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万扔进去连个响都听不到。
    “能不能跟财政局再多借点?”宋恂问。
    “这十五万就是地委勒紧裤腰带给咱们拨过来的,再多就不可能了。我昨天带着财务科的老贺去行署王专员那里磨了一下午,行署真是一分钱都不肯多给。”郭志勇完全没了最开始想要节省开支,把这笔钱存下来的想法。
    他这几天去码头上实地走了两趟,地区给他们划拨的码头和航道位置真不错,可惜设施都太陈旧了,几乎所有东西都需要维修。
    他现在就恨不得一口吃成一个胖子,赶紧把那些设施修好,迎接渔轮的到来。
    下个月的商务谈判他们肯定是要参加的,到时候他们这个小作坊就能飞速发展,实现蜕变了!
    宋恂翻看着建设计划表和维修计划表,做得非常细致,通过字迹可以确认是老郭自己做的。
    老同志对工作的尽心程度也可见一斑了。
    不过,只有十五万借款,确实干不了什么。
    两人合计着将办公楼和渔需物资库先划掉,等以后有钱了再建。
    但是即便如此,也至少需要四十万元才能搞好码头附近的基础设施建设。
    宋恂在办公室里大概数了一下,每间屋子里七八人,刨去人事科负责招聘船员的几人,还剩下二十二人。
    他往瑶水村打了一个确认电话,然后对郭志勇说:“地委那边既然已经指望不上了,咱们就自己去赚点钱,活人总不能被尿憋死。”
    郭志勇也来了点兴趣问:“啥生意能赚这么多钱?这缺口可是有好几十万呢!”
    “虽然海浦海洋渔业公司当前的规模还比较小,但是咱们有一个其他渔业公司都没有的优点!那就是,咱们是要从事远洋渔业的!地区给了咱们进出口资质!也就是说,我们可以从事出口贸易!”
    “你想搞外贸赚外汇?”
    宋恂点头说:“对,现在正是渔民大规模捕捞黄鱼、带鱼、鲳鱼的季节,咱们办公室里还有不少闲置人手,可以组织大家拿上磅秤去码头收鱼!收那种符合外销标准的优质大黄鱼和带鱼,搞出口贸易。”
    郭志勇不太懂这里面的门道,不由问:“收鱼不是水产供销公司负责吗?咱们去收鱼合规嘛?”
    “他们收他们的,咱们收咱们的,有什么不合规的?再说开海以后新鱼上市,供销公司都忙着搞内贸呢,根本空不出人手搞外贸。您听我的准没错,往年这个时候,虽然是捕鱼旺季,但是冰鲜鱼的出口额并不高,渔民都忙着一趟一趟出去打渔呢,没工夫给外贸公司划分符合出口标准的鲜鱼。”宋恂呵呵笑道,“咱们有十五万的启动资金,内贸外贸的价格差很多的。只要现在组织大家去码头收鱼,不出一个月,肯定能凑齐建设资金。”
    郭志勇:“……”
    这不就是二道贩子嘛?
    宋恂并不知道老郭的心声,自顾自挽起袖子说:“等我把这份申请写完了,跟大家一起去码头收鱼。我知道哪里能收到最新鲜的鱼!”
    第165章
    地区为新公司配置的这批管理干部, 整体看来是比较年轻的。
    除了郭志勇这位一把手是定海神针老同志,其余干部的年龄都在四十岁以下, 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
    所以,当郭志勇和宋恂提出,要大家带着杆秤和磅秤去码头收鱼的时候,简直是振臂一呼应者云集!
    大家刚来新单位,有些工作还没开展起来,比如运销科和供应科的同志,渔轮没有到埠之前, 他们都处于无事可做的状态,只能跟在基建科的屁股后面搞码头基建。
    去码头收鱼正是干他们的老本行, 总算有了用武之地。
    “南湾县、临万县都是捕捞大户,运销科和供应科的同志们, 每人负责带两位其他科室的同志去这两个县的码头收鱼。”
    大家都是从别的单位调过来的, 不少人根本就没从事过渔业相关的工作, 宋恂为了让每个人都能参与进来,只好把这两个科室里的专业人士拆分出来带队。
    “至于砚北港那边, ”他的视线在运销科众人的脸上扫过, 最终定格在一个与他年纪相仿的青年身上,“陈猛对南湾的人头地头都比较熟, 就由陈猛带三个人去公司的专用码头收鱼吧,顺便联系一下冷库,给咱们预留些地方装鱼。”
    陈猛闻言不由一愕,又赶紧点头应承下来。
    他属实没想到, 宋恂会专门给他委派任务……
    其实, 来新单位报到的第一天, 知道宋恂是公司经理以后, 他就后悔调动工作了!
