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钱?”清芳挽了挽袖子,刚想开炉做饼,突然转身问他,“你坑我?”
    “咳咳,那个,我,我当了些东西。”拙劣的谎言着实是骗不过清芳的眼睛,万里摸了摸鼻子,“我实在是找不到什么安全的地方住,所以……”
    “算了算了。”阎清芳熟练地在灶台边生了火,“你自个儿吃吧,我还要卖饼,你要是不想再惹那美姑娘就不要在大街上乱晃悠了。”
    “怎么有种小白脸被养着的感觉。”万里舒展了一番腰身,莞尔一笑。
    “难道不是?”清芳斜眼看他,满是鄙视,一边利落地把饼装进筐子里,“看你像是还有钱,我中午和晚上也许不回来了,你自己找些东西吃吧。”万里点头笑了笑,当做是听见了她的话。
    “清芳,昨天那公子哥儿真的睡去你家了?”王叔天天啃着大饼也不嫌腻。
    “不然还能睡到哪里去,我没钱赔给他,只能让他借宿几日,怎么,王叔你给我赔呀?”清芳挽了两个漂亮的垂髫髻,露出一段细瘦白嫩的脖颈,“王叔我天天吃大饼,哪里来的闲钱。”老头子吓得胡子抖了两抖,再不敢再问。
    “清芳啊,你今年多大了。”王叔门口摆摊卖干果的大婶问她道,“我看你这身子板这么瘦弱,怕是还没有十四吧?”
    “哈哈,婶子啊,那你可猜错了,我今年都十六啦。”清芳因为一个上午的劳碌,原本白得透明的脸颊更是带上了红晕,俏生生得像株小白杨,要不是镇上的人都知道她怪力无穷,恐怕提亲的人早就已经踏破了她家的门槛。
    “十六了?”那脸盘子宽宽大大,敦厚多肉,颧骨上似乎还有点高原红的中年妇女惊了一惊,大大咧咧叫道“我家里有个闺女和你同岁,去年就嫁了人了。”
    “婶子。”清芳叫了她一声,眼神闪了闪,没有再答话,只是挑着担子静静走了。
    “唉,我说,我让你在我门口摆摊,可不是让你东问西问的。”一向吝啬的王叔推了推那片破旧的单片眼镜,“她命苦的很,很小的时候就被父母遗弃在咱们青口镇,要不是那个游手好闲的饼三儿救了她,她早就死在那一年的冬天了。”
    那妇女呐呐了几声,眼里也多了些怜悯之色,“对于这孩子来说,活着,就是最好的事儿了。”王叔拍了拍袖子,神色间有些怜惜“你以后也不要再多打听了,她自尊心强的很。”
    “她没有父母?”一道清朗的声音斜斜地插了进来,“怪不得像棵仙人刺一般。”
    王叔恼怒地回头瞪了说话的人一眼,恍然发现是昨天那个俊俏的公子,刚想要为清芳辩白两句,却发现自己并不知道这公子的身份,人老了,还是需要谨慎一些啊,他瘪了瘪嘴将喉间的话咽了下去,负手就退到了堂后。
    刚想开口问那大婶,却发现那大婶早看到了他的神色,早扛着摊儿跑的不知影踪,“有意思。”他唇角勾起笑,看不出这一张利嘴不饶人的小姑娘人缘这样好,他轻捻着垂在右肩上的长发,眼波流转,风情无限。
    还没等他得意多久,脑袋上就平白无故地挨了一棒槌,他捂着死痛死痛的后脑勺木木地想要转身,眼前一黑就晕了过去。
    “嘿,真是个好货色,这次咱们总算可以和教主交差了。”两个一身黑纱,看不清样貌的猥琐小人桀桀怪笑道,只是可怜了平日里清高自诩的万里像是个破麻袋似的被丢在了运送干稻草的车里,大摇大摆被带出了小镇。
    “大娘,给您把饼包好了,趁热乎吃,硬了就得泡水,不然对牙口不好。”挽着袖子露着一截玉臂的阎清芳利索地将筐上的白纱布复又盖好,免得热气流失。
    “好孩子。”头发白的瞎眼老大娘将她的头发摸了又摸,正要接过她递来的大饼,忽然嗅了嗅鼻子,“孩子啊,快要下雨了,我看你粗心大意的,没带雨具吧?快些回家,你的大饼,大娘都要了。”
    刘大娘虽然眼瞎了,但简直像是个活晴雨表似的,空气里的湿度她随便那么一闻,准知道一会儿下不下雨,清芳也不疑有他,将剩下的饼留了揣进兜里,其他的依样包好留在了刘大娘家,分文未取。
    “傻孩子。”瞎眼的老大娘虽然穿着朴素,可家中并不贫穷,这孩子从来不贪自己的便宜,因为自己对她好,还常常照拂于自己,只可惜,是个那样的身世,要不然,她便做主将这孩子留给自己的孙子了。
    果然,走到半路上就下起了瓢泼大雨,清芳自然是被浇了个透湿,幸而自家住的不远,不过几步路的辰光,只是远远的就见自家的大门敞着,心下咯噔一下,“这个冒失鬼!四处乱晃也不知道关紧家门!”她心下一急抓紧扁担加快了步伐,冷不丁踩了脚湿泥,脚下一滑直直地倒栽在泥泞的小路上,下巴处一阵刺痛。
