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听壁角听出大阴谋,曹核桃护住未婚妻
    听到这个奇葩阵,沈今竹当时就震惊了,使团里尽是这种迂腐、异想天开的官员,何时能等到海南岛回归之日?而且沈今竹发现使团的议题里面根本就有谈论到如何将顺王迎回来,这是什么意思?要留下顺王不管了?
    沈今竹心里凉透了,懒得听这些使团的人如痴人说梦般的讨论,反正在屏风后面谁也看不见她,干脆偷偷溜出去了。这里是鸿胪寺的四夷馆,专门招待各国使节的地方,以前沈今竹的父亲沈二爷当鸿胪寺右少卿时,就执掌四夷馆,沈二爷是个记忆力惊人的天才,通好几国语言,沈今竹资质远不如父亲,不过龙生龙、凤生凤,虽说一代不如一代,她的资质比寻常人还是优秀许多,精通荷兰和西班牙语,粗通日本语、英语和葡萄牙语,大明天南地北的方言更不在话在了。
    初夏花木茂盛,沈今竹坐在花架下透透气,听了大半天迂腐书生的讨论,她都觉得自己都沾上了酸气,无意间就听了一群红毛番的谈话,他们说的都是西班牙语,是从海南岛联军派到京城的使团。
    “我们来这里已经有半个月了,每天就在这里吃吃喝喝、出门游玩购物、陪伴的都是鸿胪寺的低级小官员,连国书都递不出去,又不准我们离开京城,怎么办?女王和总督都在等消息。”
    “急什么,我觉得挺好玩的啊,教坊司的女人们真嫩、少年长的也好看,再待上一个月我也不会腻烦的,我喜欢这个城市,这里就是传说中的天堂啊,我可不想回到海南岛那个破地方了,没有美人、没有美酒、全是一群酸臭的军汉!”
    “哈哈,你说的很对,我也希望能晚些见到皇帝,这样就能多玩一会啦,有鸿胪寺的帮忙付嫖【资
    和酒钱,这种日子比天堂还要美好啊,我们都是天使,嘻嘻!”
    “和你们在一个使团真是令人羞耻啊,这里是堕落的天堂,美女和美酒让你们都背叛了女王的使命,我们整日饮酒作乐,弟兄们还困在海南岛,你们晚上就不作噩梦吗?”
    “没有啊,我梦里全是那些如蜜桃般甜美的美人儿,哈哈!弗兰迪,你应该尝一尝这里的女人们,她们会满足你所有的幻想,真是一群天使啊。”
    “我发誓对妻子忠诚,才不会出去找女人,你们这群堕落的家伙,我不屑和你们为伍,你们继续饮酒作乐吧,我要拿着国书去找这里的头领。”
    “弗兰迪,我记得你的妻子早就去世了啊,你守身如玉,是心里惦记着女王陛下吧,女王陛下喜欢威廉大公这种金发温柔的美男子,你永远都没有机会的。”
    “再见,弗兰迪,希望你永远见不到皇帝,我们就能在天堂里永远快活下去了,呵呵!”
    一个穿着西洋骑士装的男子愤然从花架里快步从花架里走出来,沈今竹触不及防,来不及躲避了,被这个叫做弗兰迪的西班牙使节叫住了,用生硬的大明话说到:“你——对,就是你,带我去见你们的大官。”
    弗兰迪身材魁梧,红发碧眼,夸张的络腮须长到胸脯,腰身挺的笔直,骑士装佩戴着各种勋章,看样子是无敌舰队的高级军官,这副模样果然不符合凯瑟琳女王的审美,她喜欢的是威廉那种小白脸。
    沈今竹穿着御赐的四爪蟒袍,头戴黑绒压金边的忠靖冠,这种头冠四品一下是不准用金边装饰的,明眼人一瞧就知沈今竹身份不凡,可是弗兰迪这种西洋使节并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只是觉得沈今竹面白无须,看起来很年轻,应该是四夷馆低级的小官员而已。
    沈今竹心念一动,用流利的西班牙语说到:“我们这里有许多高官,您要见那一位?”
