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想一直回忆刚才的事,可那场景偏偏像放电影一般,一直在他眼前晃啊晃的。只要一闭上眼就是刚才小胡同里昏暗的灯光,仿佛贺平意的呼吸到现在都还停留在他的脸上
    他拿了一本书,窝到床上。原本是想转移一下自己的注意力,可看着看着便看串了行。
    把书往床头柜上一扔,荆璨对着仰躺在床上,对着空气发出了长长的一声叹息。
    完了,荆璨想,兜不住了啊……
    烦乱中,荆璨听到了外面有熟悉的叫声。
    是新年?
    他正想需要找人说话,听到新年来了,心里欣喜得不行。拽上羽绒服,跑到外面,果然看到了熟悉的影子。
    “真的是你啊。”荆璨感动得简直要哭出来了,他蹲下来,一下子把新年抱到怀里,“你怎么知道我想你了?”
    新年也不挣扎,像是知道荆璨需要陪伴似的,静静在他胳膊上卧着。
    “饿不饿?”抱了一会儿,荆璨把新年放回地上,问他。
    新年回答不了,选择了原地坐下,眼巴巴地看着荆璨。
    “你等着,我去给你拿吃的。”
    那次遇见新年之后,荆璨就专门买了点狗粮备着。他跑到屋里取了一些,看着新年大块朵颐。
    他照旧蹲在一边,照旧拿了个石子在地上写写画画。因为脑子里在想着事,荆璨完全没留意自己写了点什么,被一阵冷风吹得回了神,荆璨看向地面,才发现面前满满都是贺平意的名字。
    “啊……”荆璨把额头撞到膝盖上,“怎么办啊……新年……”
    新年约是饿得急了,没顾上搭理他。
    “贺平意说他是认真的,”荆璨动了动眼睛,有些不确定地问,“所以他的意思是,他喜欢我?”
    仅仅是这么想,荆璨就已经心跳得厉害。
    安静了好一会儿之后,荆璨呼出一口气,摸着新年的脑袋小声说:“我不知道,但我是真的……喜欢他。”
    贺平意回家时绕了一段路,其实他是无意识的,但开着开着,就把车子开到了音像店。音像店里还在放着那首老歌,浩哥见他进来,从电脑前抬了抬脑袋,颇为诧异:“你怎么来了?”
    贺平意被这话问住,想了半天,他说:“听歌。”
    店里放的还是浩哥最爱的那首老歌,贺平意到放老磁带的架子上找了找,果然有他要找的那盘磁带。浩哥也跟着他过来,瞧见他手里的东西,奇怪:“怎么想起听这个了?”
    贺平意吸了吸因为吹了太久冷风而冻得有些不通气的鼻子,道:“我们学校放过这里的一首歌。浩哥,我的磁带机给我一下。”
    因为贺平意以前经常来这里听歌,便索性放了一台磁带机在这。付完钱,浩哥见贺平意拿着磁带机就要往外走,立马叫住了他。
    浩哥敲了敲桌子,警告他:“听着歌骑车可是非常危险的。”
    浩哥看上去五大三粗的,但一直对交通安全这块非常在意。当初贺平意买电动车,连他爸妈都没觉得不放心,反倒是浩哥,一直在他耳边唠叨说电动车太危险,还是自行车好一点,搞得贺平意买了电动车之后足足有两周没敢到店里来。
    “放心,”贺平意把耳机挂在耳朵上,“我溜边走,会看车的,而且这大晚上的也没什么车。”
    贺平意跨下音像店的台阶,同一时刻,摁下了磁带机的播放键。
    不知和新年说了多久的话,荆璨摸了摸已经快要被冻得失去知觉的脚踝,起身活动了一下。他看这雪没有要停的趋势,便跑回家找了一个闲置的纸箱,里面铺上一块毯子,又在在上面又罩上了一大块塑料布,做成了一个简单的狗屋。
    他选了半天位置才把狗屋藏好,把新年抱进去认了家。新年在纸箱里原地转了两圈,似乎在确认气味。
    “晚上要下很大的雪呢,你待在这里,就不会冷了。我……现在还不敢带你回家,等我再好好准备准备,以后争取能把你带回家好不好?”说完,他摸了摸新年的头,跟它说,“晚安,我的新年。”
    而贺平意在城里兜了不知道有多少圈,耳机里的音乐不知循环播放了多少遍。等到电动车终于挨不住,提示电量低,贺平意心中一动,把车子开到了荆璨家门口。
