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时画的背脊依然挺直,仿佛在配合虞绒绒的动作,但这一刻,他已经完全僵硬在了原地,好似所有的听觉视觉都彻底消失,只剩下了来自怀中少女的过分亲近。
    ……太近了,他甚至能感受到她的心跳,她的呼吸,和从她身上传来的细腻香气。
    傅时画甚至有些不合时宜地出神想道,明明都是风尘仆仆,日夜兼程,还在臭魔兽身上待了这么久,为什么她的身上还能这么香?
    这合理吗?
    虞绒绒却对傅时画的异样毫无所觉,她撑在傅时画脖颈上的那只手,甚至在不自觉地勾勒自己看到的,面前的白塔轮廓。
    傅时画于是更加僵硬,他不自觉地微微睁大了眼睛,难得出现了有些空白的愕然表情。
    ……并且庆幸在这个时候,虞绒绒看不到他的样子。
    魔龙和赤血鸡已经战至眼中旁若无人,龙焰接连不断地喷洒出来,余晖缭绕在魔宫上,早已远远超过了虞绒绒此前所说的“喷三口就跑”的程度。
    事实上,从魔龙正正向着魔宫喷出第一口龙焰的时候,虞绒绒就已经注意到了。
    龙焰伤害不到魔宫丝毫。
    甚至此刻已经战至此般激烈,整个魔宫之中,却竟然从头到尾都没有一人逃出,好似十分笃定,这魔宫便是整个魔域至安全之处。
    虞绒绒在看魔宫,亲眼所见,到底与从宗狄的记忆中去窥得片刻,是不同的。
    看别人的记忆,到底只是画面,而她要看的,从来都是线。
    她又一次“看见”了空气中那些流转的“气”。
    果然如她所推测,那些从魔域各个村落丝丝缕缕汇聚而来,川流不息奔赴而至的终点,便是此处魔宫。
    所有这些“气”,形成了一个密不透风且过于庞大的结界,将整个魔宫牢牢护在其中。
    这样倾尽了一域之力的结界,自然无法被魔兽这样的互殴所撼动。
    “气”之汇聚之处,更准确的说,是魔宫上的白塔。
    她抬头看着那处白塔,耳边战火翻飞,眼中却仿佛连天地都匿去了身影,只剩下了那处高耸。
    “扑通。”
    某一刻,她倏而听到了一声心跳。
    一声让她战栗的心跳。
    她曾经听到过这样的声音。
    那是在梅梢雪山,梅掌门告诉了她那许多秘辛之时,她心底的震撼猛跳,也像是她站立在松梢剑阵之巅,俯身修补那剑阵时,倏而听到的宛如叹息,又仿佛挣扎般的声音。
    是的,挣扎。
    虞绒绒下意识抬手想要捂住自己的胸口。
    但她动作才动,就被自己和傅时画贴得过近的身体间隙卡住。
    也正是这一下卡顿,让她猛地从方才仿若被摄魂般的感觉中,倏而回过了神。
    “大师兄,”她怔然道:“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傅时画心跳如雷,心道他听到的声音那可真是太多了,龙鸡大战的声音与怒吼,地动山摇的震动与轰然,还有……她与之相比实在过分微弱,却在他耳中无限放大的呼吸与说话声。
    但傅时画只口不提这些,只道:“嗯?我应该听见什么吗?”
    虞绒绒却没有回答他,而是轻声道:“悲渊海中,三师伯所在的阵图……是魔宫的轮廓,而三师伯所在的位置,便是魔宫白塔。”
    “要进去看看吗?”傅时画突然问道。
    虞绒绒愣了愣:“进去?”
    回应她的,是渊兮极速的下坠,再比此前更快的向前疾驰,再真的倏而穿过了那道结界,将魔龙与赤血鸡的大战彻底隔绝在了结界之外!
    虞绒绒重心微歪,忍不住下意识搂紧了傅时画的脖子。
    “魔使有腰牌,我顺手抓了一把,看来确实是进入魔宫用的。”便听一道微哑却依然悦耳的声音在她耳侧响起:“轻点儿,再用力真的要断了。”
    虞绒绒愣了愣,这才从沉浸在魔宫与悲渊海大阵中的思绪里缓慢回过神来。
    然后才过分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她还在傅时画怀里。
    ……她怎么还在傅时画怀里啊!!
    而且,她不仅被他这样横抱了一路,她还几乎整个人都攀附在他身上,两人之间的距离……也实在是过分让人,忍不住有些耳尖烧红。
    也不知是尴尬,还是某种其他……比较难以表达,又或是虞绒绒自己都没有搞清楚的情绪。
    虞绒绒心跳飞快,只觉得耳尖那抹滚烫已经迅速席卷到了她的脖颈和脸颊。
    她在心底深呼吸,努力向后了一点,稍微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然而下一刻,渊兮的又一次俯冲而下!
    渊兮的角度很是刁钻。
    结界隔绝了所有对魔宫的攻击,但如此打斗时的光影斑驳却到底还是会透过结界,投在魔宫洁白的表面。
    而渊兮恰是沿着这些斑驳变幻的阴影一路忽高忽低,忽前忽后。
    傅时画不知何时还捞出了一个黑斗篷,罩在了自己身上,顺便当然也盖住了虞绒绒的身形,显然渊兮此举也是为了隐匿二人身形。
    但虞绒绒也因此不得已再次重新搂紧了傅时画,心中莫名有些羞恼,终于忍不住道:“你……你怎么不放我下来呀!”