    “哦,感谢上帝,这里居然有一个真懂得我们语言的翻译。”弗兰迪如释重负,指着沈今竹说道:“你叫什么名字?以后就由你招待我们。现在带我去见你们这里最大的官。”
    沈今竹笑道:“我叫朱诺,我们这里最大的官是鸿胪寺卿,可是他今日不在这里。”
    弗兰迪有些失望,说道:“你跟我来,把国书翻译成你们的文字,上一个翻译简直糟透了,我怀疑他是胡乱写的,或许根本没有体会到我们的意思。”
    既然有机会看到联军的国书,沈今竹点头道:“好吧,请带路。”路上和弗兰迪套了几句近乎,问道:“我们大明在海南岛垂钓的皇帝还好吗?他身体如何了?适不适应你们的饭菜?”
    出乎意外的是,弗兰迪居然面露了崇敬之色,说道:“你们的皇帝无愧于他尊贵的血统,是个勇敢、坚强、乐观的人,我把他捆在炮台上,命他叫开城门,他拒绝了,我点燃了引线,他依旧面不改色,逼得我不得不用刀砍断了引线。一个愿意用生命捍卫他的土地的人,是值得尊敬的,哪怕他是我们的对手呢。他在海南岛过的不错,身体很健康,爱上了咖啡,喜欢吃煎培根,每天都下海游泳,他水性不错,还向我请教如何使用西洋剑,他很希望回到这里,他曾经对我说过,如果能够回家,他可以当一个普通的小民。”
    沈今竹暗道:这倒符合顺王平日的做派,随遇而安,又不放弃一线希望,在敌营里也努力让自己过的自在,很好,这样厚脸皮的表现起码能活的长一些。正思忖着,弗兰迪说道:“自从来到大明,在鸿胪寺四夷馆大半个月了,你是第一个问道你们皇帝的官员,你为什么那么关心他?”
    一听这话,沈今竹很是震惊,怎么鸿胪寺居然对顺王不管不问呢,不过想想上一任鸿胪寺卿已经死在战火中了,由左少卿接任,现在的鸿胪寺卿林大人正是林淑妃的堂叔,貌似可以理解鸿胪寺现在对顺王如此冷漠的举动了,唉,真是一朝天子一朝臣啊!
    沈今竹说道:“在海南岛的那个已经是不是皇帝了,已经册封为顺亲王,倘若见到鸿胪寺卿林大人,千万不要说错了,一个国家不可能有两个君主,君主就应该像凯瑟琳女王一样独一无二。”
    果然一提到女王,弗兰迪碧色的眼眸迸出炙热的火焰,激动的说道:“天佑女王!凯瑟琳女王也是一位伟大的君主,她美貌、智慧、勇敢,我愿意为女王献出一切。”
    那个哈布斯堡家族的女疯子?这场贸然发动的战争并没有给葡萄牙和西班牙带来任何好处啊,爱情真能蒙蔽人的双眼。沈今竹不敢苟同,含笑不语,弗兰迪看了看天色,掏出腰间的怀表看了看时间,这个金质的怀表壳上镶嵌着各种颜色的宝石,沈今竹是生意人,一眼就瞧出这个怀表价值不菲,这个弗兰迪看起来也很有教养,一定出身西班牙贵族家庭,和花架下那些沉迷于酒色的普通军官截然不同。
    可是当沈今竹眼角余光瞥见怀表壳里面那张女人的肖像时,心中更加吃惊了,她故作平静的说道:“哦,这个女人真美啊,就像天使一样。”
    “那是安娜,我亲爱的妹妹。”弗兰迪骄傲的再次打开怀表,将女子肖像递给沈今竹细看,怜惜的用指腹磨蹭着少女的脸颊,目光一黯,说道:“她长的像我们的母亲,是西班牙出名的美女,可惜她们的婚姻都很悲剧,都是家族安排的该死的政治婚姻,你知道比政治婚姻更可怕的是什么吗?”