    这可真是独木桥上遇仇人,冤家路窄了!
    当初他接替了宋恂在瑶水支公司的主任位置,不成想,十年河东转河西,双方再见面的时候,他居然成了人家的下属!
    两人之间那点过往算不上深仇大恨,但他那会儿以领导通讯员的身份空降瑶水村,接手了对方打下来的“江山”,也算是就此结下了梁子。
    与公司经理有宿怨,那他在此地还能有什么发展?
    来新单位的这几天他没干别的,一心只想着赶紧调走。
    不过,调换工作不容易,家里人没有一个支持他的。
    其实,他当初根本就没从瑶水占到什么便宜,甚至可以说那里就是他人生的滑铁卢!
    宋恂离开以后不到半年,省渔在南湾的分公司和支公司就全部归入了地方。
    他也因此被就地归入了瑶水大队。
    然而,他并没有贾红梅和李英英的好运气,那两人被留在海味品加工厂当了厂长,而他却被安排到了渔船上打渔!
    可他哪里会打渔?上了船便吐得昏天黑地。
    项队长见他实在干不了这个活,便将他安排去了养猪场。
    工作内容比宋恂稍强一些,没去清理猪粪,而是负责运料和喂猪。
    他原本还在庆幸,直到宋恂成了项家女婿,他才渐渐回过味儿来,项英雄安排他来养猪场喂猪,八成是给自己女婿报仇出气呢!
    这样的地方,他哪里还能安心呆下去?在瑶水勉强呆了两年后,他抛费了自己的大半积蓄找上曾经的老领导——县渔业公司的佟副主任,请他帮忙将自己从瑶水调回了县渔业公司。
    随后在运销科一干就是四年。
    去年,他原本有机会升任副科长的,然而,他这个人似乎总是差一些运道。在干部考察的关键时期,正巧赶上了县里的清查组要清查过去十年的问题。
    佟副主任第一个就被清查了!
    他作为对方曾经的通讯员,又是由对方亲自调回县城的干部,自然也受到了牵累。
    升职变成了奢望,彻底泡汤……
    今年儿子马上要上小学,他们夫妻俩想让孩子来市里读书,恰巧这时又传来地区要开设渔业公司的消息,他便走了初中同学的门路,被调来了新单位。
    原以为新单位会是他事业的新起点,毕竟公司还在初创阶段,只要有能力,很快就能干出成绩来。
    然而,他的美梦在见到宋恂那一刻再次破碎了!
    *
    宋恂根本没时间揣测陈猛那九曲十八弯的心思。
    于他而言,陈猛只是在过去某个时段有过短暂交集的陌生人,或者是个在水产运销方面有些工作经验的新同事。
    仅此而已。
    至于七八年前被对方摘过桃子的事,他自己都快忘了。
    以他当时的处境,没有陈猛也会有李猛,王猛,更何况瑶水支公司没过多久就被撤销了。
    现在纠结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实在没有意义。
    他来新公司工作,是赌上了自己的前途命运的,组建船队的计划只许成功不能失败。
    只要陈猛有能力,干出了实打实的成绩,双方就可以和平相处。
    反之,如果对方因为从前那点宿怨就懈怠工作,消极抵抗,那他也不吝花费些力气将其退回原单位。
    二十多人说干就干,按照提前分好的小组,去了各自负责的码头。
    郭志勇没干过收鱼的活,他甚至连收鱼码头都没怎么去过,运销和供应科的几个小年轻都不敢指挥书记干活,所以宋恂就把落了单的老郭收入麾下,另外带上一个名叫孙翊的办公室小干事,三人乘车去了瑶水村。
    他们抵达码头的时候,瑶水的船队已经收山回来了,公社水产站的工作人员正带着磅秤收鱼。
    “小宋主任,你不是已经去地区当了大干部嘛,怎么还跑来抢我们的饭碗了?”水产站的老孙见到宋恂便开着玩笑打招呼。
    “哈哈,我这个干部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现在单位里揭不开锅了,只能回来重操旧业。”宋恂从裤兜里掏出两包大生产塞进他手里,“这次还真是不好意思了,我们也有出口任务,咱们两家得合作一下。”