    他把车靠着路边停了,站在门口徘徊了半天,都还是没敲门,也没联系荆璨。
    这场雪来得很突然,这个晚上,电视台都在播放暴雪预警,提醒市民减少不必要的出行。
    贺平意跺了跺脚,已经很厚的积雪被踏出几个脚印。大雪飘在昏黄的灯光下,像极了电影里引人遐想的片段。可以是在离别前夜,可以是在重聚之夜,也可以是在……告白之夜。
    贺平意伸手,在空中截了几片飘落的雪花。雪花落到掌心便很快化了,只余下零星几点水渍,映着不知所措的一张脸。
    “哎。”贺平意望着紧闭的大门叹了口气,然后朝前走了两步,蹲到地上,伸手划了一捧雪。
    这雪下得这么大,都可以堆雪人了。
    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鹅毛大雪还在飘着,贺平意被冻得像个萝卜丁,却忽然想给荆璨堆个雪人。不为别的,他就是感觉按照荆璨那一点小事就能高兴半天的性子,说不定明天早上起来看见雪人,就会突然发现,好像和他在一起也不错。
    把耳机收到兜里,贺平意说干就干。手头没有工具,他只能纯靠手,好在因为平时骑电动车比较冷,贺平意戴的手套很厚。不过饶是这样,雪人有了基本的样子以后,手套也已经全都湿透了。贺平意捏着手指的位置将手套扯下,扔到车筐里,然后将已经冻得通红的手插在兜里,围着雪人转了两圈。
    眼睛和嘴巴都是用石子做的,鼻子找了一截小树枝充当,手、衣服扣子也都有了,可贺平意怎么看,都觉得这个雪人还是差点意思。思量半晌,插在兜里的手摸了两下,从兜里掏出了磁带机和耳机。
    在和新年说了晚安之后,荆璨在床上直挺挺地躺了一个小时,都还是睡不着。不知过了多久,他伸手摸过了手机,没什么意识地翻看,消磨精力。
    屏幕上方忽然弹出一条短信,吓得荆璨一下子翻了个身,趴在了床上。
    “睡了吗?”
    睡是不可能睡的,但要不要回消息,是个问题。荆璨手指在屏幕敲击了几下,敲击的速度越来越慢,直到最后完全停下,又在片刻之后摁下了删除键。
    看着输入框重新归零,荆璨重重呼了一口气,把脸压进了绵软的枕头里。
    正准备把手机放到一边装作没看见,贺平意却又发了一句话过来。
    “对方正在输入中,荆璨,装没看见是会被识破的。”
    读完这话,荆璨耳后根一下子就热了起来。
    “没睡。”荆璨老老实实地回了一句。
    “那……出来一下?”
    第四十二章
    盯着那句话,荆璨足足有半分钟都是懵的,等终于反应过来,他一个挺身从床上弹起,都来不及到窗边瞅一眼,便光着脚,踢上拖鞋,跑下了楼。
    拉开院子的大门,预料之外的,他却并没有看到站在风雪里的人。只有一个雪人站在街道中央,笑眯眯地看着他。
    四周洁白,像是童话世界忽然降临。
    雪人的身上放了一个磁带机,在播放着什么歌,许是因为夜深,音量被调的很小。荆璨听不清,便一步步朝雪人靠近。
    旋律流淌,荆璨听了两句,觉得有些熟悉。
    正看得出神,听得入迷,忽然有一只手从身后伸过来,勾到了荆璨的脖子上。荆璨打了个激灵,反应过来是谁以后,刚刚一下子绷紧的身体便又放松了下来。
    他转头,去看身后的人。
    贺平意贴着他站着,另一只手还插在兜里。
    “喜欢吗?”他问。
    荆璨点了点头,下巴蹭过贺平意的袖子,凉得很。贺平意在外面待了快三个小时,早就被冻透了,荆璨被那温度冷得哆嗦了一下,有些迟疑地问:“你……干吗大晚上的来这堆雪人?”
    贺平意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稍稍躬身,把下巴放在了荆璨的肩膀上。
    他安静地待了一会儿,很谨慎地措辞:“这还不够明显吗?”