    沈今竹想了想,说道:“梅【毒?”
    好吧,因为在巴达维亚三年和恶魔科恩的周旋太过险恶,梅【毒是她对婚姻最坏的想象了。何况表壳中的女子她是有过一面之缘的,正是葡萄牙东印度公司的澳门总督卡洛斯的妻子安娜!前年圣诞节她得到卡洛斯的邀请,去了澳门参加凯瑟琳女王的假面舞会,在舞会上认识这个为卡洛斯历险经历深深着迷并且钦慕的西班牙贵族女子安娜,当晚凯瑟琳女王宣布安娜和葡萄牙贵族卡洛斯订婚,这个女孩惊喜爱慕的眼神令人印象深刻。
    安娜是西班牙无敌舰队司令——梅迪纳.西多尼亚公爵阿隆索的孙女,而这个弗兰迪却声称安娜是他的亲妹妹,如果他没有说谎,那么弗兰迪就是阿隆索的孙子,未来的梅迪纳.西多尼亚公爵的继承人!因为据沈今竹得到的情报,阿隆索司令三代单传,只有一个孙子,叫做理查德。哇,这是一条大鱼啊,很明显弗兰迪是隐藏了身份,用了化名,他以为一个大明小外交官不会见过自己的亲妹妹,所以敢直言道出自己的小秘密。
    沈今竹心中狂喜,今日很有收获嘛,弗兰迪并没有觉察出她的异样,神情还停留在悲伤之中,叹道:“梅毒也没错,不过我觉得比政治婚姻更可怕的是她们都真正的爱上的自己的混蛋丈夫。我的
    妹妹安娜重复了我可怜母亲的命运,哦,她们的丈夫都是混蛋,是魔鬼!”
    沈今竹清咳了一声,“你母亲的丈夫,不正是你的父亲嘛。”这么说合适嘛,我也不喜欢我的父亲,可是不至于这样破口大骂吧。
    弗兰迪忿然说道:“没错,我骂的就是我的父亲,上帝保佑,他死于梅毒和酒精,不过我依然唾弃他的坟墓。”
    这对父子有何等的深仇大恨啊。连坟墓都不放过!沈今竹暗道。弗兰迪的目光突然又变得柔和起来,说道:“所以我很佩服凯瑟琳女王,她努力反抗着哈布斯堡家族安排的政治婚姻,选择了一个普通荷兰人威廉大公当做丈夫,在澳门教堂举办了婚礼,逼着她的父亲西班牙国王承认这桩婚姻。一个女人敢反抗家族的安排,是需要多么大的智慧和勇气啊。”
    沈今竹无语了,明明是哈布斯堡家族的疯狂血脉起了作用好吧,这个智慧勇气有个屁的关系!凯瑟琳女王发动东海之变,一点便宜都没沾到,还不是要你这个司令孙子收拾乱摊子!
    沈今竹继续套着近乎,“那么你呢?弗兰迪,你的婚姻也是家族安排的政治婚姻吗?”
