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一场卦,折了十万年的修为,无论摆在什么地方都是极其不值得的事。可白初却不怎么在意,生来为神,地位颇高,她已经过了那天天闯祸惹事打架的年龄,如今的修为是多还是少,于她平日生活并无多少影响。
    可是,并无多少影响,不代表真的就没有半点影响。
    天理易卦,天机。岂是平白折损修为便能让人堪破?
    天机不可泄,多晓一分,日后必有十分反噬。白初当时并不明白这句话有多重要,天,是最能戏弄人的东西,当她明白一切的时候,什么都晚了。
    华奕失踪,黑毛同时无踪无迹。
    一日之间身边离奇不见两人,说是不担心,那是假话。
    且不论黑毛有什么目的,上一回他将重伤的华奕带到青丘就足够可疑。华奕伤愈,仙根受阻,仙力自然没有之前浑厚。黑毛若想将他想做的事情再来一次,并非不是不可能事。
    所以,必须要找到黑毛,也必须要找到华奕。
    至于怎么将人找到,这个问题,并没有困扰白初太久。
    连浸了三个月的瓣香汤,那样的清香泽必不可免的融进华奕皮肤里。只是下雪天起了风,各种味道被四处吹散开,即便狐狸的鼻子向来灵,要凭着味道寻人,也得颇费一番功夫。
    有心要致华奕于死地的是天界那位,华奕身份特殊,再加上如今满仙界的人都在寻他,那人能伤他一次,下一次就再不可能那么轻松得手。
    是以,短期内,不会顶风作案。
    而那有心利用重伤的华奕嫁祸青丘的人,必然不会在一个极为恶劣的天气选择嫁祸。嫁祸得讲究证据,如今雪冻风吹的,即便将嫁祸的证据理好了,也难免不会被天灾掩去,那样,得不偿失。
    选个没下雪的地方嫁祸?别闹,嫁祸得讲究方法,在一个人家十万八千里之外的地方去嫁祸那个人,傻子也能知道你这是在诬陷。
    于是,只要一天还下着雪刮着风,华奕就会安全一天。即便风雪停了,嫁祸的那人也一定会选择在青丘边境嫁祸。
    肯静下心来想事情的白初,理智起来脑子转动得飞快。
    既然人会安全无虞,那么短期内她不必去担心太多的事。这个时候,她才重新把那张玄穹境再次大婚的喜帖拿出来。“一个婚礼,何必要分几次折腾?想多收次礼钱也不带这样的。”
    “姑奶奶您关注的重点怎么总和别人的不同?”白逸挑了帘子走进来,一眼就瞟到了白初手中的喜帖。
    “你是想说人家上次被咱们家搅乱了婚礼,这回怎么还好意思再把喜帖弄到咱家来?”白初合上喜帖,“一报归一报,人家想显现自己道家法学习得极为高深,自然就要弄些能彰显自己德行高尚的事儿做上一做。”
    白逸在她身边寻了张椅子坐下:“也就是说,咱们家收到了喜帖还不去,就显得咱家不够大度,德行有失了?”
    白初点头:“侄孙悟得不错。”
    “姑奶奶,那婚礼您想去就去,不用给自个儿找那么多说法。”白逸眸子里透着笑,在室内环顾了一圈,“怎么没见到小表叔?姑奶奶若去玄穹的婚礼,一定要记得把小表叔带过去,这样婚礼才够热闹。”
    谈及黑毛,剔透的目里微有一黯,黯色还未完全沉淀下去,一抹亮色倏地的从中闪现。
    白初惊惶着一张脸从椅上起身。
    白逸眉一挑,讶异看她:“姑奶奶,您怎么了?”
    “白逸,我突然想到了一件事。”就在刚刚那一瞬,她想到了一件对她来说极其可怕的事……
    这件事,她本该早就能想到。却偏偏,一直没有往那个方向去想。
    黑毛,同样是池夙的子嗣。
    他在她腹中三万年,与同样三万年内借体凝魂筑魄的池夙并不可能没有一丝感应牵绊!
    黑毛不可能无缘无故把重伤的华奕弄到青丘,除非是被人授意!这世间,除了她,谁说的话能让他一直听从?
    只能是池夙。
    数月前,她在玄穹境觑见的那一幕,此时顷刻涌入脑海来。
    池笙是他造的死物,启死物为神,必会渡自己心血为引,所以,他取死物心头血,就是从中取出自己血泽,凝魂塑身。所以,池夙能控制池笙,能控制她做一切事情。
    那么,当日致死白慕,到底是谁的用意?