    傅时画万万没想到她还能倒打一耙,先问他这句话。
    他下意识想说,她也没给他放她下来的机会啊。但这话也到底有些心虚,毕竟也不是真的完全没机会,而是她不提,他便也顺水推舟地……忘了。
    他轻轻侧了侧头,恰与虞绒绒有些羞恼的视线对上。
    冷不丁的对视中,虞绒绒的心跳更快了,而且直到此刻,在这样距离过分近的时候,她才在这次阔别数日的重逢中,仔仔细细看清他的模样。
    近在咫尺的那张脸英俊至极,鼻梁高挺,薄唇微勾,一双桃花眼漆黑如墨,睫毛浓而纤长,再在翕动之时,带动了投在眼底的阴影,再重新掀开,完全地倒映出了她的影子。
    其实是没有什么变化的。
    且不论修真之人寿数绵长,其实从悲渊海中一别到现在,其实也不过数十日而已。
    但虞绒绒就是莫名觉得过去了很久,否则为何自己在再见他的时候,心底会止不住地翻上来许多愉悦。
    而傅时画看她的眼神,为何会如此明亮,如此笑意盎然,让她也忍不住莫名其妙地想要也冲他露出微笑。
    然后,他突然扬眉一笑,看着她的眼睛道:“你想让我放你下来吗?”
    虞绒绒的心猛地跳了一拍,但她还在这样莫名不知所措的怔忡中时,傅时画却已经真的松开了她,让她双脚重新落地。
    却也不是真正的地面,而是魔宫的某个毫不起眼的窗户侧面,稍微凸起的地方。
    这处凸起太过狭小而刚够两个人落脚,
    他又掏出了一身黑斗篷,盖在虞绒绒肩头,再俯下身来,从身后替她仔细带好兜帽,将兜帽前沿的所有褶皱都抚平。
    虞绒绒感受着身后过近的那具身躯,温热且已经让她觉得熟悉了的气息包围着她,她的视线里却只有那只过分漂亮,骨相分明的手。
    ……她牵过许多次的手。
    是了,渊兮已经物归原主,以后好似也不必再牵着了。
    她正莫名其妙冒出了这个想法,傅时画却已经十分自然地重新牵起了她的手,再在她耳边轻声笑道:“看来,小师妹只能等下次再回答我了。现在,我们要试试看能不能从这里溜进去。”
    虞绒绒甚至来不及多想,傅时画已经越过她,用一根手指,在窗棂琉璃的一角屈指一敲。
    他的指尖凝聚了剑气,只是轻轻一触,便已经有碎裂声清晰传来。
    魔宫内里的声音也从碎裂的窗户里飘了出来。
    “哎呀怎么这里的琉璃也碎了!”
    “谁还管碎不碎啊!连魔君陛下都去魔窟避难了,还不快走?”
    “……不是,我说,魔君陛下难道不应该去制止一下外面那两位吗?”
    “四长老又不是没去,还不是被一口吞了!魔君陛下好像是说,魔宫肯定不会有事的,让它们打,打完它们就回去了!”
    “没事我们为什么要跑啊!!”
    “因为不会塌,不代表不会晃啊!我脑子都要掉出来了!”
    一阵脚步声逐渐远去,显然恰好掠过了此处,再向着远方而去。
    傅时画和虞绒绒再等了片刻,神识悄然探出,确认无人,翻身而入。
    第120章
    魔窟之中,烛火摇曳,将深色幽暗的四壁照得影子婆娑,光影乱摆,却也足够明亮。
    既然宗狄有着蜜色的皮肤,身为父亲的魔君自然与他如出一辙。
    魔君自然只有一位。
    被修真域的一些人称之为老魔君,只是因为他已经在黑玉王座上坐了千年。
    老魔君纯黑衣袍的下摆拂过魔窟的地面,魔窟中摇晃的烛火映衬着他素来都不怎么好的脸色更差了些,而他那双金色的眸子则因为倒映了太多火色,而显得更加斑驳而莫测。
    魔君当然不是真的因为觉得魔宫不会被影响,所以才任凭那两只魔兽在自己的家门口如此大打出手,也不去管的。
    两只魔畜而已,平时供它们几分,不过不想节外生枝,留着它们还有些用处,竟然还敢闹到魔宫近前来,是他这些年来太低调,所以这些魔畜已经忘记了他的存在吗?!
    “尊上,难道真的要这样……任由它们……”偏偏还有长老小声询问道:“虽然四长老出师未捷,但难道那两只魔畜还能不给您几分面子?这样闹下去,于魔宫颜面有损啊!”
    魔君倏而顿住脚步,神色冰冷地转头看向说话的那位长老:“是吗?不如你去?”
    那位长老哪里敢去,他修为还没四长老高。他顿时住了嘴,欲言又止,却也不敢再说。
    当然不是无法制止。
    也不是打不过。
    魔君有许多种办法让这两只魔畜分开,但他不能。
    不是不想,是不能。
    因为就在他将要踏出魔宫的那一瞬,有白斗篷魔使从白塔而落,将写了白塔光茧中那位呢喃的谶语,递到了他手里。
    那位让他退,还让他彻底让出一条路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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