    弗兰迪一怔,而后点点头,“我可怜的妻子死于难产,孩子生下来没有呼吸,我不爱她,可是我发誓在身体上保持忠诚。”
    难怪他不喝酒嫖【妓呢,原来是这个原因,从某种程度来说,弗兰迪算是个绅士,和洋干爹弗朗克斯有些相似,沈今竹露出一个了然的表情,说道:“我很遗憾,我见过你们穿着鲸鱼骨束身衣的女人,那个东西真是太残酷了,简直是恶魔制造出来的东西,我觉得这个东西对你们女人的身体带来了巨大的痛苦,难产就是其中之一。”
    弗兰迪摊了摊手,做出一个无奈的表情,“医生也是这么说过,可是一个淑女怎么可能不穿束身衣呢,会被人耻笑的,而且会被交际场拒之门外,如果要改变,不是改变某个人,而是整个上流社会的审美吧。”
    沈今竹心中断定,这个弗兰迪经过传统上流社会的教养,但是骨子里有些反叛精神,痛恨对人性的约束,是个正直善良的人,这种人好像可以结交利用一下哦——但是此时绝对不能对鸿胪寺告密,揭开弗兰迪的真实身份。如果是以前,沈今竹说不定会绑了弗兰迪,以他来交换顺王,可是现在朝廷无意将顺王迎回来了,那么就不能轻易使用弗兰迪这颗棋子。
    言谈间就到了弗兰迪的住处,沈今竹将弗兰迪带来的国书仔细看了一遍,心中顿时大骇:原来她一直被蒙在鼓里,西班牙联军是愿意将顺王归还的,并且会将无敌舰队全部撤出大明海域,一共有四个条件,第一是归还所有的战俘,以及缴获的枪炮等兵器;第二是大明赔偿十万两白银的军费;第三是租借海南岛二十年,西班牙愿意像葡萄牙在澳门那样,每年支付百分之二十的税金给大明当做租借的费用,第四是恢复西班牙人和葡萄牙人在大明的通商权,归还两国在海澄县的商馆。
    沈今竹觉得按照目前的情况来看,第一和第二个条件大明执行起来并无难处,而第三和第四通过谈判斡旋,讨价还价,也可以在双方的利益点上找到一个平衡,也就是说,弗兰迪手里的国书是一个有商量余地、甚至可能会达成和解的草稿,联军这次派来的使团是很有诚意、并且渴望了结恩怨的。
    虽然鸿胪寺卿林大人一直没有接见这个使团,可是这份国书的翻译版本林大人肯定是知道的,他应该也晓得对方来意——可是林大人恰好是大明最不希望迎接顺王回归的官员了,鸿胪寺是他的地盘,他一手遮天,掩盖了国书内容,并且要手下引导联军使团整日寻欢作乐,故意拖延时间,然而纸包不住火,或许——沈今竹突然想到一种血腥的可能,顿时出了一身冷汗。
    此时天已经黑了,初夏是个很美妙的季节,不冷不热,院子里一片静谧,沈今竹问道:“你的同伴
    每晚都要去教坊司喝酒吗?他们何时回来?”
    弗兰迪说道:“对,白天睡觉或者喝酒,晚上去教坊司喝酒嫖【妓,全由鸿胪寺支付银钱,到天快亮了,宵禁解除时才回来,我从来不和他们一起出去鬼混。”
    正说着话,一个小内侍提着食盒进来了,他将饭菜摆在桌上,对着弗兰迪行了一礼出去了,桌上摆着两碗饭、一副筷子、一副刀叉,很显然筷子是给沈今竹用的。弗兰迪饿了,拿起刀叉切开一片烤羊肉,正欲往嘴里送,沈今竹上前拦住了,做出一个嘘声的动作。
    沈今竹大声说道:“今日和你一见如故,我请你去外头吃饭吧,让你尝尝我们的吃食花样,放心,不会带你去教坊司那种地方的。”沈今竹觉得有些不对头,因为送饭的小内侍没有向她行礼,她的四爪蟒袍和金边忠靖冠表示着显赫的身份,弗兰迪是外人没有觉察到,但是送饭的小内侍不可能看不出来。如此就只剩下一个推论了——她和弗兰迪要被灭口!
