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要走了么?”月嵘扶着门框,看着颜烈匆匆忙忙地打着包裹,“不再,多留几天?”
    “不了,清芳一天没有消息,我一天就不能安宁。”颜烈咬了咬牙,腮帮子微微跳了跳,“每天晚上只要我一闭上眼睛,脑海中便清清楚楚浮现出那个丫头朝我看的眼神。那样的眼神,恐怕我一辈子也忘不了。月嵘,我背叛了她啊。在她的身边没有人帮助她的时候,在她最需要别人支持她的时候,作为她的师父,我不仅没有给她最及时的帮助,甚至,还……”颜烈抹了一把脸,狠狠吸了一口气“月嵘,此刻我心中最对不起的是清芳那丫头,第二个,就是你了……”
    “别说对不起!”月嵘急急打断他,素净的脸上都是决绝,“我心甘情愿做的事,哪需要人家对不起我,对了,你若是找到了清芳妹子,或是,或是寻到了她的尸身,都请把这个交给她。”月嵘从手中提着的篮子里取出一个长方形的蓝布包包。
    “这是?”颜烈接过那布包问道。
    月嵘摇了摇头,眼神满是担忧“是阿晔在她被人掳去的那天,寻来的一块墨锭。”
    “说起来这几日怎么也没见着阿晔?”颜烈突然想起来那个和自己处处不对盘,恨不能和自己事事作对的小鬼头,“哪里去了?”
    “他,他说清芳妹妹失踪了,他也没有心情出来,天天关在房间里练字,说是要把清芳妹妹的那一份也练上。”月嵘说到这里又忍不住红了眼眶,眼泪在她漂亮的杏仁眼中打着转几欲落下“要不是我大意,现在又怎么会是这样的情况?阿烈,真的很抱歉,我不知道该怎么补偿你,也不知道该怎么补偿清芳妹子,她要是真的去了,我又有什么脸面再见你。”月嵘不由捂着脸呜呜地哭了,第一次她在颜烈的面前哭得如此崩溃,她一直苦心经营着自己在颜烈面前精明强干的形象,只是希望能在颜烈需要她的时候,给他撑起一片天来,让他知道自己可以给他依靠,让他知道这里是他最温暖的避风港湾。
    可是,可是自己竟然弄丢了他的徒弟,月嵘捂着脸又羞有愧,心中一遍又一遍地埋怨着自己的没用。
    “别哭了。”颜烈见她哭得如此伤心,终究不忍,将她轻轻揽入怀中,“别哭了,你没有错,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不要再勉强自己了,女人,终归还是需要找到一个依靠。”
    “我,我可以依靠你吗?”月嵘伏在他的怀中,低低地问道,“阿烈,十年了,我可以依靠你吗?”
    颜烈虽然一直知道她的心意,却没有想到她会问得这么直白,“你的心里还有她吗?”月嵘一双带泪的双眼在阳光下犹如水洗过的青空一般坦荡,“阿烈,十年不长,但我还是没办法再把这个问题憋在心中了,你的心里还在想着她吗?就算她不在了,就算她漂泊远方,不知流落到了何处,你也依旧忘不了她?你也依旧不能在你的心中给我腾出一个小小的位置来吗?”
    “月嵘……”颜烈将她从自己的怀中扶起,“我见到她了,她还活着,还是我当年见她的模样,还是那样的美丽和冲动,就像一团永远在燃烧的火焰一样,而我就是一截愚蠢的木头,一旦被火点着,一烧便是一生了。”
    “恩。”月嵘轻轻应了一声,微微地点着头,“我知道你的意思了。”她突然便笑了起来,仿佛从不曾因此事而困扰过一般地笑着,“我从一开始就知道的事,怎么自己总是不能说服自己相信呢。”她退后了几步,“马还有地图,干粮都给你备好了,就停在在门口,那小师父已经在等你了,快去吧,别让他等急了。”
    “月嵘,我……”颜烈看着眼前这个着山吹色长裙的女子,心中陡然又掠过一阵歉疚,他很想握住她的手,告诉她自己很愿意给她一生的幸福,很愿意给她依靠,如果,在没有遇到那个火一般的女子之前遇到她,他们如今的孩子恐怕也已经如同清芳一般大了吧。
    “没关系,我很好。”月嵘冲他摆了摆手,“你且放心去吧,有空能回来看看就是了。”
    颜烈不敢再与她对视,他这一生对不起的人实在是太多太多,眼前这个女人便是其中之一,他再也无法像从前那样如风般自由来去地对她说珍重,对她说再见,因为他心中明白,自己此刻多说一句,都是对她的又一次伤害。
    但有一句话,他此刻却不能不说,“月嵘,别再等我了,找个好人家吧。”说完这句话他便不再回头的掀了帘子走了出去。
    月嵘看着他的身影就那样又如同从前一般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又听着他的马蹄声渐响渐远,这才捂着嘴慢慢蹲在了地上哭得几乎背过去气。
