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下,她的头发还带着沐浴之后的湿润,脸上聚着些稚气未脱的怒意,嘴角甚至还可笑地挂着霜,一双明眸蕴着星子般的光芒,可就是这张看不出年龄的小脸,让万里的心仿佛被狠狠地抓了一抓。
    那泼辣的美姑娘虽然被万里无心地折辱了一番,但看着万里吃痛,终究还是不忍心再逼他,“我们走!万里,下次我再抓住你,你就逃不掉了!”鹅黄色的窈窕身影扭了个漂亮的弧度,红着一张俏脸,逃也似的离开众人的包围圈。
    “清芳啊,你力气也太大了些,快看看人家有没有事。”和清芳要好的小妞子连忙上去拉她的袖子,在她耳边压低了声音悄悄地说,“你看他身穿的是绫罗绸缎,出了事儿你赔不起啊。”
    却不料那男人的耳朵着实是尖得很,原本像是没事儿人似的拍拍屁股就要走的摸样,这下一下子低着头哎哎哟哟地叫了起来,像是受了老大的内伤一般。
    “你看他这不是摆明了讹我嘛!”清芳的脸憋得青紫,自己哪里遇到过这样的事“小妞子,怎么办?”
    “这,这我也不知道。”小妞子被那人的无赖劲儿给吓到,一下子哪里能拿的出什么主意来。
    “妞子,快跟我回家!都是要嫁人的大姑娘了,还成天往外跑!”带着妞子出来买婚嫁礼品的李大娘一看清芳摆明是要摊上麻烦,连忙将妞子半拉半拖拽开。
    “哎哟,打死人了啊。”那男人仍然地逼真敬业地哼哼唧唧,时不时瞥一眼尴尬站着的清芳,刚刚还在围观的人这下子一下子散了个干净,“打人还不管了啊,有没有王法了啊。”
    “咳咳。”阎清芳将刚刚就卡在嗓子口里蜜饯艰难地咽下口,“我告诉你,我刚刚还没有使劲,你不可能,你不可能伤这么重的。”后半句话越说越低,她自己的力气大她也不是不知道,所以平时有气也只敢撒在面团上,还从来没有对旁人动过手。
    “你还说力气不大!我肚子铁定青了,你要不要看看?”那男子委屈得一抬头,一张脸惊霜脱俗,瞬得将清芳晃了个呆。
    好一个美男子!男生女相,最是贵人命,一对浓眉弯弯入鬓角,一双勾魂丹凤眼瞪得溜圆,“我不管!你必须要负责我这几天的食宿。”那男人见清芳神色呆愣,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跳了起来,一双白嫩的手比女人还要秀丽上几分。
    “包你几天食宿?”清芳缓过神坏坏一笑,“就这个要求?”
    万里身量比她高出一个头,只顾着看那泼辣姑娘是否真的走了,自然没看见清芳的诡秘神色,“没错,就包我几天的食宿,等接我的人来了,我就走。”
    “不讹人?”清芳舔了舔嘴角道。
    “君子一言,快马一鞭。”金玉落入银盘之声,脆生生得撩人心魄。
    “切,就你还什么君子呢。”阎清芳快速将手中的蜜饯丢入口中,知道了他的条件心中也轻快了很多,“走吧,我领你家去。”
    “这么爽快?”那男人倒是惊了一惊,“要不要,你回去先与令尊令慈商量商量再?”
    “不用,我家就我一个人,我能做主。”清芳拍了拍手,白得透亮的脸上挂着得意的笑,“你这么犹豫,是不用我赔偿了吗?”
    “走就走,你一个女孩子家都不怕,我有什么好怕的。”那男人双手背在身后,一头乌发束在一个别致的发冠里,在淳朴的乡人间看起来真是有些鹤立鸡群得很。
    “走走走,跟清芳回家,清芳请你吃好吃的。”小小的姑娘一蹦一跳地走在他身后,仿佛被讹的不是她,而是万里一般。
    “简陋了些,不过胜在干净。”被打扫得干干净净的小屋子,屋外还圈着一栏的栅栏,里头有只看起来就一脸老实相的小黄狗正在撅着屁股不知道在刨着什么,听见清芳推门的声音连忙狗腿得小跑着来,尾巴摇成了一朵怒放的菊。
    “嗤——”听得身后一阵轻笑,清芳咬了咬唇憋下心头的那阵邪火,随意地一指,“大宝,咬他!”