    弗兰迪又不傻,他立刻反应过来了,配合的放下刀叉,和沈今竹一道出了鸿胪寺,一路上都有人跟踪,沈今竹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引着弗兰迪逛夜市,走到一处路边摊坐下,笑道:“这里的鸡汤面很好吃,你尝一尝。”借着衣袖的掩饰,她将一个纸条偷偷塞给了店小二,纸条上写着“立刻送这个红毛番回海南岛”
    这里是东厂的暗桩,怀恩演了一出苦肉计,周瑜打黄盖,自己演黄盖,将东厂交给了怀义这个周瑜,沈今竹和怀义暗中接上了头了,让东厂为她所用。
    一碗汤面下肚,店小二找了铜钱,乘机递过一个纸条,上头写着“已办妥,将红毛番送回鸿胪寺,我们自有安排”
    怀义办事,沈今竹是放心的,带着弗兰迪逛一圈,耳语叮嘱弗兰迪不要碰任何别人递来的食物,快到宵禁时才送他回鸿胪寺,在门口填了交接文书,目送着弗兰迪走进鸿胪寺大门。沈今竹有腰牌,宵禁时在路上畅通无阻,回到安远侯府,沈今竹将帕子里包裹的一片牛肉掰碎了,扔进鱼缸之中,三五条金鱼摆着尾巴抢食,身体很快就剧烈抽搐,翻着肚皮浮出水面。
    果然不出我所料啊!沈今竹这晚是盘算着说辞入睡的,到了半夜,被一阵猛烈的敲门声惊醒,璎珞叫道:“侯爷快起来!鸿胪寺卿林大人带着五城兵马司的人围住了侯府!说您窝藏了红毛番,犯了通敌之罪!”
    沈今竹早就预料到会如此,她是穿着御赐的四爪蟒袍入眠的,此刻起床洗了脸,重新戴上黑绒金边忠靖冠,林大人带着一群士兵气势汹汹闯进了庭院,将沈今竹等人包围。
    林大人冷冷道:“今晚西班牙使团的人在教坊司喝醉酒,和人争风吃醋,失手杀人了,为了逃避罪责,他们干脆横心抢劫逃走,被五城兵马司的人当场伏诛。使团尚有一人在逃,听闻安远侯和此人说了一下午话,并且带着他逛夜市,是最后一个见到红毛逆贼的人,还请安远侯跟本官走一趟,协助本官将此人找出来。”
    沈今竹冷笑道:“没错,本侯是和一个叫做弗兰迪的西班牙使节聊了一下午,还带着他逛夜市,是为了套他的话,为将来谈判做准备罢了,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嘛。本侯将此人送回了鸿胪寺,而且做了交接笔录的,他在林大人的鸿胪寺四夷馆不见了,您来找本侯做什么?本侯可不愿背这个
    黑锅。”
    林大人呵呵一笑:“是黑锅还是通敌,安远侯去一趟鸿胪寺就知道了,来人啦,请安远侯上轿——”
    “且慢!”
    一阵兵刃相接的声音响起,闯进来一群身穿飞鱼服的锦衣卫,他们亮出绣春刀,腰间还佩着最新式的□□,杀气逼人,为首的曹核跳下马来,快步走到沈今竹面前,牵着她的手说道:“安远侯是我的未婚妻,谁敢动她!”
    ☆、第163章 曹核桃狂喷林大人,新厂公玩起无间道
    原本沈今竹的立场是摇摆的,而且她对安泰帝的印象比庆丰帝好多了,前者比后者更显明君本色,定住压力坚持开海禁,而且勤于朝政,比整天想着疯玩瞎折腾的庆丰帝强多了。她也晓得这两个皇帝不可能继续兄友弟恭下去,毕竟国无二主,双雄并立对这个国家也是个灾难。
    可是她很不满鸿胪寺卿林大人对待双方使团的做法,组建派去海南岛谈判的使团全是些迂腐贪生怕死之辈,能谈出个结果才怪呢;接待西班牙联军使团用酒色将其困在京城,拖延敷衍,置之不理,管理一国外交的鸿胪寺卿至少要有所作为吧,总不能一直这样冷处理下去——尤其是发现自己和弗兰迪聊天之后,居然也不先问问聊了些什么,直接上来就是投□□弄死自己!明明是你林大人向皇上请旨,要我来帮忙指导使团的策略吧,我大老远奉旨从金陵来鸿胪寺了,你上来就是一包□□伺候?!
