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的室内归于黑暗,就像外面的世界一样,沉寂无声。
    黑暗中,一只冰凉的手指搭在她的脖颈上。
    力道不重,更像是轻轻的触碰,但寒意却顺着脖颈传递到了全身。
    让相雪露联想到了阴暗中某种毒物吐出来的信子,又让她联想到了——死人的手。
    压在她身上的人似乎感觉到了她轻微的颤抖,低低地笑了起来。
    声音低悦而又寒凉:“雪露,便这般怕我么?”
    “多少天,未来看过你了,为夫甚是想你。”
    相雪露身体颤抖的幅度忽然变大了,她的胳膊上爬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突如其来的惊吓,让她甚至忘记了对方话中的纰漏。
    慕容昀平时并没有叫过她雪露。
    内心涌出的恐惧,令相雪露一动不敢动,只能任由着他举动。
    冰凉彻骨的手指描绘着她的眉眼,又慢慢顺着眉眼滑到她的脸颊,她的唇上。
    仿佛在抚摸什么珍爱之物。
    若是相雪露此时睁开眼,一定能看到那人看着她,眷恋而又痴迷的目光。
    他贴近她,轻嗅她脖间的芬芳,又用同样冰凉的薄唇轻贴上去,慢慢地摩挲。
    “雪露——”他的语气很随意,并不像是质问,“为何要将我剖解,让我死无全尸。”
    他轻薄的气息喷吐在她的后颈窝,悠悠扩散开来,少许逸散到她的鼻端。
    这句话在相雪露的心中,一石激起千层浪,她的手指紧紧抓紧了身下的床垫,抠起,指尖都有些泛白。
    “不是的……不是的……”她喃喃道。
    “不是什么,嗯?”他凑到她的耳边,轻笑着问,“夫人好狠的心,划开了我的胸膛,摆弄我的肺腑,还——”
    “切掉了我的头颅。”
    “让我至死不得安眠……”
    他的每一句话都似冰镐,凿在了她的胸腔上,令她全身发震,冷汗涔涔。
    “不是的——”相雪露用尽全身气力,打断他的话,“这都是……都是慕容曜干的,你去找他吧。”
    “是他派的人手,也是他下的决定,与我无关……”她断断续续地说着,祈求慕容昀快点放过她。
    “夫人的意思是,要我去找慕容曜算帐,不再纠缠于你?”他的声音虽然仍带着散漫,却忽然变沉了一些,不过她却迟钝地没有感觉出来。
    “是……”她艰难地吐出最后一口字,本以为可以松一口气。
    却见他突然一口咬在她的耳垂上,齿尖用力,毫不怜惜。
    声音似远似近地飘过来,带着一丝嘲弄:“可要是我,偏偏要缠着夫人呢。”
    他的牙齿碾磨着,既痛又带着难言的暧.昧,她的身心亦跟着饱受煎熬。
    这天晚上,她如何也没有想明白,是哪句话得罪了他。
    第9章 9 柔弱
    次日晨起,徐嬷嬷看到相雪露略有些肿胀的眼睛,惊讶了一瞬。
    随即涌起的是无限的疼惜:“王爷已经走了这些时日,以后的日子还得过下去,王妃娘娘快去吃点早膳,莫要伤怀过甚。”
    相雪露看着镜中的自己,一身素衣之下,面容依旧难掩的清丽出尘,眼尾上挑出微带有妩媚气韵的别致,只有眼睛,纵使脂粉厚盖,也还是掩盖不住明显的肿胀。
    她知道徐嬷嬷定是误解了些什么,有些头痛地解释道:“嬷嬷多虑了,只是昨晚没睡好,到了夜里应就好了。”
    谁知,徐嬷嬷看她的眼神更是伤痛和怜爱,好像她在故作坚强一般。
    “老身懂得,无论如何,老身都会永远做您坚实的后盾。”
    ……
    相雪露觉得,徐嬷嬷好像误解得更深了,但她没法让她彻底打消疑虑。
    毕竟她那些难以启齿的梦境,终归只能成为心中的秘密。
    她决心,回来以后,若是还常常这样,她就去尝试别的法子来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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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朝皇族墓葬,多在祁连山脉东南麓,那里依水靠山,是皇亲国戚们的安魂之所。
    从京城前去那里,约有三百余里,快马疾行,两日便可到,可此次送葬人群中,多有女眷或者不善骑射之人,便只能马车出行,如此一来,约莫需四日。
    嘉朝并没有规定,要求夫死,妻必须送至墓地,在此之前的王妃,若非特赦,也多半在夫君死后被赐死殉葬。
    因此并无找到先例可循。
    太后便派人遣话给相雪露,建议她送出十里外便回来。
    毕竟她身子单薄。
    相雪露却坚持要送完全程,太后只以为她是与晋王夫妻情深,倒也没有再多话。
    其实,相雪露这样决定,倒不是因为别的,而是想着,换一个地方过几天,远离京城,是否就可以摆脱那个梦境。
    虽然此事并无根据,但她还是想试试。
    回想起今日晨间出发前昔,来访的宾客看到她肿胀的眼睛,都纷纷露出的怜惜遗憾的神情,以及止不住的窃窃私语,她就尴尬地想立马找一个地缝钻进去。