    “早听项队长说了,”老孙将烟揣进兜里,然后用夹着烟的手指向码头西边的几条船说,“那几条船上有些好货,你们过去看看吧,都给你们留着呢。我们今天的任务快要完成了,那些你们拿走。”
    瑶水这边实行包产到组以后,渔民的捕鱼热情直线上升,以前还得由大队干部集体组织,赶着大家出海。
    如今包了船的那些人家,根本不用人催,恨不得天天出海打渔赚钱。
    西边的那几条船里,就有项英雄的船。
    “只有黄鱼和带鱼能给你们!”项英雄从船上跳下来,“梭子蟹我们得自己留着做蟹酱。”
    “你留那么多梭子蟹也没用吧?家里哪还有人手做蟹酱?”宋恂往船上望了一眼,梭子蟹的数量可不少。
    “跟我一起包船的二辉家打算做这个,他今年不要别的了,就要这些蟹子。”
    宋恂无所谓地点点头,螃蟹本就不是他们的目标,想赚钱还得靠大黄鱼、带鱼和对虾。
    他为老丈人和自己的两个同事相互做了介绍,便从队里借了两个磅秤,带头走上了码头。
    郭志勇称着一筐筐海鱼说:“这个位置还是有点偏呀,距离冷库太远了,一会儿还得请人帮忙把咱们收到的鱼运去砚北港的冷库。”
    宋恂赞成道:“一会儿跟队里借两艘空船帮咱们跑一趟。生产队打回来的鱼,除了指定供给外贸单位的,很少有往砚北港送的,都是直接运回各自的生产队,或者最近的供销站。咱们之前没有准备,从明天起可以让打到符合出口标准海鱼的船,直接开到咱们公司的码头去。”
    说到这里他又想起一件事,将收鱼的任务暂时交给渐渐上手的老郭和孙翊,又让老丈人给两人帮把手,自己则骑着电驴子,跑去了公社广播站和海浦渔业电台。
    “郁台长,这件事就拜托你了!”宋恂与郁英荷握手。
    “你放心,这也算是为渔民们服务嘛,渔民出海打一趟鱼不容易,你们的收购价给得高,也能让渔民增加一些收入。”郁英荷笑着说,“我们节目现在的收听率很高的。今天下午三点,明天早上八点左右,明天中午十二点,各帮你们播报一次,到时候你们公司的码头上肯定全是渔船,只要人家送去的鱼真的能入库就行,可别砸了我们电台的信誉和口碑。”
    “那不会,只要符合出口标准,来多少我们就收多少。”宋恂保证道,“冷库距离码头不远,收了鱼马上就能入库。”
    谈完了公事,郁英荷又问起了项小羽的近况。
    “她上次给我写信说,省大新闻系的培养方向是按照报社的新闻记者培养的,但她以后还想回电台当播音员。我给她写了回信,也不知她收到没有,这都快半个月了还没动静呢。她在省城没什么事吧?”
    “没事,可能是还没收到信呢。”
    “我就怕信件在路上被弄丢了,电话也没人接。”郁英荷拧眉说,“回头你联系到她的时候,跟她说,要是还想干播音这行,可以抽空去省城广播电视学院旁听一些专业课。我帮她打过招呼了,她本来就是从电台口走出去的,去旁听一下课程,学校也是欢迎的。”
    宋恂不知道他媳妇那边有什么打算,但还是赶紧跟郁台长道了谢。
    项小羽已经离开渔业电台两年了,竟然还能请得动郁台长帮她办理旁听证。
    宋恂一面在心中微感诧异,一面又觉得以项小毛的为人,这件事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毕竟他媳妇一直是个很有人情味的人。
    ……
    当天收到的鱼,全部运去砚北港的冷库以后,渔业公司三人并没有返回单位,而是跟着运输船重新回到了瑶水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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