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水的工作实在不好开展,我当初是主动申请来瑶水的,可惜三年时间愣是啥也没干出来,愧对组织对我的信任呐!”
    宋恂状似理解地点点头,却还是没忍住轻嘲了一句:“我听说金海大队干得挺好的?”
    刘主任用茶杯里的热气熏了熏眼睛,长叹一口气:“人家金海没有拦路虎呀!”
    宋恂心知他说的是项队长不让捕鲸和钓鲨鱼的事,便问出压在心里的疑惑。
    “既然第一年就知道了当地的情况,你没上报吗?怎么之后还有捕捞鱼肝油原料鱼的任务?”
    “上报了。这两年的生产任务中,鲸鱼和鲨鱼的比例已经下调了。但咱们的问题不只这些,主要是船太少了。我好几次想扩大船队,增加产量,都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被耽误了。”
    宋恂以眼神询问,并取出笔记本,打算做个记录。
    刘主任对他的态度很满意,不由多说了一些。
    “就拿去年想买船的事说吧。”他不禁提高声音,“我当时之所以笃定可以订新船了,就是想到一个万无一失的办法,保证能完成生产任务,实现创收。”
    宋恂:“……”
    万无一失的办法,他也想听听。
    原来,支公司的船少,又指望不上省渔的支援,刘主任就将主意打到了瑶水大队的渔民身上。
    政府对群众渔获的数量并没有严格规定,多交少交没人计较。
    卖给水产站的水产多,年底核算工分时,社员就多得些分红。
    反之,则少赚些钱。
    并不像渔业公司这样,有明确的生产任务。
    于是,刘主任就想到了一个主意——从渔民手里收购!
    或者说是,借用瑶水大队的渔民和渔船。
    渔民的渔获照常交给水产站,钱也照拿不误。
    只不过,这些水产数量,要算在渔业公司的生产任务里。
    他跑去跟队长项英雄商量了这件事。
    双方是邻居,只是互相帮个忙而已。等渔业公司有钱买了新船,还能从瑶水招船员,对渔民也是好事。
    项英雄不是那么不通人情的人,就召开了队委会,与队里的其他干部商议。
    商议的结果是,其他人没啥意见,但大队书记贾新华坚决反对!
    “我个人出资!花了半个月的工资,买了两瓶好酒,腆着老脸去求贾新华,”刘主任抹了一把脸,提起这事就气得浑身发抖,“结果那个假正经,非说我这是弄虚作假,欺骗组织,要去省渔举报我!将我连人带酒赶了出来!”
    说到激愤处,刘主任从口袋里掏出小药瓶,抖着手掂出两粒橘色小药片。
    吞了下去。
    宋恂:“……”
    维生素b2已经包治百病了?
    对于这件事的处理,贾支书只是坚持原则,没必要因为人家拒绝了你的请求,就说他是假正经吧?
    刘主任看出他是站在贾新华那边的,气得直接将徐扶伤叫了过来。
    “徐大夫,你给他讲讲贾支书那个著名的‘书记又是饲养员’的事!”
    徐扶伤不想掺和,可是一直被他揪着胳膊不放,才匆匆说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五几年的时候,队里拉车的马产仔了,却没有专门照顾幼崽的人。”
    “贾新华没办法,把两匹小马驹拉回家,由他老娘和媳妇负责喂养。后来公社想立个典型,就写了篇《书记又是饲养员》的报道,推广他的事迹。”
    说完就挣开钳制,回去鼓捣药材了。
    “贾新华那会儿天天在公社和县里开会学习,那两匹马他一次都没喂过,都是家里女人照料的。轮到领奖的时候,却是他去的,又是拍照,又是演讲的。”刘主任显然是对贾支书要举报他的事耿耿于怀,不屑道,“这脸皮也太厚了!”
    事情已经过去了,宋恂不想跟刘主任探讨当事双方谁对谁错,解决眼前的问题才是他今天来的目的。
    他详细讲了水产站三番两次上门催债的事,又说了暂时用延绳钓捕鱼的建议。
    “咱们之后怎么办?直接放弃今年的生产任务了?”
    “党员同志怎能轻言放弃!既然组织仍然信任我,那我肯定要想办法带领大家走出困境!”
    宋恂耐着性子听他唱高调。
    “如今有一个大好机会放在我们面前,正好宋工你被组织送来了瑶水,就看咱们能不能抓住这个机会打一场翻身仗了!”
    宋恂靠进椅背:“说说吧。”
    刘主任压低声音问:“瑶水大队的干部群众们,正在办一件大事,你应该知道了吧?”
    “你是说,兴建机械化万头养猪场?”
    “对!”
    “据可靠消息,这个养猪场已经落户到隔壁的胜利公社了。”
    宋恂没想到,刘主任都躲进医疗站了,对外面的消息居然还这么灵通。
    不过,既然已经有结论了,宋恂不明白他又提出来是什么意思。
    刘主任着急地“哎呀”一声。
    “养猪场哪里没有?这个机械化万头养猪场的重点要放在机械化上!”
    “?”
    宋恂无语,养猪场跟他们渔业公司有半毛钱关系嘛?