    是可热孰不可忍!这尼玛要是逼我转变立场翻脸的节奏啊!沈今竹从来不是任人宰割的性子,一旦发现林大人险恶居心,她就当即做出判断,首先要保住弗兰迪的性命,他是西班牙无敌舰队司令阿隆索的独孙、梅迪纳.西多尼亚公爵爵位的继承人、葡萄牙东印度公司澳门总督卡洛斯的小舅子,一旦弗兰迪在京城被弄死的消息传出去,这将是一个巨大的灾难,招来联军的疯狂复仇报复,今时今日,大明正在休养生息,是无法应对另一个东海之变的。
    两国交战,不斩来使,何况如今是停战谈判期间,沈今竹怀疑林大人从一开始就是想找借口弄死使团,什么在教坊司争风吃醋误杀了客人,畏罪潜逃打劫,负隅顽抗被全部当场格杀,全是林大人安排的一出戏而已,林大人早不杀,晚不杀,在今晚动手,可能是担心沈今竹觉察出了什么,赶紧一起灭口罢了。
    沈今竹本以为东厂厂公怀义就暗中出手的,没想到曹核带着锦衣卫冲破了五城兵马司的围堵,闯进来保护自己。曹核牵着沈今竹的手,这是他第一次拉着未婚妻的手,无数次鼓起勇气都不敢行动,今晚顾不得那么多了,先把沈今竹保住。
    林大人是认识曹核的,不过是第一次听说他的未婚妻是安远侯,但看见曹核信誓旦旦的样子不像是打诳语骗人,林大人半信半疑的问道:“哦?安远侯是曹千户的未婚妻?本官从未喝过两位的定亲酒啊。”
    曹核冷笑道:“我们曹家和你们林家本无人情来往,林大人贵为公卿,公务繁忙,不敢劳烦您拨冗喝喜酒。”
    若是普通千户,林大人或许会强行动手抢人,反正刀剑枪炮无眼,一不小心擦枪走火,“误杀”了千户和嫌疑犯,找出一个替罪羊就是,林大人相信自己会全身而退。但是这个曹核就不一样了,传言说他其实是临安长公主和曹大人的私生子!皇上的亲外甥!这个人动不得——至少在淑妃娘娘没有封后、大皇子没有立太子之前,不能得罪了长公主一家人,自伤膀臂。
    念于此,林大人面色稍缓,说道:“今夜打扰安远侯休息,实则红毛番使团逃脱了一个人,情况紧急,本官不得不连夜请安远侯帮忙查访此人,还望安远侯能配合。”
    沈今竹冷哼道:“是吗?刚才不是说我犯了通敌之罪,要抓我审问么?林大人,通敌只要抄家问斩的,您把偌大的黑锅朝我脑袋上扣下来,我很害怕的,我说的任何话、做的任何事都会被你歪曲成通敌,所以我不能跟你去查案,林大人请回吧,别耽误我补眠。”
    如果林大人客客气气来请,沈今竹说不定会跟着走一趟敷衍一下,她已经准备好了说辞,但是林大人一开始就栽赃陷害,摆出咄咄逼人的嘴脸,沈今竹才不会如他所愿呢,加上有曹核来助阵,她不给林大人制造麻烦就不错了,还配合你?做梦!
    沈今竹是个难缠的,否则不会年纪轻轻就封侯了,林大人倒也不意外,他继续要求沈今竹配合查案,反正已经来了一趟了,不能无功而返,什么都问不出来,否则他的脸往那搁?
