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如尘,你凭什么!”
    压抑数百年的情绪轰泄而出,镜如玉的眼睛彻底红了。明明最危险的敌人就在身边,可是双生镜碎的一刻,她再次体验到烈火焚身的痛、理智好像也被燎烧尽。
    “——拿我的卑微做你成功的养分,用我的枯萎换你风光大盛,用我的死亡换你的新生。”
    “你凭什么能心安理得还跟我做出姐妹情深的样子?”
    “镜如尘!你凭什么?!”
    镜如玉牙关颤抖冷笑,说完,又慢慢冷静下来,松开镜如尘的手。她看着自己的指尖,上面染了太多血,以至于现在好像都能闻到残酷的腥味。
    镜如玉红唇勾起,低声说:“璇玑殿的那场火烧得真好,我们之间终于再也没隔阂了。”
    “如果不是你修为毁尽,也不会让我天赋突增。如果不是你失去记忆,也不会让我登上门主之位。”
    “你再也不欠我了,姐姐。”
    镜如玉情绪收敛,抬头看了眼白骨殿外熊熊燃烧的赤灵天火,热度把眼里的水蒸干,重新低头,杏眸冰冷,又是那个阴狠的浮花门主。
    “镜兰泽给你这面镜子,就是想杀了我吧。放心,这十二个时辰内,我会好好保护你的。”
    镜如玉伸出手,一丝蓝色的灵识灌入镜如尘的眉心。
    “你干什么!”镜如尘吓了一跳连忙抬手捂住额头,清澈的眼神警惕地看着眼前这个和自己长得一样的人,咬紧牙齿。但她很快察觉到天旋地转,眼皮出奇地重,再也控制不住的晕了过去。
    镜如玉说:“当然,你也不能自杀。”
    她起身,在镜如尘身边布下无人靠近的阵法,转过身,重新看向殿内的其他人。
    视线如电,穿刺过人群,直直望向谢识衣。
    谢识衣一袭红衣,回视她的视线,这一眼山高水长,和霄玉殿喋血的那一晚重叠,交织着无数人的血腥、恩怨、权力、爱恨。
    那么多年明里暗里的交锋,终于在这一刻,撕破伪装。
    镜如玉继续古怪的一笑,轻轻说:“谢应,我原以为是我引你入局,没想机关算计到最后的人竟然是你。”
    “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她本就是心思叵测聪慧至极之人,从果推因,一步一步回溯到了很早之前。
    “从你出关连杀六人开始的吧。”
    她曾想谢应会怎么破他这闭关百年后紫金洲三家无解的局,没想到这样决绝,以杀止乱。
    “秦家混迹于各地拍卖会和黑市。你亲自去回春派,知道了凤凰魔种一事,知道了秦家关于魇的邪术。”
    “所以,无论是青云大会,还是伏羲石,都只为了这一刻?”
    “那么,谢应,你有料到秦家复活的是淮明子吗。”她笑了起来,眼里寒意料峭:“算到你现在要死在这里吗?”
    “你无情道碎了,现在琉璃心也毁了,赤灵天火虽然对化神期的约束不大,可是现在的你又拿什么出去——你用镜如尘把我引进来又有什么用呢?”
    镜如玉一字一字,带着最刻骨的恨说:“纵是出去后引起九宗怀疑,我也要在里面杀了你。”
    谢识衣容颜如雪,神色淡淡,兀地一笑说:“镜如玉,你们很喜欢猜我的一举一动。”
    镜如玉一愣。
    谢识衣语气清晰平静,带着浓浓的嘲意:“无论是入十方城,还是闭关的这一百年。”
    “其实我本不打算进来,最开始的结果,应该是你去对付淮明子,但是出了一些意外。”
    “不过没关系。”谢识衣抬眸:“镜如玉,你知道你现在已经是魔种了吗?”
    第76章 障城(二)
    “魔种?”镜如玉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眼里满是讥诮,看向谢识衣,冷冷道:“谢应,你果然是个疯子。这么多年,有多少无辜之人是你假借‘除魔’的名义杀掉的。你想杀我何必拐弯抹角给我扣上一个魔种的头衔——我修至化神,是不是魔种,还需要你来告知?!”
    她越说越愤怒,眼中的红好似要流出来。
    谢识衣没有说话,他抬头静静看向上方。越发汹涌的纯白火焰将白骨大殿整个包围,星火若流星下坠,房梁、石柱、骨墙,都在摇摇欲坠。
    镜如玉上前一步,神情晦暗疯魔:“不用看了,汀澜秘境的所有出口现在都被赤灵天火烧毁了,你们纵是插翅也难逃。”镜如玉得意古怪地一笑:“谢应,认识那么多年,我倒是可以给你一个说遗言的机会。”
    谢识衣唇角轻轻的勾起,眼中满是冷意。
    他不喜欢说话,也不喜欢将一切恩怨计谋说明白。甚至对于除言卿以外的人都没什么交谈的兴趣。
    高坐在霄玉殿那么多年,无数人提心吊胆在猜他的每一个心思、他的每一个举动。可猜来猜去,从没得到过答案。
    谢识衣藏于红色衣袖下的手中出现一个魂牌来,魂牌之上有个小小的孔,孔上凝结着一滴血。他睫毛垂下,手指漫不经心地摸索着上面的纹路,随后冰冷残酷地在那魂牌上一划。
    红褐色的玛瑙上瞬间出现一条白白的痕迹。
    匍匐地上的镜如尘忽然紧皱眉头。
    而镜如玉的笑容瞬间僵住。
    一阵剧痛贯穿她的身体,这是灵魂上的折磨。
    镜如玉脸色煞白,豁然抬头,看着谢识衣指间的魂牌,眦目欲裂:“御魂牌?!你什么时候取了镜如尘的血!”
