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冬戊申,云层浓厚,大雪将天地染成了一个颜色,登州黄县城外有马蹄声跑过,一男一女两人带着斗笠,压低了帽檐遮住面庞,系着素色的披风进入城中,找了个酒店住了进去。
    房门在门轴的呻吟声中关闭,斗笠被人伸手拿下,露出陈希真与陈丽卿父女的面容。
    “爹,那使团真的会来这黄县?万一他们连夜赶路怎办?”
    中年男人脱去罩着身子的披风,露出厚实的皮裘,摘去裹着耳朵的毛团儿:“天寒地冻,路上又都是积雪,你若说禁军那些大爷当惯了的样子货在这种气候中赶路急走,呵呵——”,将披风挂在墙上:“你爹我就敢在这数九寒冬跳海里游回汴梁去。”
    俏丽的女子噗嗤一笑:“爹你净爱说笑。”,自己也脱下披风去一边:“爹想好怎么行事没有?要不女儿一箭将人射死如何?”
    “小声点儿。”陈希真走到门口猛的拉开门左右看看,又关上:“隔墙有耳,这等客栈哪能大咧咧的谋画。”
    走去桌旁坐了,招呼陈丽卿过来,凑近了轻声嘀咕:“做这种事哪有自己上手的,还想着用弓射,生怕官府查不到你头上还是怎地?那边禁军、齐军接近千人,就算都是饭桶,一拥而上也是麻烦。”
    陈丽卿姣好的容颜闪过一丝不甘心,抿抿嘴:“又见不了血,恁地无趣。”
    “行了,爹有计划。”陈希真有些无奈,用手拍拍女儿的脑袋:“今次你只看着就行,这事成了便罢,不成再另寻出路。”
    “哦!”
    父女又说了几句话,唤来店伙计点了些吃食,做女儿的又伺候着老父亲用热水烫了脚,方才回转房间自己用热水洗漱一番躺上床歇息。
    为了跑在使团前面,他父女二人当真是压榨自己的体力到极限,硬是赶到了使团前面,如今那边还有一日的路程,够他们歇息了。
    ……
    渤海。
    庙岛列岛,原梁山建筑的水寨。
    海水的腥气在寒风呼啸中被吹走,又在风声停下的时候涌入鼻端,已经处于半废弃状态的水寨中,一艘平底沙船孤零零的停靠着,有人影在木寨中晃动,点燃的火盆放在干净的屋子中,说话的声音响起。
    “教授见谅,这边水寨是前几年修建的,本来想用来作为进攻辽东的桥头堡,哪里知道辽人那般不堪,让大王直接打了进去,结果这里成了鸡肋之处,只有一二百人长期驻扎此处……”
    说话的董恺看着裹着羊毛毡子凑在火盆前冷的瑟瑟发抖的闻焕章,不由挠挠头:“这边御寒之物确实少些,不过教授也不用担心,每月都有船会来这边一趟补充物资以及士兵轮值,到时恁可跟着船一起回辽东。”
    得得得得——
    闻焕章上下两排牙齿彼此不服,一直发出声响,听了董恺的言语不由抬头看他一眼:“你不如放小可回去。”,吸吸鼻子:“到时小可绝对当做无事发生。”
    “这等话教授就不必多言了。”董恺挑挑眉毛:“恁说一路了,俺都没有答应,怎可能在这岛上放恁走?”
    闻焕章张张口,低下头继续抖着身体,只是牙关咬的紧紧的,不欲让这亡八看轻自己。
    “董兄,出来下,兄弟钓了条大鱼,快来处理了。”
    外边池方的声音传来,董恺回一句:“来了。”,看眼闻焕章,犹豫一下:“俺去做些鱼汤,教授一会儿吃些热乎的吧,这海岛比之内陆要冷的多了。”
    闻焕章抬头看看他,咬着牙连连点点头,他这身子骨着实有些受不住海上的寒风,闻听有热汤喝恨不得现在就塞入胃里,哪里还有空管自己的颜面问题,况且……
    不吃还要被人硬塞,何苦来哉。
    董恺见状抓抓脸颊,吸口气,挤出一声:“教授稍等。”,便自出去了。
    留下闻焕章一人在屋里闷不吭声的烤着火,不多时“得得得得——”的轻响再次在屋中响起。
    ……天色还未昏暗。
    黄县城门处,知县带着县尉、县丞并差役、捕头站在城门洞中等着,寒风被厚实的墙体遮住,然而刺骨的寒意还是一个劲儿的往衣领里钻,等待的人不由自主的向着木架上的火盆移动两步,聚在一起围着取暖。
    “还没来……”
    “大雪封路是要慢些……”
    “多点耐心等等吧。”
    带有牢骚的话语在火焰的燃烧声中响起,不知多久,有人跺跺脚,抬头朝外看一眼,连忙走了两步上前,头也不回伸手朝后嚷嚷道:“来了来了,使团来了。”
    知县三人连忙抬头走去城门口,远远的宋、齐两国旗帜在空中呼啦舒卷,黑红两色的人群泾渭分明的走过来,一众人不由面色肃穆了三分。
    “都站好了,莫要让辽东的蛮子看轻了你我。”知县在头里说了一句。
    远处身影移动向前,知县动动手脚,连忙小跑着上前,宋军处跑出一将,绯红的战袍罩着身上的甲胄,马上一拱手:“末将高冲汉,此行奉命护卫使团去往辽东。”
    放下手朝后一指:“使节车队在后方,还请知县相公稍等。”
    “辛苦高将军。”知县客气一下,看向一旁的齐军处,见没人出来搭理他也就作罢,不多时,后方两辆马车卷起地上积雪,吱嘎声中停在面前,这黄县三人连忙上前接着,寒暄一阵伸手向着城池一引。
    “下官在馆驿准备了晚膳个,多是些驱寒之食,各位先去去寒气。”
    赵有开、李善庆两国使者也是苦于天气寒冷,闻言大喜:“如此甚好。”
    李善庆一旁摸下胡须:“还望贵县多备一些姜汤,给随军护卫的士卒分一下。”
    “当然,当然。”
    知县拱拱手,挥手吩咐了下面的差役、胥吏一句,跟着车马向城中而去。
    ……
    临街的酒楼。
    外面脚步声音隔窗传了进来,靠窗而坐的客人纷纷掀开窗户向外瞧看。
    “那就是禁军?穿的真够威武的。”
    “……旁边黑不溜秋的是齐国的衣甲吧?够丑的。”
    “肯定是,早说了,俺二叔的儿子他邻居的表兄的姑爷在衙门帮闲,他跟俺说的清楚,今日有使团过来,你们还不信,这下服了吧!”
    “服服服,来来来,二哥喝酒。”
    吵吵嚷嚷的声音在酒楼中炸开,有坐在内里的客人好奇的走到窗前向外看着,人群里,陈家父女对视一眼,陈希真用个眼色,两人坐回桌前。
    陈丽卿凑过去,低声道:“爹,人来了,怎办?”
    陈希真看她一眼:“你在这吃着,爹去看看,机会就这一晚,明日他们就好去蓬莱了。”
    不久,这中年男人起身去往后面茅厕,看看左右无人,一个加速纵身,从墙头翻了出去。(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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