    “姐姐,你怎么了?”阿晔在自己书房也听到他们的对话,他心中满以为自己的姐姐终于能守得云开见月明了,却没想到那个大坏人还是辜负了自己的姐姐。
    “姐姐,别哭了,两条腿的男人还不好找吗?我姐姐这么美这么能干何愁找不到个好婆家?”阿晔小大人似的轻轻拍着他姐姐的背,“别再为他伤心了,姐姐,这不值得。”
    “你还小,阿晔,有些事情我自己心里明白,可是,我没有办法啊,我就是喜欢他,我就是这么没皮没脸地喜欢了他十年啊。”月嵘哭得发丝凌乱,双眼红肿,好不狼狈,“明明,明明我比宁恒更早见到他,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姐姐……”阿晔从没有看过自家大方能干的姐姐哭成这样,好像她心中的天都塌了一般,“阿晔,你先回房去,让姐姐自己待一会儿静一静。”月嵘哽咽着,几乎无法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把下人先清出去。”
    “好。”阿晔看着姐姐一向容光焕发的脸一下子如同被严霜打过的玫瑰一般失去了光泽,一时之间也失了主意,只能按照姐姐说的来。
    “阿烈,这次,难道我真的该放手了吗?”月嵘坐在地上,脑袋靠在冰冷的墙上,只是这样冰冷的触觉丝毫也不能缓解她心中千分之一的痛苦,“阿烈,我恨你!我恨你!”她一双柔荑攥握成拳,尖锐的指甲恨不能刺破手心,“阿烈,我爱你啊……”
    她一直将爱他当做心中最为隐秘而甜蜜的事,每当在午夜想起时,便如同一个怀揣着至宝的孩童一般喜不自胜,自己的喜怒哀乐仿佛都为他所左右,而在这样的漩涡中,自己却忘记了自己。
    有时她很怕自己与宁恒不像,他不会喜欢自己,而当自己有时刻意地模仿宁恒的一举一动时,她却又很害怕他喜欢自己是因为自己与宁恒很像,就这样怀着患得患失,亦步亦趋的心情暗恋明恋了他十年,有时也想过放弃,可是只要一看到他的微笑,便又无端升起希望来,只觉得他能依靠自己,也是好的。
    便是一样一次又一次地放纵自己沉沦在不属于自己的温柔里,就连方才他安慰的拥抱也让自己生出妄念来,月嵘啊月嵘,你多傻啊……
    “小少爷,小姐没事吧?”柳家的下人和帮佣聚集在前厅,也不敢往后院里跑,只能围着一脸阴郁的柳徽晔问,“是因为方才那个男人吧?”有年纪大的针线婆婆说话道,“那个男人虽然长得好看,身材也风流,但是依婆婆看,真不是良配。”
    “怎么说?”周围有帮佣的厨娘接话。
    “他在这里借宿的这些日子里虽然对我们也都恭然有礼,对小姐也是照顾有加,可婆婆是过来人了,这样的表现才恰恰说明了他只把自己当做这里的过客,陌生人。”针线婆婆拍了拍阿晔的肩膀,“小少爷,依我看,那个他带来的小丫头倒是讨巧的很,嘴巴也甜为人也勤快麻利,你要是喜欢她,倒是明智的很,因为依婆婆看,那丫头将来必定是个贤内助。”
    “婆婆。”阿晔虽然听她夸奖清芳心中宽慰,但是一想到清芳生死不明,又不禁泄了气,“她失踪了。”
    “啊?”当下周围的人纷纷倒抽了一口冷气,怪不得这几日不见那小丫头的身影,“难道被人拐子拐了?那要赶紧去报官呐!”
    “不谈此事了,这件事大家也不要四处乱传了。”阿晔看着门外官道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
    只觉得这一刻自己是如此的渺小和无助。
    “皇上,我们似乎去晚了一步,那人已经走了。”跪倒在郑武面前的不是庄彦又是谁。
    “我听说他在都城中似乎有什么歇脚之处?”郑武穿着一袭龙袍,虽然贵不可言,可是面容隐隐有些阴骘,“难道你就不想为柳椛报仇?”
    “皇上,这无关私情,属下只想完全皇上的命令。”虽然这么说着,但是跪着的人仍被郑武口中所说的名字所刺痛了,那一日颜烈硬闯禁宫,虽然自受重伤,但同样也重创了庄,柳二人,而柳椛的伤势尤重,几近废人了。
    “皇上,我查过了那间成衣铺子,不过是一对普通的姐弟罢了,无父无母,只是从小与颜烈熟识,交情还算不错。”庄彦事无巨细,条条通报。
    “哦?”郑武的脸上浮现出玩味的微笑来,“从小熟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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