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中奔跑的身影不断,有穿着官服的番、汉两族身影被疾驰而过的战马撞飞,不断有禁军放下武器走去一旁投降,被赶来的步、骑派人看住。
    也有小股的禁军仗着的官舍在抵抗,被搜查过来的齐军士卒围住房子就是一通乱射,将里面的辽军逼出来,随后持着刀盾上前一阵乱砍将人斩杀在地。
    密集的马蹄声在内城墙下踏响,轰鸣而过的声音让守在皇宫城墙上的人一阵骚动。
    牛皋、酆泰勒住战马,后者看着紧闭的宫门,溅着鲜血的脸上闪过一丝戾气,抬起右手黄金锏一指墙头身影:“呔——里面的措鸟听着,现在打开宫门出来投降,老子就发次善心饶了尔等鸟命,若是负嵎顽抗……砍了你们鸟头!”
    有听的懂汉话的士卒连忙将话语翻译过来,墙上的禁卫面面相觑,皇城内的守卫大多随着皇帝外出,宫内防御力量已是最低,此时还有不过两营之数在此坚守,不少人轻声讨论着。
    “要不……降了?”
    “我等是宫内侍卫,若是贸然出降……下面那些人不守诺言怎办?”
    “一会儿打过来咱们也守不住啊……”
    嗡嗡的响声在城头萦绕,牛皋在下方听不清说什么,只是身后马蹄声能让他听的真灼,转过头看看,完颜、袁字的旗帜已是在望,顿时也急,手中铁锏一抬:“尔等是降是战痛快着点儿,婆婆妈妈的在那说屁呢!”
    有穿着将官衣甲的人向前一步,刚刚吸一口气,后面一声娇咤传来:“我大辽立国二百年,何时有过懦夫!尔等莫非都不是男儿汉?!”
    城头的禁卫齐齐噤声回头,领头的将领连忙上前行礼:“见过天寿公主。”
    一身银白的女将带着二百余穿着皮甲的女兵上前,后方有宦官抖着双腿捧着刀枪跟着,名为耶律答里孛的公主环视一下禁卫:“有何人想要投降,现在站出来,我允其出城,只是自此以后莫要在人前自称契丹男儿!”
    上前一步将银杆的长枪往地上一戳。
    砰——
    “留下的,随着本公主守卫皇城,敌军不退,我亦不退,与尔等共生死,同存亡!”
    城头的一众士兵相互看看,不少之前说着要出降的人低下头,那将官一下抽出腰间的弯刀:“公主所言,着实让末将等羞愧,请公主在后观我等武勇,此地皆是俺们契丹大好儿郎,我等不死,城门不开!”
    “我等不死,城门不开!”
    “我等不死,城门不开!”
    长枪、弯刀举向天空,洪亮的声音在西走的天光下回响,下方牛皋、酆泰对视一眼,转向一旁听得懂契丹语的辽东士卒,自有人将话翻译过去。
    “该死……”酆泰臭着一张丑脸,看向城头的目光满是凶戾:“给脸不要,一群撮鸟。”
    “来人,去后方禀报给杜帅,请他立时调遣步军过来。”
    牛皋说了一句,抬头看着城墙,一时间也是神色不虞,就差一步进入皇宫。
    “牛兄……”
    酆泰的声音从旁传来,转过脸的牛皋看着他那凶恶的丑脸。
    “咱们打打试试。”
    墙头上。
    “本公主就在城墙,哪也不去。”耶律答里孛欣然一笑,拎着长枪行走间,英姿飒爽,靠近城头看着下方牛皋、酆泰喊了一句:“大辽没有投降的皇室,若想进来,自己来打!”
    随后转头对着守城的将官道:“你等死守城墙即可,我已经组织宫女准备膳食,一会儿就会送到。”
    那将领点点头,犹豫一下又开口:“城头还缺少守城之物,弓矢、擂木、滚石。”
    “这些好说。”耶律答里孛点点头,看眼后方的太监:“你等去找石块、木材,没有就拆宫中的房屋,务必保证城头有足够的防御之物用。”
    一群哆嗦着的太监急忙应声是,风风火火的向下跑去。
    不多时,下方有马蹄声传来,抬头去看的众人听着前方守卫嘶声大喊:“敌袭,竖盾!”