    还有女眷走上前来,对她好生一番抚慰,再感叹一番她与晋王的情深意重,她都不知道面上作何表情,感觉当时整张脸都是麻木的。
    一切都是那个怪梦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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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次随同送葬的人员,除了有晋王府的人,礼部官员及派出的仪仗,朝廷的卫兵,还有一些其他府邸上来的人。
    晋王已逝,晋王府也没有什么需要拉拢的必要,来的人多半是为了博一个好名声,在皇帝及太后面前露一下名。
    乔芊语也在随行的人员中,打的是安康子府的名头。
    安康子府子嗣众多,乔成文也只是次子,挂着一个正六品的太学博士官位,论代表,无论如何也轮不到乔芊语。
    估计是因为和她的关系,还有……
    相雪露的目光停留在了名单上的某一处——江夏郡王,乔芊语的未婚夫。
    皇室宗亲只会比安康子府的人更多,对于江夏郡王慕容越,相雪露印象不深,也不确定是否见过。
    她对他们这一对未婚夫妻并没有什么兴趣,只希望不要给她搞出一些事来。
    离府前,乔芊语专程来到她面前,递给她一封信件,说是乔成文写给她的。
    乔芊语见她接过,面容上露出明显的笑意:“多谢长姐赏脸,还望下月的时候,长姐也能来屈尊参加小妹婚礼。”
    见相雪露投来目光,她娇羞地垂首,以帕掩唇:“前些日子托钦天监算过了,下月初九乃是良辰吉日,小妹与江夏郡王将成百年之喜。”
    “小妹最大的愿望,便是希望能得到长姐的祝福。毕竟日后,小妹嫁入宗室,多少也是和长姐成了妯娌。”
    乔芊语这些话是很失礼的,纵然晋王青年早逝,又无子嗣,已经依例削减了葬礼规模,减少了守孝丧期,但也没有妹妹紧随着姐夫葬礼就接着办婚事的道理。
    虽然相雪露并没有将乔芊语当作是姐妹,但在外人看来,就是如此。
    退一万步讲,到一个丧夫不久的人的面前,去说自己婚事将近,还邀她前往,如何也看不出有什么好意。
    至于乔芊语的妯娌一说,若是被旁人听去了,只会贻笑大方。
    江夏郡王的父王吴王是先帝的七弟,在他幼时便薨逝了。
    他算是当今陛下和晋王的堂弟,只是,堂弟终归只是堂弟,尤其是皇室宗族这种地方,郡王不知道有多少,堂弟更是不知凡几。
    乔芊语纵然成了郡王妃,也没有亲近到能和相雪露攀亲称妯娌的道理。
    “王妃,这乔小姐还是如从前一般不知礼数。”乔芊语走后,徐嬷嬷不满道。
    “以后若是嫁给了江夏郡王,尾巴还不得翘到天上去。”
    “她会这样,再正常不过,有个那样的爹和那样的娘教导长大,不长歪都不太可能。”相雪露语声淡淡,看上去并不是很生气。
    “至于江夏郡王,如今我们晋王府虽然势微,但也不能他们能欺压的,她如果敢做什么,定会让她颜面扫地。”
    相雪露之所以不对乔芊语的话生气,正是因为从来没有将她放到眼里。
    无论是从家世还是才干还是德行。
    她将先前放在一旁的信随手拆开,抽出一张信笺。
    果然是乔成文写的,里面长篇大论,相雪露懒得细看,只看了一个头尾。
    大概就是希望她能摒弃前嫌,和乔芊语好好相处,下月去出席一下她的婚宴,给她做个脸。
    信笺里还夹着乔芊语的婚帖。
    相雪露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明明一开始就是自己不要脸,到头来却要求别人给他脸。
    这不是犯那什么吗。
    于是只当乔成文说了一通废话,将信笺连同婚帖一通交给了徐嬷嬷:“让人拿出去烧了。”
    这种东西,没有继续存在的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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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乔芊语轻快地走到慕容越的马车前,看他正在指挥着仆从放置东西,便愉悦地直接说:“阿越,晋王妃收下了我们的婚帖。”
    “有她来,说不定别人也会对我高看几分。”
    她说完这句话,本以为慕容越会感到高兴。
    毕竟她的出身算不上好,有个曾当过外室的母亲,在子爵府里也排不上号,配给宗室郡王还差了些。
    虽然不喜欢相雪露,不想让她抢了风头,但不得不承认,有相雪露给她做脸,对她来说更有利。
    自己未来妻子的地位因此水涨船高,无论如何,对慕容越来说也是给好事。
    但话音落下去好久,都没有听到慕容越的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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