饰?”允熥不由得惊讶地说道。他完全无法相信他们竟然通过买首饰传递消息。这虽然可以解释为什么唐景羽等三户人家的家眷都花钱大手大脚,但这仅仅只能传递消息的类型,而不能传递消息的内容。
    “陛下,臣初听闻也十分惊讶,忙询问何苗是否是李家店铺中有人为白莲教徒,但何苗却说并非如此。她言道,每次她有消息要传递都选在下午未时去买首饰,应当是白莲教中安排了人每日这个时辰去李家首饰店铺门前盯着。在这之后,当天伴晚,就会有一只‘野猫’跑进何苗等人所住的侍卫家人院落中。何苗就将要传递的消息写在纸上,假装喂养这只猫的时候塞进它的嘴里,之后猫就会立刻离开周王府,将消息传递给放它出来的白莲教徒。唐赛儿平素喜欢小动物,因王府的规矩不允许下人养猫狗等,所以唐赛儿对偶尔进入周王府的猫都十分喜欢,常常喂食,所以唐家这个做法不会被他人发觉。”秦松说道。说完这番话,秦松起身道:“臣思量不周,未能发觉白莲教徒隐秘传递消息的法子,还请陛下责罚。”
    “朕岂会责罚!”允熥听了秦松的话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之后马上说道:“天底下谁会想到白莲教竟然借助猫狗来传递消息?朕都想不到,岂会因此来责怪爱卿?爱卿赶快坐下,不必请罪。只是以后,不论锦衣卫亦或是镇司,再办差时可要注意猫狗了。”
    “是,陛下,臣回去后就将此事写作案例,待陛下允许此案公开后立刻传到各地的锦衣卫衙门,让所有锦衣卫差人都引以为戒。”秦松道。
    “将猫放出派到周王府的白莲教徒也已经捉拿归案,正着人审问。”他又说道。
    “好。”允熥说道。问过这个问题,他就再没有问题要问了,转过身问卢义道:“李景隆等人可都已经入了宫?”
    “官家,李都督与徐都督、刑部黄尚书、吏部齐尚书、镇司郭司使,蹇辅官与张辅官都已经入宫,正在谨身殿等候陛下召见。”卢义答道。
    “快宣他们觐见。”允熥道。
    卢义答应一声,转身传令去了,秦松则站起来说道:“陛下,既然陛下已经对臣吩咐完毕,臣这就告退了。”
    “慢!朕哪里吩咐完毕了?后续处置朕尚未说,如何就吩咐完毕?朕宣召他们入宫也是为了清剿白莲教。毕竟锦衣卫人手不多,而且贸然抓人会引起当地衙门误会。宣他们入宫,朕就是要让地方上的警察署与卫所配合锦衣卫抓人。”允熥道。
    听到这话,秦松才又行了一礼重新坐下。趁着李景隆等人从谨身殿过来的间隙,允熥说起了闲话。“秦松,朕记得卿是洪武二十九年成婚?”
    “陛下所记不错,臣是洪武二十九年成婚。”
    “朕就说不会记错的,朕还记得爱卿的夫人与爱卿成婚还是朕保的媒,当时是洪武二十八年,秦楠战死,”提到秦楠,允熥不由得有些黯然,顿了顿才继续说道:“朕正好听闻指挥使张伦有女年纪与你相当,就为你保了这个媒。又过了一年秦楠的孝期过了你与张氏成婚。婚后第二年你的长子秦关出生,今年也十六岁了吧。”
    “是,陛下,犬子今年已经十六岁,过了年十七岁。”
    “十七岁,也不小了,爱卿可想好了让他长大后从文还是从武?”
    “臣家里几代都没有能拿起笔杆子的,犬子岂能拿的起来?还是从武。延请了师傅教他拳脚功夫,又让他读兵法。”
    “这些年你为朕掌管锦衣卫,不仅兢兢业业,也立下不少功劳,可以称得上是劳苦功高。朕就给你家一个恩典,秦关年后就去讲武堂读书。”允熥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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