    正僵直着,沈今竹懒得和他打嘴仗,说车轱辘话,便道:“夜深雾重,本侯身子不太好,会着凉的,林大人若愿意,就在这里站着喝西北风吧,本侯先回去休息了。”言罢,居然真转身就走了,曹核带的锦衣卫闯出一条路来,沈今竹优哉游哉的回房补觉,留下曹核和林大人继续在外头对持。
    林大人傻眼了,他没想到沈今竹会如此嚣张不讲道理,哪有自顾自睡觉,把人凉在外头的?璎珞带着下仆抬着食盒给曹核和锦衣卫们送宵夜,是热腾腾的酸辣汤和肉包子,还笑着对林大人说道:“我们侯府人口少,就那么几口灶台,做的不多,就够管锦衣卫的军爷吃饱,委屈林大人等下一锅吧。”
    曹核搬了一张椅子坐在沈今竹卧房前,犹如门神一般,曹核纨绔不羁之名全城皆知,是个不安按常理出牌的人,听闻少年时好勇斗狠,开赌斗鸡走狗,是个金陵小混混似的人物,林大人相信自己如果强行动手,曹核肯定会不顾一切的带着锦衣卫开战,真刀真枪的厮杀,事情闹大了,曹核后台硬,顶多丢官,而自己可能会掉脑袋。
    没成想半路杀出一个曹核来,林大人进退两难,很是尴尬,正盘算着如何找台阶下,外头闯进来一群穿着褐色军袍的东厂番役!领头的是东厂厂公怀义,怀义从一顶软轿上下来,扯着嗓子说道:“哟,大半夜的,听说安远侯府唱大戏,锦衣卫和五城兵马司对持,闹得连皇上都知道了,派了咱家来凑凑这个热闹,看到底唱的是那出戏。你们这些人呀,真不晓得体恤皇上,皇上批阅奏折,每日三更才睡,刚合上眼呢,就听说你们在安远侯府瞎胡闹,真让人不省心。”
    曹核和怀义是老相识了,不过并不知道怀义的真实立场,他放下酸辣汤的碗,笑道:“厂公来了,今晚侯府唱得一出《窦娥冤》,林大人污蔑我未婚妻通敌,这脏水泼的,若不是我消息灵通,及时赶到,恐怕此刻初夏的夜里要飘起鹅毛大雪了。”
    文武百官都怕厂公,林大人不敢掉以轻心,忙解释说道:“都是误会了,本官并没有说安远侯通敌,昨晚红毛番在教坊司杀人抢劫之事,东厂也应该知晓了,实则逃跑的红毛番最后一次见到的人就是安远侯,并且在下午两人有过交谈,瓜田李下,难免惹人怀疑,本官来找安远侯问话,其实也是为了安远侯作想,早日洗清嫌疑,还安远侯一个清白。”
    曹核半步不让,冷冷说道:“林大人若诚意来请,安远侯不会不配合,但是林大人上来就是拍门硬闯,口称通敌谋反,这是抄家灭族的大罪,安远侯岂不是要唱窦娥冤了?”
    怀义呵呵笑道:“林大人和曹千户唇枪舌战好几个回合了,咱家还没见到苦主窦娥——不,是安远侯,侯爷何在?”
    林大人乘机上眼药,说道:“安远侯不愿配合查案,回房补眠去了。”
    曹核说道:“半夜扰人清梦,林大人还有理了?林大人非要曲解污蔑,安远侯百口莫辩,只得等明日去皇上那里自辩了,皇上圣明,自会给安远侯一个交代。”
    怀义大手一挥,说道:“皇上已经下旨命东厂协助彻查此案,反正咱家已经被人从被窝里叫醒了,那就谁别想睡了,寻找在逃红毛番是十万火急之事,林大人怀疑安远侯窝藏红毛番,那就从这里开始查起吧,来人呐,先搜一遍侯府,洗脱安远侯的嫌疑!”
    “且慢!”曹核冷冷的看着怀义,“厂公这样做不公平吧?红毛番是从鸿胪寺四夷馆里不见的,厂公此时应该去鸿胪寺搜查,怎么搜起了安远侯府?”
