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贺平意却用胳膊压着他,不让他动,“着什么急,我不能白泼这一脑袋雪。”
    贺平意已经被冻得彻底放开了,他又帮荆璨整理了整理帽子,确认帽子严严实实兜住了他的脑袋后,突然一个翻身,把荆璨压在了身下。
    这次的吻和之前都不一样,贺平意吻得又急又凶,根本不给荆璨拒绝和喘息的机会。有雪落在了荆璨的额头上,眼睛上,唇上,堆叠的冰凉感越来越多,可身体却一直没冷下去,血液混了沸腾的东西,将落在肌肤上的雪都融成了水渍。
    他们在大雪中吻得热烈。
    名为爱情的东西,从来不知收敛。
    荆璨在这个吻中彻底失去了呼吸的节奏,耳边的音乐一直在响着,可他又好像什么都没听到。等到贺平意终于停止了这场宣告,荆璨将下巴抵在贺平意的肩窝,抖着唇呼吸。
    “你刚刚不是问我大晚上的为什么跑到这来堆雪人么?”贺平意亲着他的耳廓,温度灼得人心烫,“我在表白。荆璨,我喜欢你。”
    mv的最后一幕,停在一句惊心动魄的告白。
    贺平意的声音不大,但却像每一个字都狠狠砸到荆璨的心上。
    荆璨长久地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连呼吸都克制到最轻的程度。贺平意也不急,就在不甚明亮的光线里注视着眼前的人,安静等着。
    荆璨当然知道此刻他应该给一个回应,可说什么,怎么说,他却根本不知道。他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不敢相信他从来没有奢望过回应的感情,忽然有了这么坚定的回音。
    贺平意的眉梢、眼睫都还挂着雪,映到荆璨眼里,都成了美梦。
    一个过于不可思议的美梦。
    “贺平意……”
    不知过了多久,荆璨终于找回了自己的意志。他的话说得有气无力,几乎是用了自己全部的力气,才不至于让出口的文字变得断断续续:“你……压得我喘不上气来了。”
    贺平意先是没应声,随后突然笑了一声。很轻的笑声,就荡在荆璨的耳边,全世界只有他一个人能够听到。
    “没压着你,我胳膊一直撑着呢。”贺平意顿了顿,小声说,“你喘不过气,应该不是我压的吧?”
    贺平意的呼吸喷薄到柔软的耳廓,还好这会儿天气够冷,本身脸就被冻红了,不然荆璨脸上那火烧火燎的温度肯定怎么都掩盖不住。
    谁都没再说话,谁也没说要走。贺平意还是第一次觉得这个城市这么安静,安静到好像一切都只属于荆璨和他所有,不管是这场大雪,还是昏黄的灯光。
    “荆璨,你想过以后么?”
    以后……
    贺平意的声音直直地灌到荆璨的耳朵里,引诱着荆璨去幻想,如果有了的贺平意的“以后”,会是什么样子。
    贺平意将荆璨脑袋周围的雪稍微朝旁边推了推,之后一个翻身,躺到荆璨身旁。
    贺平意没有等荆璨回答,而是自顾自地诉说:“我从没想过。小时候是年龄小,不会考虑这些,我哥突然离开以后,我就更不期待未来了。也不是丧,就是……忽然发现,好像根本没有什么事情,能够保证一定能把我带到更好的未来。考上好大学不一定,篮球打得好也不一定,这么一想,就觉得什么事,似乎都是可做可不做的。考不考得上好大学都可以,练不练体育都可以,跑不跑第一都可以,笔随便买什么样的,晚饭随便吃什么。”
    这一番话让荆璨暂时从被告白的慌乱中解脱出来,虽然平日就觉得贺平意总是懒懒散散的,但他却从没想过,贺平意的内心会是这样的……
    荆璨语文不好,他想了半天,才想到一个最贴近他感受的形容词,毫无波澜。
    “但现在,好像不太一样了。”贺平意顿了顿,说,“是因为你。”
    荆璨因为最后一句话愣住。
    “如果不是你,我不会想要每天早起那么二十分钟,不会觉得送礼物时要选好看的包装,也不会觉得,下雪了,应该堆个雪人。刚刚把雪人堆出来,想着你看见它的样子,我忽然想明白了。我还是想不到未来要怎么过,可我想让你开心。”
    “荆璨,”荆璨感觉到贺平意朝他更加凑近,以更加温柔、轻缓的语气,叫了他的名字。“我们以后,一直在一起吧,一起去上大学,一起过之后的人生。我可以带你去做很多你喜欢做却还没有做过的事情,玩赛车游戏,考驾照,看比赛,以后我们还可以自驾去旅行。你以前缺失的故事,我想带你补上”
    手里早就积攒了过多的汗液,荆璨黑漆漆的视野中,好像浮现了贺平意口中所描述的未来——他们两个人开着车去山上看星星,去海边看海鸥,把车开到无人的盘山公路,放一首《飘移》,然后透过车窗,对着外面的高山大吼“一辆ae86上山了”。
    很中二,可他很向往。
    脑袋中好像有根神经在这晚变得格外软弱,从前被欺负、被打,荆璨都没掉过泪,可如今仅仅是想想这虚幻的场景,他的眼眶就已经又变得酸痛。
    “怎么还哭了?”贺平意戳了戳他的脸,问,“不愿意?”