    一片箭矢如同飞蝗射来。
    ……
    杜壆骑在照夜玉狮子上,入拱辰门,这里的尸骸已经被先入一步的关胜属下清理干净,辽军的尸体就那么随意的堆叠在一起扔在道左,血水顺着创口流淌而出,染红了地面。
    远处偶尔有吼叫厮杀的声音传来,更多的是呵斥驱赶的叫嚷声,不断有官员、侍卫被持刀拿枪的齐军兵将驱赶着走到一旁。
    率先进城的马步两军分工明确,牛皋、酆泰他们率军杀去内城,而在外的步军则是剿灭抵抗的辽国残兵,抓捕朝臣以及有份量的宗室子弟。
    身前,前来汇报军情的令骑快速说着城内发生的事情,杜壆坐在坐骑上仔细的听着,胯下照夜玉狮子不时调整一下身子,有些不耐的跺跺马蹄,而关胜带着亲卫在此等在他身旁,曾魁被砍成重伤,已经唤了军医带去救治。
    杜壆原本想要进城去前线率军去猛攻皇城,不过听着最新的情报让他暂缓了这个决定:“上京的留守、临潢府勾当兵马公事,主管兵马……”
    伸手抚摸一下照夜玉狮子白色的鬃毛,将丈八蛇矛倒拎在手中:“让他们过来吧。”
    那令骑应了一声连忙转后而去。
    片刻,上京留守耶律挞不野与重新包扎过伤口的卢彦伦在几名黑甲士卒的护送下走了过来,上前对着马上的杜壆深深一礼。
    “下臣耶律挞不野(卢彦伦)见过齐国将军。”
    视线在两人身上打个转,杜壆在马上面无表情的点点头:“你二人特来投降,可是势穷而自知不敌?”
    耶律挞不野低着头:“将军神威,我等心服口服,只盼将军手下留情,莫要在皇城中多造杀孽。”,停了下,快速抬头看眼杜壆又低下:“圣上少在上京居住,兵卒也多半调出,恁即便占城,恐也难尽得全功。今日之事我等已是尽忠尽力,然还是不敌将军天威,既然恁地,愿效忠新主。”
    照夜玉狮子甩甩尾巴,在原地踢踏两下,杜壆皱起眉头,伸手安抚它,看着下方两人:“你这话意思……辽帝不在城中?”
    耶律挞不野貌若恭敬回话:“自开春以来,圣上就在外游猎,未曾回过上京城中,如今也不知在何处。”
    关胜在一旁一捋长须,忍不住开口:“竟然还有皇帝荒唐至此?”
    那边的契丹人默然不语,只是低着头。
    杜壆吸口气吐出:“罢了,不管在不在,我等先将这皇城攻下等待大王到来即可。”
    关胜点头,一提大刀就向自己坐骑走去,城门已开,他的坐骑自然随着大军进入城内。“这位将军,若是你如此做,怕是贵国大王并不会因此而欣喜吧?”
    拎着青龙偃月刀的身影顿住脚转过脸,马上拎着丈八蛇矛的统帅也变了脸色向下看来。
    耶律挞不野惊讶的目光中,卢彦伦上前一步,淡红色的嘴唇干裂,艰难的举手一拱:“杜将军是吧。”,视线在杜壆身后的将旗上打个转。
    照夜玉狮子上的身影点点头:“你是主管临潢府兵马的那个殿直,卢彦伦。”
    “正是在下。”站着的人微微晃动一下,有些体虚的喘口气。
    “……你适才是甚意思?”杜壆微微眯起眼睛看着他,手中蛇矛微微晃动一下。
    通向城门方向的道路,士卒走动的声音传入耳中,不少马步两军的士卒排查完前方的道路,派出人转向回来禀报,前方的关胜示意一下,让这些士卒稍等。
    卢彦伦听着侧旁的声音没有转头,只是淡淡开口:“在下听闻过齐王事迹,能从一介……白衣到如今占据辽东自然是人中雄才,只是如今将军攻入的乃是一国之都,内皇城被破就在眼前,私以为,辽国祚延续年二百有余,皇宫大内积攒九代‘帝王’之气,非雄主者不得‘首’入,将军以为如何?”