    顾不得擦一把脸,她草草捡起地上散落的扁担抬头就往家中走,可千万不能进贼啊,她虽然力气大,但是胆子却不如她的怪力那般大,一边怀揣着咯噔咯噔跳着的小心脏,一边一步一停地往家门里挪着。
    好大一团灰影!她骇得抖了一抖,定睛一看,家中宅院里赫然缩着一个被雨水浸泡着的人,将尖叫忍了又忍,在心里将万里骂了一千遍,她才放下扁担上挂着的竹筐,独留一根扁担护身。
    雨帘很密,天地间恍惚都有一层温暖的水汽,然而清芳却怕得手脚冰冷,地上的灰衣男人毫无生气,动也不动,天知道她有多怕那人是诈死,只等她靠近就一骨碌跳起来将她谋财害命了,大宝那只呆狗只晓得躲在门里怯生生地看着她,看来是丝毫也指望不上了。
    用扁担捅了捅那人的背,却不料那人闷哼了一声,背后竟然快速地渗出血丝来,转瞬就在地面浑浊的小水坑里荡漾出艳丽的红色来。清芳哆嗦了一阵,完了完了,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力气这样大,怎的碰一碰他就伤得如此重,来不及分辨此人来头如何,清芳便将他一把扛了进屋。
    大宝此时倒像是不那么害怕了,直冲那人大叫起来,“去去去,这会儿胆子又大了。”清芳没好气地往这狐假虎威的小狗屁股上给了一脚,果见它嗷唔一声颇为委屈地往后缩了缩再不敢叫唤。
    将那人安置进了屋往桌上一放,清芳又发了愁,自己还是未嫁人,怎能给这陌生的男人换衣裳呢,正自踌躇之间,那血水竟然顺着桌子蜿蜒滴落在了地上,她一咬唇,人命大于天,大不了,等把这人救活了,自己就嫁给他好了!
    这样想着似乎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虽然解那男人扣子的手指仍然在发抖,甚至因为用力过猛将那男人的前襟都撕了下来,简直太禽兽了,清芳一边咬牙切齿骂自己,一边继续小心翼翼地扒那人的衣服。
    待那人只穿着中衣,像条死狗一样躺在桌上时,清芳才捂着自己的嘴巴大大后退了几步,这个男人的中衣几乎全被血渍浸透,如今看起来倒有点像是镇里的屠夫新宰的猪一般,浑身都滴答着血水,清芳此时的脑袋里全是这样的乱七八糟的破比喻,倒是大宝嗅到了血腥味复又兴奋起来。
    清芳努力镇定下来,以前浪里浪荡的师父也不是没有受过皮外伤,都是自己给包扎的,只是师父都三年没回来了,自己也渐渐淡忘了以前那种动荡的生活,一心只是好好做自己的大饼,却没想今天这人的到来,慢慢唤醒了自己彼时的记忆。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的状况看样子很不乐观,她想了想还是将师父留下的一个小匣子拿了出来,据说里面有些能补元气的药丸子,原本有满满一匣子的,后来不留心被大宝偷吃了半匣子,她才小心地收了起来,如今看来正是能派上用场了。
    取了一件自己小时候不穿,却仍然浆洗得干干净净的旧衣裳,忍着心痛撕成了干净布条,家里没有烈酒给这个可怜人洗洗伤口,只能用清水给他擦净了身子,因为他的伤痕太多,直将她的旧衣裳都撕光,将这人包成大粽子,才算看不见血水,将他拎到万里住的小房间里,盖好了被子,才发现此人眉目英挺,清芳才算松了口气,总算不是个丑八怪,自己将来也好放心嫁给他。
    怀里留着的大饼已经被雨水泡得不成样,看着大宝饿得连尾巴都懒得晃了,她疲惫地将饼掰开甩了去,自己搬过小板凳坐在床沿守着这重伤的男人,眼皮子却越来越重,也来不及想万里为何这么晚都没回来,便沉沉睡去,朦胧中,似乎记得自己迷迷糊糊抓着那男人被绑成粽子的手说了很多诸于你要是醒了就得娶我,不然我可就没人要之类乱七八糟的话。

章节目录

万里清芳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御宅屋只为原作者鹈鹕桑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鹈鹕桑并收藏万里清芳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