    谢识衣没回答她,只是淡淡道:“汀澜秘境的主人是百思,但创造它的人可不是。”
    镜如尘的血可以打开六道楼。他相信镜如玉的命,也可以另开一个出口。毕竟这位于浮花门的古老秘境,创造人就是镜家人。
    镜如玉敛了笑意,神色冰冷,瞳孔蕴着漫天杀意,这次终于不再废话,掌中青色大风起,直直击向谢识衣。
    谢识衣红衣染血,握着手里的御魂牌,这一次毫不留情,将之捏出碎痕。
    魂魄被捏散的痛苦是剧烈的,像是一万根剑在脑海里穿刺搅动。
    镜如玉闷哼一声,这一刻竟然笑出了声。她如今心里更多的不是愤怒不是震惊,而是绝望和讽刺。她一辈子多疑谨慎,步步小心,步步提防,没有绝对的把握绝不会把自己置于危险之地。
    谁能想到呢——最大的危险,来源于她的至亲之人。
    她的母亲,给她布下了好大一个局啊。
    双生镜,颠倒命运。
    “谢应……你果然是个杀人如麻的疯子……”
    镜如玉踉跄一步,嘴角溢出鲜血,捂住胸口半跪在了地上。
    她和镜如尘如今是互换命运,但御魂牌锁定的是镜如尘的神魂,不是躯体。
    如果谢识衣捏碎御魂牌她先替镜如尘死,之后因为魂魄消失,镜如尘也必然会死。
    等等,不对。
    镜如玉突然想到什么,涣散的瞳孔一点一点凝聚,浑身冰冷。
    其实想让一个化神期修士陨落是很难的一件事。
    只要神魂不灭,给足够的时间,肉体可以再塑再造,元婴可以重结重练。
    想要真正杀死一个化神修士,只有魂飞魄散这一条路。
    而魂飞魄散,即便是生死交替的十二个时辰内,镜如尘也同样会受影响。
    镜如玉手指撑地,青丝垂落,眼神愣愣,于百年之后窥见了命运的真实。
    她这一次没去看谢识衣,而是回过神,看被她弄晕的镜如尘。镜如尘趴在地上,睫毛乖巧垂下,白色的裙裾像是鸦杀峰一望无际的两生花,之前镜子碎裂时,为她熄灭赤灵天火的白色灵气,其实现在也还没消散。
    它们亲昵地绕在镜如尘旁边,一点一点渗进她的皮肤,她的脉络,她的血液,她的神魂。
    它们……在侵蚀镜如尘的神魂!
    镜如玉手指剧烈颤抖,疯了一样笑起来。
    她到现在才反应过来最森寒的事实,一瞬间仿佛处在冰天雪地里,四肢牙关都在颤抖,眼眶涌现出迷离的泪光,心脏和神魂一起抽痛。
    ——四散的灵力从身下蔓延,化神的威压直接碾碎一众弟子丹田,逼得他们齐齐跪下、口吐鲜血。
    镜如玉恍若癫狂,轻轻说:“镜兰泽,你就那么恨我?”
    她就说,镜兰泽怎么会那么蠢,以为十二个时辰后她就会放过镜如尘。
    原来,镜兰泽一开始想的就不是让镜如尘活下来,而是怎么让她死。
    即便没有谢应,她们同样是一起魂飞魄散的局面。
    原来,镜兰泽最开始的目的就是要她们一起死。
    镜如玉喃喃:“你是确定了我一定会杀了镜如尘,才布下那么毒的阵法吗,双生诅咒是无解的,只能以死作结。”镜如玉眼睛红得能滴血:“因为现在镜如尘成了废人必死无疑,所以,你要我和她一起死?!”
    她大笑:“哈哈哈哈哈镜兰泽!我真的是你的女儿吗?!”
    “你为了杀我居然这样费尽心机?!”
    谢识衣俯视着她,视线清冷一如每一次霄玉殿的觐见。
    就在他手指用力,即将把御魂牌彻底粉碎的一刻。
    言卿忽然拦住了他,轻轻握住了他的手。
    谢识衣一愣,转过头来,瞳仁深处冰蓝的流光暗转。
    言卿皱着眉道:“谢识衣,御魂牌碎了,镜如尘也会死。”
    谢识衣对于言卿总是有很多耐心,平静说:“我不捏碎御魂牌,镜如尘也会死。”
    他并不怕在言卿面前流露自己冷酷的一面,只道:“双生镜从来就不是什么保护符,它只是一个诅咒,镜子碎的那一刻。为了彻底杀死镜如玉,镜如尘必须要魂飞魄散。”
    言卿微愣,到现在也反应过来了自己的天真,之前他拦住飞羽,就是因为看到碎镜之时镜面异动。
    他以为双生镜是一个护身符,会保护镜如尘。没想到,双生镜自始至终就是个杀器,对着镜如尘的杀器。
    ……上一届浮花门门主,到底是死前看到了什么,才会设下这样的局。
    言卿轻声说:“总会有办法的。”
    谢识衣安安静静看了他一会儿,把御魂牌收了回去。
    言卿对他道:“你现在琉璃心碎,根本聚不起一点灵力,镜如玉交给我对付吧。”
    谢识衣:“好。”
    镜如玉抬起头来,她看着谢识衣将御魂牌收回去,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喜悦,幽幽冷冷的笑了声。
    她曾以为入汀澜秘境最大的敌人是谢应,没想到给她最后审判的是死去多年的母亲。双生诅咒在吞噬镜如尘的魂魄,十二个时辰之内,她们注定会一起死。
    镜如玉轻声说:“谢应,我会让你们生不如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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