    现在才陡然想起,那时在婚礼上,君上说的每句话里意思都是冲着池夙去的!人是池笙杀的,鞭子却落在池夙身上。君上不会做那么便宜人的事,他若要要一个人的命,绝对不会顾及悠悠众口,这个世间谁都拦不了他。
    如醍醐灌顶般陡然醒转。
    风动,薄纱帘缦轻摇曳,凉薄似水。
    池夙,我能忍耐你三万年前设计让我入魔池,诛仙弑魔;我能忍耐你万万年来知晓我的心意,从不答复;我能忍耐你借我之身,假死重生;我能忍耐你弃你我子嗣,不告天下……
    可是池夙,你伤我家人性命,我绝不能忍。
    你弃我子嗣,却反过来利用,我绝不能忍。
    你利用华奕嫁祸青丘,我绝不能忍。
    ……
    池夙,青丘白初,不是任你放在掌心能随意耍弄着玩的!
    双眸暗黯如夜色,手里的喜帖顷刻间化为烟灰,随风散。
    明空霁雪,是三日后。
    天宇放晴,消冰融雪。这个时候,往往比下雪时更冷。
    青丘边境,开始大肆有人兵将巡逻。不放过任何一个地方,不轻视任何一个角落,绝不叫人有任何可趁之机。
    这个时候,白初本没心思去理会君上那边的事,可有些事情偏偏就那么巧合的让她碰上了。
    白袍、青衣,两个男人坐在一起,一个煮雪,一个抚琴,惬意得不能再惬意。
    她亲眼见着道士抬袖的手腕上多了一条红绳,红绳上头系着七曜琉璃石。
    脑海第一个念头是:君上,骗我?
    不是分明说过心里没他么?如今怎么会……
    这个念头刚开始没多久就被她理智推翻,君上没理由拿这种事情糊弄她。
    那么,他想要干什么?
    琴声错了一个音,错音里夹着极弱的神泽迸上柴火,道士煮雪,被柴火“不慎”划伤了手。
    琴声停,君上抓住他的手,伸指逝去上头一滴血。
    然后,她眼见着君上把那滴血悄悄抹到道士手腕的七曜琉璃石上,然后,那滴血,很快的融了进去。
    七曜琉璃石,能凝魂铸魄。道士的魂魄完好,君上要一个道士的血进七曜琉璃石干什么?
    用魂重造一个人?把当年那个凡人造出来?这不可能。天地间,只有生来为神的人才能因血重筑本身。
    察觉到白初在,白炘侧眸睇她一眼,那目里透着璀璨笑意分明含着万分诡谲算计,看得白初没由来浑身一凉。控制不住的传音入密:
    “君上,你想做什么?”
    “给你个惊喜。”
    声音自然只有两人才能听见。
    “惊喜?”
    “在这个惊喜到来之前,有可能会有些惊吓。”笑意深深,飞起的眼角稍带凌厉:“白初,告诉我,你能撑得下去?”
    “很吓人?”
    “有些吓人。”
    “提示下?”
    “提示了,就不是惊吓了。”额上神纹淡金醒目,“白初,告诉我,你能撑下去。”
    哥哥的话,从来没有半分错,惊吓就惊吓吧,她勾起嘴角,含笑宴宴:“虽然不知道那是什么,我一定好好撑下去,一定要看到惊喜到来的那一天。”
    他不再看她,继续与长决低声絮语,谈论他手上伤势。
    白初折身走向别处,长廊尽头,魔界派来的侍从已经在那等候许久了。
    “查到了吗?”
    “查到了,前些日,狐帝带着长决上仙去了仙界。”
    “他们去仙界做什么?”
    “狐帝与天君密谈,具体情况不知。”
    “没发生什么特别的事?”
    侍从想了想:“天宫碎了个瓶,天后的手被划伤了。”
    白初皱眉:“这事也叫特别。”
    “陛下叫属下特意告知神君,虽的那个瓶,离天后隔了极远,碎裂的碎片本没有可能割伤天后。”
    除非,是有人蓄意。
    辛姒手伤了,长决手也伤了?这两个人能有什么关系?自以为没打听到什么的白初怏怏摆手叫人回去。
    天气清朗,皓空万里。
    这个时候,多日没有露面黑毛朝她奔来了。
    小小的一双短腿跑得极快,黑色的一团几乎是眨眼间便掠到了她眼前,“阿娘!阿娘!”
    不管他为池夙做了多少事,他也终究是他的孩子。
    她眯眼笑笑,俯身用袖子拭去他额角渗出的汗:“跑得这么急,怎么了?”
    “阿娘,我没护住他!那个凶女人要杀了他!他就快不行了!”包子脸上的神情明显焦急万分,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个孩子有这样焦急的时候。
    笑意顿僵。
    白初低目仔细看他,试探的问道:“你说的他……是谁?”
    “华奕!就是那个华奕!被阿娘救了的华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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