    杜壆恍若大悟,将蛇矛一挂,翻身下马,拱手称谢:“杜壆粗莽,想不到这些,卢殿直此言却有道理。”
    转头看向传令兵:“传令前方先别急着攻破皇宫,先将其围定,待大王到来再行定夺。”
    传令兵应了一声,连忙打马向前而去。
    杜壆这才重新将视线投向卢彦伦,看他手臂肩膀带伤,转视左右:“让一匹马与卢殿直。”
    自有亲兵下马过来,卢彦伦先是谢了,也不推辞,在亲兵帮助下翻身上去,轻轻喘口气,两处伤都在上身,却架不住城头跑来跑去的厮杀失血不少,能够坚持着不倒也算是他习武之后气血旺盛了。
    杜壆见他坐稳,也是一抓照夜玉狮子马鞍飞身上去,只耶律挞不野垂着头,看不到面上是何神情。
    “……杜将军。”卢彦伦见前者上马,犹豫一下开口:“在下还有个不情之请。”
    “卢殿直但说无妨。”杜壆笑着回头:“若是杜某人能做到,定不会拒绝。”
    卢彦伦点点头:“我知齐军如今首要是为夺取皇城,只是若将军不挥军攻打皇宫用不上太多兵马,还请派兵去往南城。”
    “之前皇城溃兵向南,以在下对他们的了解,定会肆无忌惮的入百姓家中劫掠一番再走,若是将军此时出兵将这些溃兵清扫,定能获南城汉民民心,于齐王之后治理临潢府有着不小的益处。”
    耶律挞不野忍不住抬头看向卢彦伦。
    杜壆用手理了下胡须,没立时答应,反是问道:“卢殿直如何得知溃兵会抢掠南城百姓?尔等不都是在辽国治下?”
    后方的亲卫牵着马向前走了两步到杜壆侧后方,马上的人低垂着眼睑:“天庆四年,萧嗣先为东北路都统屯出河店与金兵战,惨败而归,溃兵在百姓家中恣意妄为,财货损失不说,亦多有妇女被辱,而彼时留守耶律赤狗儿只说了句‘契丹、汉人久为一家,今边方有警,国用不足,致使兵士久溷父老间,有侵扰亦当相容。’”
    抬起头,失了血色的脸上尽是愤慨:“满朝文武无人愿声,在下虽反对亦是独木难支,是以今日定然也不会与之前有二,这些契丹人不会将南城汉儿当做本国赤子。”
    杜壆点点头,看向一旁:“传令孙安、马灵两部即刻向南而行,占领大顺门,但有溃兵作乱,不用禀报,就地处斩。”
    有令骑打马而走,这偏师的主将才一勒缰绳:“卢殿直,走吧。”
    ……
    混乱的皇宫门前,箭矢如蝗灾遮天蔽日,噼里啪啦的声响过后,有反射回来的飞矢落入骑兵中,一片人仰马翻。
    “退后,退后!”
    袁朗大声呵斥着,鸣金的声音传出,前方在城墙下来回奔驰的骑兵划过弧线重新汇聚而起。
    完颜活女拔下插在肩甲上的箭矢,仔细看了看,一把摔在地上:“该死,辽狗用的是俺们射上去的箭。”
    “也就是说……他们的箭矢不够。”完颜娄室若有所思的看看上方,随即看看一旁袁朗:“袁将军,让本将带队跑几次,消耗一番城头的箭矢存量。”
    袁朗一犹豫,终究摇摇头:“……还是等步卒过来吧。”,看看宫墙下百余具尸体:“我等终究是骑兵,这般折损有些过于浪费……”
    接着转头瞪了一眼酆泰:“你这厮……当真提的好建议,回头看本将怎么在杜帅面前言说。”
    “我这不是急吗……”酆泰一缩脖子,嘀咕一句:“哪里知道墙头那个小娘皮还真将军心稳住了。”
    袁朗气的笑了,伸手点点他,也不说话,顺带的瞪眼牛皋,怪他没看好酆泰这混人。
    这黑大汉忍不住挠挠下巴,随后抬头看着天空的云朵愣神儿。
    正在僵持之际,后方一阵马蹄声传来,有传令兵跑来:“传大帅令,暂缓攻打皇宫,将其围起。”
    “……为何!”
    酆泰老大不愿意,一指皇宫宫墙:“这破墙只需步军冲一次就拿下了,大帅怎地不让打了?”
    袁朗、完颜娄室、牛皋三人看他一眼,也没拦他,都是看着那传令兵。
    那士卒耸耸肩:“有人对大帅说,先入皇宫的当是大王才好。”
    四人面面相觑。
    不久,四人率着骑兵奔向四方围定。
    倒是让城头的耶律答里孛一阵紧张,随即目露疑惑的看着不再进攻的齐军。
    ……
    南城。
    惊叫声不时从民居中发出,有提着带血兵刃的士卒在进出,不少人身上背着大兜小包,里面鼓鼓囊囊塞了不少东西,最南边的顺阳门与东、西的金凤门、迎春门都已打开,赶着车马的富户、官员携家带口的亡命而逃。
    萧昱趴在那匹留守司得来的马上起起伏伏,看着一间间向后而去的民居流着口水:“该死的齐人,若不是你们,本驸马定要吃个够……”
    蹄声渐入城门,有咕咕声在嘈杂声中响起。(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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