    贺平意的去而复返和这个雪人,好像都在指向着什么信息,可荆璨只是解开谜底看了一眼,决然不敢说出口。如此,两个人的安静相互衬托,飘落的大雪好似吸净了天地间的声响,只剩了那很小的音乐声,一下下揉着谁渐渐松动的耳根。
    贺平意忽然松开荆璨,往旁边挪了一步,蹲到雪人面前。他打量着自己刚刚完成的作品,然后抬头,拉住了荆璨的手。
    手上稍微用了用力,荆璨便顺着他的意思蹲到了他旁边。
    “你记得这首歌吗?”
    荆璨摇了摇头。他只听着有些熟悉,但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
    “第一次在楼梯间遇到你的时候,广播站放的就是这首歌。”
    提起那一天,贺平意连语调都变得轻缓温柔。
    他这么一提醒,荆璨的回忆便活了过来。那天好像的确是这样的旋律,只不过楼梯间嘈杂,摘掉眼镜以后更是连听觉都跟着模糊,所以,无论是旋律和歌词,他都没有听得清楚。
    “知道是在唱什么吗?”
    荆璨摇摇头。
    歌曲刚好放完一遍,贺平意抬手,扫落荆璨头上的几片雪,然后将荆璨背后的羽绒服帽子戴到他头上。
    帽子阻开了风雪,却挡不出那似要蹦向夜空的心。
    “那现在听听。”
    磁带机里出现很短促的一阵杂音,紧接着,便是吉他的声音出现。漆黑而寂静的环境放大了声音的世界,使得荆璨能清晰地听懂歌曲的每一句。
    荆璨并没有刻意联想,可每一个乐点似乎都指向同一个影子。时间好像忽然变得可以追溯,楼道里,操场上,教室里,回家的小路上……一段段记忆变成了一张张场景速涂,沿着时间的轴线,串成了一支完整的mv,是只属于他一个人的,独家珍藏版。
    他太沉醉于歌声和故事,以至于忘记了此时正在面临着什么事情。直到最后一句歌词终了,最后一个音符落下,周遭重新归于宁静,原本就侧着身的贺平意欺身上前,启口问:“听完了吗?”
    荆璨在炙热的呼吸下点头。
    “这次听懂他唱什么了么?”贺平意又问。
    “差不多…听懂了。”
    荆璨说得犹豫,贺平意笑了一声,用荆璨说过的话来回他:“差不多是什么意思?答题可不能差不多。”
    风雪交加的夜里,荆璨的手心却冒了汗。他攥着拳,用大拇指搓了搓食指的指节,而后把手插到了兜里。
    贺平意眼里的感情过于灼人,荆璨在这样的注视下迎来了迟来的眩晕,他垂了垂眼睛,耳边是再一次出现的倒带声。
    磁带机的小屏幕亮起了灯光,倒带声后,歌曲再次开始播放。荆璨抿着唇不说话,也不看贺平意,他凝神接着去听歌,却没想到,前奏声过,唇上忽然落下一个吻。
    事发突然,经验不足,加上这个吻并不再像蜻蜓点水一般轻巧,使得荆璨一下子忘了呼吸,缺氧的情况下,他感觉浑身都酥酥麻麻的。
    脚上发软,身子一个没稳住,突然就要朝旁边栽过去。慌乱赶上慌乱,那一刹那,荆璨只来得及用一只手薅住了贺平意揽着他后脑勺的手臂。这一薅,便带得贺平意同他一起朝旁边栽了过去。
    “我去……”
    伴随着贺平意的一声惊呼,两个人一头扎进了雪人的肚子里。
    贺平意还没来得及表白,堆了一个多小时的雪人就当场殒命。
    贺平意往下倒时的第一反应就是把荆璨的脑袋抱在怀里,再加上贺平意刚好在刚才把荆璨的帽子给他戴上了,荆璨的脖子里倒是没被灌进去一点雪,连脸上都没怎么挨着。贺平意就不行了,他有那么一瞬间精神变得恍惚,感觉自己这不是在表白,是为了爱情被雪山埋了。
    荆璨躺在地上,回过神后,慌忙想去看看贺平意怎么样了,结果抬起头,满眼尽是白色的雪,哪还找得到贺平意的脸……
    “贺……贺平意。”荆璨赶紧抬手去给他把脸上盖着的雪拨开,来回扒拉了两下,终于看见了那张帅脸。
    贺平意顶着雪笑了一声。
    “笑什么?”荆璨怕贺平意着凉,催促,“快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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