    “贾新华特别重视这个养猪场,没得到省里那个项目,他们不太服气,想自己弄一个规模稍小的。咱们如果能帮瑶水大队将养猪场搞起来,作为交换条件,他肯定不会拒绝支公司借用队里的渔船和渔民。”
    宋恂隐约感觉不太妙。
    “宋工,”刘主任笑得堆出一脸褶子,“你连轮船都能造呢,想来搞个机械化养猪场的设备,那不就跟砍瓜切菜似的!咱们今年的生产任务能否完成,就全看你啦!”
    此时,宋恂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
    前人诚不欺我。
    送他上去丢人就对了!
    第11章
    每天中午,打响上工铃前的半个小时,是补网队妇女们最爱的时段。
    既不用上工,也不用做饭看孩子,只需要带着耳朵往厚厚的渔网上一坐,认真进行政治学习。
    项小羽负责为大家读报,今天选读的这段,介绍了市里的一家制网厂的情况。
    相比于补网队的纯手工操作,这个制网厂已经实现了全厂机械化。
    听她读完,就有妇女跟补网队的队长起哄:“小鸿,咱们补网队啥时候能实现半机械化呀?我看人家厂里的人工织网机挺好。”
    项小鸿并不觉得对方是在开玩笑,正色答应:“年底核算工分以后,我会跟队里商量,为咱们补网队买一台织网机,咱们也体验一把机械化!”
    三四十个妇女纷纷鼓掌叫好。
    提起机械化的事,大家不免就要聊到最近队里的头等大事——机械化万头养猪场。
    “真是可惜了,要是能建在咱们队里,那得有多少猪粪呀!再也不用为粪肥的事发愁了。”
    “谁说不是呢!听说县里把养猪场放在了胜利公社,我家那个唉声叹气了大半宿。”
    “哎,我怎么听说,队里想自己搞那个机械化呢?小鸿小羽,有这回事不?”
    妇女们一起看向项队长家的两个闺女,尤其是项小鸿,这闺女经常往公社跑,有时候消息比大队干部还灵通。
    项小鸿笑道:“是有这么回事。省里的项目落到了胜利公社,不光咱们憋屈,公社领导也难受。所以,我爹刚一提出扩大队里的养猪场规模,也建一个机械化养猪场的事,公社立马就同意了。现在正由公社科技组的同志和渔业公司的小宋技术员,一起在养猪场考察呢!”
    有个妇女问:“小宋技术员是住你家隔壁的吧?听我家那口子说,他是造船的呀,怎么连养猪的事也能管呀?”
    项小鸿对此也不甚清楚,只说是项队长邀请的。
    提起宋恂,大家不免又来了精神。
    “听说小宋技术员是大学生呢!咱们这些人里,除了小鸿姐妹和英英,是不是都没跟小宋技术员说过话?”
    大家都嘻嘻哈哈地摇头。
    “他住在队长家,又总往码头跑,咱想去说话也逮不到人呀!这回可倒好,又一头扎进了养猪场,真是白瞎了小宋技术员这样的人才!”
    项小鸿赶紧撇清关系:“他住在我堂弟的院子里,平时又忙,我们跟人家也是碰不上面的。他来这么多天了,我们姐俩还没跟他说过话呢!”
    在一旁整理报纸的项小羽,有一咪咪心虚地低了头。
    有个大嫂好奇地问:“英英,听说你跟小宋技术员从小就认识,他这人怎么样?在城里有没有对象?”
    之前李英英追出去找宋恂,大家可都看到了,有人还从郑铁奎那里打听到了他们之间的关系。
    李英英本不想跟人谈论宋恂。
    可是,察觉到包括项小鸿和知青苏瑾在内的好几个年轻姑娘,都暗戳戳地看过来,她突然就改了主意。
    “宋恂的父亲是我爸的领导,我们只在小时候一起玩过,后来他全家离开北京,我们就联系得少了。”李英英状似漫不经心地说,“不过,他从小就聪明,听说很早就考上了大学。我们那边好几个领导想把闺女说给他呢。”
    然后,她就从出身到相貌,从相貌到学识,从学识到品味,极尽夸张地给这些农村妇女,描绘出了城市白富美的形象。
    又用宋恂本人听后,会三天吃不下饭的措辞,将他塑造成一个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男神。
    中心思想只有一个——宋恂是不可能看上队里任何一个女同志的,包括女知青。
    话落,她就留心观察项小鸿和苏瑾的反应。
    项小鸿已经如往常一般,整理渔网准备开工了,而苏瑾垂眸不知在想些什么。
    李英英重生以来,会时不时地做一些奇怪的梦。
    梦里光怪陆离,很多内容她醒来就忘了,但有些人和事因为出现的次数过多,就印象尤其深刻。
    比如她在北京时,就梦到过项小鸿和苏瑾。
    她觉得,这两人这么频繁的出现在自己的梦里,肯定是有某种原因的。
    通过这几年的观察,她猜测,这两人可能是宋恂上辈子的妻子人选。
    项小鸿有个队长爹做靠山,她本人又是女强人型的,相貌在村里也算出众。李英英觉得宋恂那种人,可能会欣赏这类女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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