    荆璨飞速地摇摇头。
    他怎么会不愿意,他比谁都清楚自己对贺平意的渴望,他恨不得往后的每分每秒都有贺平意的陪伴,他恨不得把贺平意变成他的私有物,放在他抬眼就能看到的地方。可是,想不想,和能不能,却是不同的。
    他不知道他的以后会是怎样,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和贺平意在一起。所以他不敢答应。
    “荆璨,本来,我不打算逼你的。可我又怕不逼你,你就不会给我答案。你记不记得,你还欠我一个问题?现在我要问了,记得,不能撒谎。”
    这个时候,荆璨怎么还会猜不到贺平意要问什么。
    “和我在一起,好么?”
    说谎,或是诚实以对,荆璨好像又回到了那个拿着小绿伞转圈的时候。
    歌曲不知放了几遍,地上的雪不知又多盖了几层。命运又朝前探了探手,点燃一盏烛火,明明灭灭照着那个对于每个人来说都是未知的未来世界。
    这样的时刻,荆璨忽然想到一连串很深刻的哲学问题。
    他来到这个世界是为了什么?他会在什么时候死去?死去之前他该想些什么,死去之前,他又希望自己想些什么?
    大雪覆上旷野,那里站着一个人,戴了黑色的帽子,顶着圆圆的明月。
    那是他希望能一直记着的人。
    荆璨忽然发现,他对自己的认知其实一直都有偏差,他也并不能做到所有自己提醒自己的事情,他拼命支配着理智阻止自己,但总有那么几次,是于事无补的。他的自控力没有那么好,起码在和贺平意躺在雪地里的时候,没有。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荆璨的手动了动,碰到贺平意的。贺平意察觉到,将他的手牵住,牢牢握紧。通红的一只手并不能带给荆璨什么温暖,荆璨却不大在意。
    歌曲还在播放,令人心动的乐点鼓动着呼吸起伏。荆璨终于动了动一直紧抿着的唇。
    “贺平意。”
    “嗯?”
    荆璨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而是望着沉静夜空,轻声说:“是我先喜欢你的。”
    是我先喜欢你的,一直都是。
    贺平意转着头,愣了片刻,笑了。
    “怎么什么都要争?”
    鼻子被什么东西堵了,荆璨闭上眼,也笑起来。
    “要争。”他说。
    得到了想要的结果,谁先谁后,贺平意倒是并不如荆璨那么执着。
    “好,”贺平意举起两人牵在一起的手,亲了一下,“让给你。”
    第四十三章
    在雪地里演偶像剧的后果就是,第二天就有人发了烧。
    量完体温,荆璨抢先看了一眼温度,看清后,他松了口气,说:“不怎么烧,就37度3。”
    “就?”贺平意接过温度计,十分不解,明明是他灌了一身雪,怎么荆璨还发烧了。他伸手摸了摸荆璨的脸,摇头道:“不是我说,你这身体素质不太行,以后带你锻炼。”
    荆璨对这种亲密还没有特别适应,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贺平意看了半天,才点了下头,然后扯着被子将自己的脸盖了个严实。
    贺平意看着那鼓鼓囊囊的被子,无声轻笑。躲了半天以后,荆璨动了动昏昏沉沉的脑袋,露出眼睛,问贺平意:“雪停了么?”
