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夫子盯着那枚羊脂玉手牌,嫉妒得眼珠子快飞出来了。
    整个国子监,只有五位大儒和胡轩才有翰林院的通行牌,其他的人,就算是祭酒、司业还有被选为正科候选博士的五人也没有。
    这个不敬师长、信口雌黄、扰乱风纪的女学子凭什么能得到此物?
    愤怒蒙蔽了荀夫子的理智,他噌地站起来,大步走到胡掌书所在的凉亭里,大声道:“胡掌书,我不同意!”
    胡掌书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对他的反感全部挂在了脸上,略带警告地道。
    “荀夫子,你同意与否和我藏书楼有甚关系?你还是管好自己的事再说吧。”
    一个尚书科的夫子,不做好自己分内的事,反而插手旁人职责内之事,对一个新入学的小姑娘咬着不放,这事传出去也不怕丢了国子监的脸!
    他在这件事上真真给足了荀夫子颜面,偏偏这人像是听不懂人话一样,半点看不出他送玉其实是在为他擦屁股。
    半点都不识趣!
    凤清歌冲荀夫子眨了眨眼,似是挑衅地道:“就是,夫子您这都一把年纪了,在监内执教也不容易,何苦费心劳力的,替掌书们操心。”
    她一边说,一遍顺手从胡掌书的手里接过羊脂玉手牌,拱手道谢之后,在手里轻轻掂弄,如画的黛眉轻轻上挑,凤眸中带着几分恣意与清邪。
    “莫非荀夫子您也想要这手牌?”
    荀夫子看出她眼底的讥讽之意,仿佛自己就是那块被玩弄在她手掌心的东西,脑海中又忆起上次被戏弄的一幕幕,一股火气直涌脑颅。
    “凤清歌,你即便是右相之女又如何,你有什么好嚣张的!这里是国子监,不是你勾引夫子、耍弄小聪明的地方?”
    他又扫了一眼胡掌书,以及在座的诸位藏书楼掌书,冷笑。
    “什么摹写天赋,她一个小小的女子,就算是从娘胎里开始习字,那也练不出这般的腕力与气劲。”
    “你们一个个只盯着眼前的摹本,根本没见过抄书过程,就争相捧她的臭脚,全然忘了她故意弄坏原本之过错。”
    “呵呵,各位也不想想她借书才短短几天,能临摹抄出六本?”
    “昔日书圣为练书法,池水成墨,她手无缚鸡之力,竟敢装模作样,将花钱请人摹来的书册说成自己写的。这等学子,道德败坏形如朽木,不可雕也。”
    众掌书脸色俱变。
    荀夫子这番话,骂凤清歌的同时,却是连他们一起骂了进去。
    不过,他说的不无道理。
    她借书的日期是在三月十一日,今日是三月廿五,中间只隔了十四天,她如何能抄写得完,而且还是摹写!
    太虚荣了,为了博取名声,居然做出这种恶心的事。他们甚至怀疑这一处姐妹互撕、墨损书籍的事,也是她为了给自己造势而故意编造的。
    一时间,掌书们对凤清歌的好感顿消,态度亦跟着转变。
    胡掌书沉默了片刻,眼神复杂地看着眼前的少女。
    “凤学子,你确定这书全是你亲手抄的?”
    他给手牌,是出于爱才。
    如果这才是她“借”来的,那他不介意出尔反尔,把手牌收回来。
    凤清歌轻笑,“是如何,不是又如何?”
    她不是没有傲气,损书因她而起,这个过她认命背了,所以才专门按照之前借书时掌书交代的规矩,摹写了三份还给藏书楼。
    他们先是跑到东天字区直呼自己姓名,吵闹其他高级夫子,她从刚刚见面到现在,态度已经够好了。
    胡掌书摸不清她是不敢承认,还是回答地有意模糊不清。
    小姑娘生得冰肌玉骨,亭亭净植,立在这里不像一朵温室娇花,反像是一株直立的竹,让人不忍怀疑与苛责。
    他叹了口气,本想疾声厉色教训她一顿,话到嘴边语气软了三分。
    “藏书楼倒没说不许请人代抄,既然你还回来了,那这件事就揭过去吧。只是这手牌……你现在是个丁级学子,用到它的机会少……”
    说到这里,胡掌书面色一红,被人家小姑娘那一双水灵灵又带着几分冷清的眼眸瞧着,颇有些不好意思。
    荀夫子直接接过了他的话,笑呵呵道,“胡掌书有什么难以启齿的,她撒谎欺骗大家在先,还妄想骗走你的手牌。如今真相大白,自然不能就这么任她拿走。凤学子,你是打算自己乖乖还回来,还是老夫来抢呢?”
    他着重念了那个“抢”字,以此来回应她刚刚对他的挑衅。
    “清歌……”
    王蔚和周墨担忧地看向凤清歌,二人没想到这件事峰回路转,明明要好好收尾,却被这荀夫子一阵搅和,情况又糟糕下来。
    凤清歌面色平静,回给二人一个稍安勿躁的表情。
    一个翰林书馆的手牌,不是什么值当的东西。
    她要想要,大可以跟五位师父借。
    更甚至,她压根不需要这手牌,单凭借着在翰林院任职的那几位师兄,就能轻松无阻地进去。
    但看着荀夫子这个小人得志的样子,她又不想让他逞心如意了。
    凤清歌脸上露出一个无辜的笑容,“胡掌书,按您与荀夫子的意思,我若是想要拿走这个手牌,就必须得证明这些书稿是我自己写的,而非请人代抄?”
    “那个,你想要也行……”胡掌书面色讪讪。
    她这话虽直白,却恰恰说出了他心中所想。
    他并不是舍不得手牌,只是不希望它明珠蒙尘而已。明明是她不对,怎么自己心虚得不行?
    胡掌书一对上她的那双眼,就觉得不该怀疑她,更莫名地生起一股顶礼膜拜的念头。
    真是中了邪了!
    唉,他刚刚就不该这么冲动地送出去。
    “怎么,事到如今,你还要坚持这些事你写的吗?”荀夫子啧啧讽刺道,“小小年纪,本事不大,脸皮倒是厚如城墙。你要是能写出这等书稿,那铁树都能开花了。”
    女子就是女子,天生功利又虚荣。
    还敢大言不惭地说“在临摹一道上小有天赋”,她以为自己是那史册上的神童天才呢。
    “铁树开不开花学生不知,不过,若学生能证实这书稿是我所写,夫子又该当何如?”凤清歌上前一步,直直盯着荀夫子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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