    这个傻缺!我是在为沈今竹开脱啊!怀义心中大骂曹核,他先从侯府搜起,其实主要是摆明自己的立场,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免得被人怀疑他和沈今竹私底下的行动,谁知曹核这熊孩子太横了,偏偏不能把他怎么样。
    这时沈今竹裹着大氅从卧房出来了,叹道:“外头吵成这样,耳朵塞了棉花都睡不着,干脆来个痛快点的,厂公带着人赶紧搜吧。璎珞,带人把所有的门和箱笼、包括地窖全部打开,动作麻利点,好好配合东厂办事。”弗兰迪是怀义偷偷弄走的,她才不怕搜呢。况且怀义无功而返,也好给林大人一个教训。
    璎珞应下,岂料曹核又叫道:“且慢!”这下众人都看着他,莫非是疯了,连未婚妻的话都顶撞,这臭小子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曹核说道:“要搜可以,但是我担心有人存心栽赃陷害,所以必须由我们锦衣卫的人跟着监视。”
    怀义给了沈今竹几分面子,进她的卧房和书房搜检的都是宦官出身的东厂番役,到了天明时,侯府被翻遍了,别说是红毛番,就连红毛都没找到一根。沈今竹冷笑道:“林大人,本侯是奉旨去鸿胪寺协助使团的,现在被你惊扰了大半夜,本侯受了惊吓,病倒了,这就写奏折请病在府里休息,鸿胪寺的事情就恕本侯爱莫能助了。”
    沈今竹撂挑子不干了,曹核又妻唱夫随,赶紧命人去请太医给未婚妻瞧病,坐实了沈今竹被气倒受惊之事,总之赖上林大人了,都是他的错。
    次日这场风波就传遍了京城,早朝上户部右侍郎、即沈今竹的亲爹沈二爷奏了林大人一本,给女儿鸣冤。沈二爷虽不晓得内情,但是觉得女儿再大胆,也不会赶出通敌叛国的事情来,肯定是最近女儿风头太盛,有人嫉贤妒能,故意造谣陷害。沈二爷在丁忧辞官以前是鸿胪寺的右少卿,和林大人是上下属关系,对鸿胪寺办事章程很熟悉,沈二爷说道:“凡是四夷馆使节进出,皆要登记另号牌才能放行,安远侯将夷人送回四夷馆才回侯府的,这些在账册上皆有记录,林大人却半夜带人擅闯侯府,污蔑安远侯通敌叛国,安远侯因解夷人围城而封侯,功勋卓越,如今却被无耻小人构陷罪名,险些入狱遭受酷刑,如今安远侯卧病在床,臣请辞左侍郎之位,回家照顾女儿去。”一旦女儿有了通敌的罪名,一大家子都要受牵连,这官也会丢掉,不如鸣冤搏一把同情心。
    沈二爷是清流出身,在朝中也是有座师同年好友的,加上有些官员看不惯林大人很久了,此时也跟着纷纷给沈二爷帮腔,尤其是唯恐天下不乱的御史们,骂人参人是他们的工作,尤其痛恨外戚,林大人是林淑妃的堂叔,据说有可能封后,正好给他来一记下马威,于是这日早朝林大人几乎要被口水淹没了。
    安泰帝当然不会容许沈二爷辞官,林大人用拖延之法对付联军使团,他是默许的,这次使团递送的国书他早就看过了,四个条件都很现实,有谈判的余地,正因如此,他要林大人掩盖拖延,万不得已时才能灭口,但是他真没想到会发生这种变故,怎么恰好把安远侯牵扯进去了,而且牵扯如此之广,人送到四夷馆都能平白无故消失了,原本以前都在掌控之中,可是这次失控的事件让安泰帝觉得自己的地位岌岌可危,原来好多事情在他控制之外,他看不清,辨不明,卧榻之侧还有亲哥哥活着,这皇帝当的不安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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