    贺平意把体温计放到床头,起身走到窗边,将窗帘撩开一个小缝。
    “还没有,这雪下得好大。”
    荆璨这会儿烧得倒是不厉害,加上他依然不想去医院,贺平意便帮他找了药。看着他吃完,贺平意才叮嘱:“你在家休息吧,我帮你跟你们班主任请假,今天外面肯定超级冷。”
    荆璨捧着半杯热水,低着脑袋不说话。
    贺平意把卫衣套上,一直没等到荆璨的回答,有些奇怪。他转过头,看见荆璨正扭着脑袋,看着窗帘露出的那条缝隙。
    多了积雪的天地变得格外白,连充斥其中的光亮都显得更耀眼。
    经过这么长的时间,贺平意对荆璨这表情已经十分熟悉。他走到床边,弯身,将脑袋放到与荆璨的脸齐平的位置,问他:“琢磨什么呢?”
    荆璨这回没躲,把嘴巴抿了半天,才终于问:“雪特别大?”
    贺平意点点头:“好多年没见这么大的雪了。”
    “哦……难得……”荆璨又朝贺平意蹭了蹭,离她更近,“那体育课是不是上不了了?”
    “上得了,”贺平意很快说,“下雪了可以打雪仗什么的,去的人估计比平时还多。”
    “哦……”
    荆璨应了一声,就又不说话了。他用两只手把被子拥紧,只露出一颗脑袋,仰头望着贺平意。
    一双大眼闪个不停,贺平意总算明白了荆璨这是在惦记着什么。
    贺平意愣了愣,直起身子:“什么意思你?你还想发着烧去打雪仗?”
    “也……没有烧得很厉害,”荆璨小声说,“低烧而已……”
    “低烧不是烧了?别说胡话,没人发了烧还能去打雪仗的。”
    荆璨自知理亏,一时间没想好说辞,但又不想放弃,就坐在那看着贺平意收拾。贺平意从椅子上拎起校服,经过床边,瞧见这人一副可怜巴巴的表情。
    “贺平意……”荆璨又将脖子缩了缩,连下巴都躲进了被子里,“我都没和同学打过雪仗,我们两个班今天还是一起上体育课……”
    贺平意张了张嘴,没待他发出声音,荆璨就一挺上身,把他打断:“而且你不是说,我喜欢什么,想要什么,都可以跟你说吗。”
    许是知道自己有点胡搅蛮缠,荆璨越说音量越小,说到最后一个字时,几乎是静了音。
    两个人无声对视,半晌,贺平意拍了下自己的后脑勺,认命地走到了衣柜前。
    荆璨没反应过来,等终于转着目光追上他,便见贺平意拎着一条很厚的秋裤问:“这是最厚的么?”
    荆璨立刻明白了贺平意这是什么意思,他一下子掀开被子跪起来,然后蹭到衣柜旁边:“不是不是,我来找,我还有更厚的,我有棉裤!”
    白白的一只手立刻伸进衣柜,翻找更厚的衣服。贺平意低头,正看到了荆璨掩不住喜悦的脸。
    罢了罢了。
    不过就是发着烧打个雪仗,没有生命危险。荆璨想去,那他就带他去。
    毕竟……恋爱旳一天嘛。
    这场雪一直到体育课都没完全停,就像贺平意说得一样,体育课上的人不仅没少,反而更多,也没几个人拿书和本子了。
    一共有三个班在上这节体育课,列队的时候,荆璨班上几个男生就已经在警惕地扫视着四周。三个阵营,本来谁都没动,结果他们体育老师正说着让大家雪天注意安全,一个雪球便从二十一班飞过来,精准地砸到了他们体育老师身上。
    “我……”
    身为人师的克制,愣是让体育老师把已经飞到口的脏话憋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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