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姜诚已控制住情绪,长长地舒出一口气缓缓说道:“是这么个理,却也不完全是。”
    “确实是找借口打击大帅和奉系,可你想想,帅爷目前让我父亲和孙六叔越过山海关换防,两人不满的同时能干什么?”
    “现在济南府的战事渐渐消弭,但和日本人的对峙并没有结束——我怕的是,洛阳的吴秀才要杀出去,拿鬼子当借口跟平川划地盘。”
    孙正楠双眉紧锁,垂着眼眸无声点头。
    “利用段芝贵打这张牌,他出兵山东又有防卫外敌的旗号,又能说奉军家底贪婪,趁机再去把已经平稳地头的山东占下,到时候我们再想拿回来,只怕就难了。”
    孙正楠紧咬后牙:“可山东丢不得啊,除了滦州之外,齐鲁之地是咱们惟一在关内的地盘——而吴佩孚如果拿下山东,就会跟直隶河南连成一片,他们的实力会大大增加……”
    姜诚回身,盯着自己办公桌后的那张华夏的全区图。
    他眼神一点点的冷下去,目光澄定。
    很显然,曹三儿吴秀才打的就是这个主意——
    一旦他们利用段芝贵和小日本的冲突大做文章,再把廊坊等地守死,就算连大帅都想驰援山东,只怕都得付出惨重代价。
    不过就算拿脚趾头想想也能明白:这年头的军阀哪儿能管顾别人的地盘?
    姜诚心里越想越窝火,但他早就不是当年那个在讲武堂火急火燎,多少有点横冲直闯的莽夫。
    “联电帅府,告诉他热河吉林随时等候他的调遣!”
    …………
    1921年11月底,姜兰轩率领热河兵马越过遵化,直逼廊坊对峙;
    而自10月以来爆发的金融风潮至今未解决,直军各地催饷,国外又逼债,令内阁焦头烂额。
    此时热河雄兵压境,朝野上下一片震动,颇有种:你夺我山东,我就拔你直隶的凶狠。
    这种颇有点不要命的“换家”打法,让曹锟懵了。
    身为保定王,直隶才是他的窝,真给这群奉系的野狼偷了,他搁哪儿安家去?
    那个吴子玉倒是说了,把山东谋划下来,未来河南山东直隶就能连成一片——到时候还愁对付不了张小个子的?
    可现在,自个儿老家都得丢了!人家关外反而要拔了直隶,那么接连热河也成了“连城一片”。
    “我要是被赶出保定,他吴子玉就算收留我的人马,却总不可能屈居我下。”
    看着廊坊的战报一张接着一张,曹锟自己是急得要死了。
    被打出直隶,那么他就成了“丧家犬”。
    吴佩孚就算能看在当年的“知遇之恩”收留自己,但地盘毕竟也是人家的——
    部队没了地盘就是无根浮萍,自己还能有好日子过么?
    越想这些事,他越是火急火燎,竟忍不住骂了句:“王八蛋张小个子,我跟你结亲家……这么多年老子可有亏待过你?”
    “有好事儿都得想着你,当年让你帮着打走了老段,你是真以为自己立下什么大功了吧!奶奶的要不是总想着分利益,我又怎会……”
    说到这里,一时气结的直军首领不禁一阵摇晃,身旁的副官连忙伸手扶住:“三爷,您,您不要紧吧?”
    曹锟紧紧合着双眼任命似得长吐一口气,先是用颤抖的手对副官摆了摆手,而后缓缓睁开双眼,一脸无奈地回过脸道:“罢了罢了……这回算他张小个子厉害!”
    “咱这次认个输,下次爷必定得给他好看——你这就联电山东,让子玉退兵留守洛阳,就说是我的意思。”
    说完这些话,曹锟仿佛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颓然坐在手边的太师椅里。“是,三爷!小的这就去办。”
    随他多年的副官自也看出老大的不快,但命令已经下达,事情自然也不能不办。
    见副官出了门,憋气的曹锟端起茶盏刚喝了口水,那副官却又胆战心惊地跑了回来。
    而他接下来说的话,让这位直军的最高长官,把刚喝进嘴的茉莉茶,尽数喷了出来。
    因为贪腐案被暂时软禁在家的段芝贵,被人发现沉尸府中。
    已最少死了两天了。
    …………
    消息传回吉林府的时候,姜诚正跟家中的女眷们吃早餐。
    天气越来越冷了,当年姜诚救过的那对杨家父女俩,给送来一头杀好的羊,肉质细腻格外鲜美……督军府里的厨子烧了一大锅汤,吃着整个人都暖和起来了。
    “小雨,你这几天着凉了,多进两碗吧!”
    见段心雨拨弄着碗里的羊肉若有所思,海蕙心给她夹了些清口的小菜。
    “晨起的时候总是心慌……就像要出啥事似得……”
    她话还没说完,韩明一路小跑着到长官耳边小声说了几句。
    倏然回头,姜诚眼中遍布着难以置信。
    但转瞬间这位最高长官恢复了冷静,并把目光转向段心雨。
    就在两人上楼没多久,府里的女人们都听到段心雨绝望的哭声。
    女眷们纷纷跑上楼的时候,才看到姜诚搂着哭得几近昏厥段心雨一脸哀伤的安抚。
    之所以把段心雨叫到楼上传递父亲的事……是因为有些话,确实不能对着大家说。
    段芝贵在京城被查抄贪腐,就算消息没跟府里的女人们说,多多少少也有点话传回首府。
    段心雨虽然嘴上没说,连着几天愁容不展;再加上段从彬也从海参崴来电话求姜诚施以援手,他其实已经有点犯难了。
    但姜诚心里明白,在这种时候出手,很可能被段芝贵的案子拉到泥潭,远远不如用别的方法逼着曹锟就范。
    可谁能想到,这段芝贵居然挥毫一封,说自己早年在老段门下,后转投奉系……
    原想着改换门庭能够得到重用,没想到这两三年来一直倍受排挤。
    故而他贪腐钱财,是想在中原招兵买马,再立炉灶以求东山再起——
    故而自己所有的行为都与关外无关,与自己的属下们无关……现下他已伏诛认罪,切莫再追究他人等等。
    如果他只是畏罪自杀,姜诚心里还不至于难受——(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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