    “唉唉唉?哪里有这样的待客之道?”身后那锦衣的男人正要跳脚,却发现那叫大宝的小黄狗甩着尾巴热情地扒着他的裤腿,眼睛里亮晶晶的,似乎莫名的有一种叫做可爱的意思在里头,“哈哈哈,小姑娘啊,这狗儿都比你要热情得多啊。”
    “大宝,丢不丢脸呐你。”清芳差点被气昏头,一把抱起那小黄狗,仍是拿屁股对着俊俏的男人,“喏,这间就是你的房间,说好了,就许你住三日,要是到时候你不滚蛋,我就报官说你讹人了。”
    “行啦行啦,你这里一穷二白的,我哪里能赖得许久?”那男人的话甫一出口就知道自己失言,索性那小姑娘正利落得忙着收拾房间没听见,他也就尴尬得摸了摸耳朵,“还以为你人小什么也干不了,没想到这屋子倒还算齐整。”
    “收留你就该心怀感激,哪里来的这么多抱怨。”清芳瞥了他一眼,拍了拍手道,“褥子是新晒的,床铺都是之前我师父睡的,我天天打扫,干净得很,你放心睡吧。”表情仍旧是硬板板的,但终是不再像刚刚那般剑拔弩张了。
    “多谢你。”那男人放下自己摸着耳朵的手,在心里长长得出了一口气,总算可以安心等李总管他们来接自己,而不必心惊胆战得躲在青楼里担心那些热情过头的伎子吃自己的嫩豆腐了,“我刚刚听那小姑娘叫你清芳?”
    “恩。”踢了踢仍然吐着舌头,一脸涎皮相的大宝的屁股,阎清芳随意地应了一声,“我丑话可说前头,要是我师父突然回来了,你得从床上搬到地上睡。”
    “没问题。”先睡这,管他三七二十一呢,“小姑娘,我姓,名叫万里,家境倒还算殷实,今日你愿收留我,他日我一定十倍报答于你。”
    “报答什么的随便了,我可不是自愿收留你的,是你自己赖上来的。”清芳的话又直白又冲,倒是将那翩翩潇洒的公子噎了一噎。
    “敢问净面的水何处去取?”
    “缸里头。”
    “那,那,出恭呢?”万里问的很不好意思,但是又不得不问。
    “挖个坑。”清芳抱着手,白嫩的脸上挂着不怀好意的笑,“喏,就跟大宝一样。”
    “什么?!”万里瞪大了眼睛,“你,你这丫头!”
    “开个玩笑罢了,这么激动,后头有个茅厕。”清芳摆了摆手,“别啰嗦了,像个老太似的,我去做晚饭,你就好好待着,别四处乱窜了。”
    被清芳这么一说,万里倒觉得自己像个什么也不会就会添乱的小孩儿似的,不忿之下扬了扬脑袋刚要开口,却因为看到她示威地扬了扬拳头,终是憋了下去。
    “这是什么?”葱白的手指捏着油纸包着,还热乎的大饼。
    “烙饼。”阎清芳已经有些回答无力了,“公子啊,你的眼睛长着不是装饰用的吧,你好歹也用用啊。”
    “你真让我吃大饼!”万里的语气有悲愤,有失望,还有几许的无奈,但这复杂的情感中还是有些小小的期待在的,也许那大锅里就有色香味俱佳的饭菜,这小姑娘不过是骗自己的?
    “不仅你吃大饼,我吃的也是,我日日吃,夜夜吃,顿顿吃也没什么接受不了,你不过吃这一顿罢了。再说了,镇上有多少人喜欢我的烙饼,你不吃,我自个儿吃。”清芳有点恼火了,自己又不富裕去哪里整那么许多好吃的,师父就教给自己烙饼了,旁的,做什么就砸什么,久而久之,倒也适应了顿顿大饼的生活。
    “唉——”万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寄人篱下的确不能够要求太多,所幸大饼闻着味道还算可口,也只能小口小口地咬了嚼了下肚,“香得很呢。”他惊讶地又嚼了几口,赞叹地点头道。
    清芳白了他一眼,也不做声,自顾自地吃完了大饼。
    是夜,清芳又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梦里的自己穿红披绿好不威风,身前身后也跟着许许多多的人,有小妞子,还有王叔,还有自己许久没有见面的师父,自己衣锦还乡了,怎的他们脸上却毫无高兴的神色,一个个像是哭丧着脸,倒像是自己快死了一般,着实恐怖得紧。
    睁开眼睛,心脏还在疯狂地跳动着,清芳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这梦魇什么时候才能是个头啊,一回头便瞥见那自己挂在墙上的画轴,烟波荡漾,山色渺茫,心神不由地就定了下来,“看不出,这穷酸的秀才竟然底子还不错。”她笑了笑,恍然能看见那水波动了几动,当下背心一凉,缩在被子里再不敢多说一句话来。
    “怎么,昨夜睡得不好?”第二天清晨万里倒是精神头十足,“来,我叫人送了些清粥小菜来,别吃大饼了,怪不得长得这么瘦弱。”

章节目录

万里清芳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御宅屋只为原作者鹈鹕桑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鹈鹕桑并收藏万里清芳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