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蒙八旗、汉八旗同满八旗区别对待,无疑是王五对统一战缐的又一具体补充。
    也是针对满清八旗制度的剥离手段。
    八旗,是一种军事社会组织,而不是族群组织。
    旗人有满,有蒙,有汉,甚至在奴尔哈赤时期就有朝鲜牛录、倭国牛录的存在。
    王五前世,康熙年间旗人又有新鲜血液加入,即罗刹佐领。
    也就是在雅克萨一战向清廷投降的俄国人,以及后面的俄国“逃人”。
    多为哥萨克。
    清廷对归诚的罗刹人非常重视,重视到不仅让他们直接驻守燕京东直门,更将这些罗刹人全部编入上三旗之一的镶黄旗满洲。
    除了给予极高待遇外,清廷还给这些上三旗的罗刹人分房子,修寺庙,强制汉人女子嫁给他们为妻。
    时间久了这些罗刹八旗兵基本上就没了罗刹人体貌特征,一口京片子说的比满八旗还溜。
    而那些在关外加入八旗的朝鲜和倭国人,更是早就融入八旗这个大家庭。
    所以,八旗从来不是满洲一家的八旗。
    这也是王五为什么要把蒙八旗和汉军旗拉出来同满八旗区别对待的原因。
    而且八旗这个成员组成极其复杂的军事组织,目前拥有的人口数量还是极多的。
    满洲八旗除了京营八旗以外,还有大量在各地满城的驻防八旗,虽然长达二十多年的对明战事让入关后的满洲八旗兵数量急剧下降,但满洲人口繁衍速度却始终保持在高位。
    原因是入关前和入关后,满洲兵大量掳掠汉人女子为奴,这些可怜的汉女不断的替满洲主人生育后代,导致满洲新生儿数量比在关外还要多。
    虽然满洲八旗现在的战斗力很差,但燕京、驻防、关外三地的满洲总人口数量却高达五十几万。
    再不堪战全民总动员的话,也能凑几万披甲人出来,何况还有十万以上的幼年满洲正在成长中。
    蒙八旗入关后损失较小,丁口维持在四万人左右,总人口应该不到二十万。
    汉八旗相对蒙古八旗人口要多,可征召的披甲人至少有七八万人,汉军总人口也高达三十几万,其中三分之二都是清军入关后归降编入汉军的前明降军。
    如果把归属三藩的汉军也算上去,那汉军总人口离五十万也不远了。
    实际汉军腐朽速度远不及满洲八旗,因此当下汉八旗才是八旗当中最能打的。
    可能是因为吴三桂、耿家父子造反原因,搞的清廷现在不太信任汉八旗,因此几条战线上汉军八旗出动的数量很有限。
    但不信任并不意味清廷会放弃汉八旗,真到了危急时刻哪怕是毒药也得先吞下去。
    此外清廷拥有的汉人包衣阿哈数量也高达二十几万。
    包衣作为奴才的忠诚度比汉军八旗要高不少,这也是王五担心燕京会出动包衣大军的原因所在。
    严格来说整个八旗里面的汉人总数实际比满洲总人口还要多一些。
    因此这才有了王五前世从康熙晚年到乾隆中后期持续几十年的“汉军出旗”政策。
    不把汉人撵出旗,八旗真就是汉人的八旗了。
    形象比喻,满八旗是老大,蒙八旗是老二,汉八旗是老三,包衣是老四,绿营是老五。
    想要把总人数高达一百多万的八旗解剖掉,拉拢老五绿营同时,肯定要对其余满洲小弟们释放特殊信号。
    不要求小弟们马上抛弃大哥,只要让他们生出被俘也不算是坏事的想法就行。
    因此,当叛军将优待政策一一讲给那些八旗俘虏听时,这帮俘虏的表情比先前那帮被擦屁股纸出卖的军官们还要有趣。
    有种还有这种好事的感觉?
    不太相信,又不得不相信。
    叛军真的优待了他们!
    不过没有八旗俘虏主动加入吴军,这一点王五并不意外,清廷这会虽然摇摇欲坠,但离众叛亲离还远。
    也没有八旗高级将领被俘,就一個隶属汉军镶蓝旗的佐领郭广恩。
    其是因为坠马时被座骑压住难以动弹才当了俘虏的。
    鉴于这个正四品佐领郭广恩是被俘的唯一八旗军官,王五亲自与他谈话。
    谈话地点选在杀虏镇一间民房。
    这样做是保证郭广恩的隐私权。
    毕竟被人看到他和叛军首领密谈,就算其没有背叛大清,流言蜚语也会让其永不翻身。
    其余领催、骁骑校、马甲头等八旗低级军官,都有专人对接。
    谈话时间不长,郭广恩同被俘的一众八旗兵就被带到河堤临时设置的开饭点吃饭,吃完就同其余被俘绿营兵一起被释放。
    被释放的清兵是回邓州,还是就此脱下军装回家乡种地,王五不关心。
    他关心的是自己的优待政策能否在北地迅速传播。
    当真是怎么来的就怎么回。
    只是来的时候甲衣齐全,兵杖一应俱全,回去的时候除了衣服外啥也没有。
    整个队伍的反应也是截然不同。
    士兵们因为庆幸自己可以活着回去兴高彩烈,军官们却个个如死了爹娘般心头沉重。
    他们不知道回去后怎么跟上面交待,也不知道上面还信不信他们。
    哪怕自己经受住了叛军诱惑,咬紧牙关不被叛军策反,可上面当真相信他们没有变节?
    相信叛军这么好心把人放回来?
    前途不前途的没几个军官还去想,性命这一块却是谁也不能不想。
    作为被释放军官中品级最高的一位,郭广恩的心情已经不是沉重,而是痛苦。
    巨大的心理压力导致他每一步走的都比别人还要艰难,渐渐的落在了队伍最后面。
    来到一处拐弯地时,发现前方稀稀拉拉的坐着几百正在歇脚的士兵。
    绿营的有,八旗的也有。
    彼此仍是泾渭分明,各坐各的,互相也不招呼。
    扫了一眼后,郭广恩选择坐到八旗那边,但刚走几步耳畔就有人叫住了他:“郭大人,累了吧,要不抽袋烟缓缓?”
    向其打招呼的是郭广恩不认识的一个绿营哨官,不禁有些狐疑。
    “胜负兵家常事,咱们这回败了,下回打回来不就行了,大人何必在意旁人眼光,天塌下来也有高个子顶着不是?”
    热情的赵富贵将手中的烟枪递到了郭广恩面前。
    犹豫了一下,郭广恩还是接过烟枪坐了下来。
    身心俱疲之下,确是需要缓解一二。
    “小的给大人点上!”
    赵富贵赶紧装了一锅烟丝,取出火折子给郭佐领客客气气的点上。
    郭广恩点了点头拿起烟枪开始抽起来,但始终默不作声,只闻“吧嗒吧嗒”抽烟声。
    赵富贵也没说话,只在边上陪抽。
    二人正抽着呢,却见绿营的人群中有人起身拿着烟丝和烟枪招呼八旗一块抽。
    “上等的云丝,不尝尝?”
    “真是云丝?”
    “嘿,是真是假你们抽了不就知道了。”
    “那成,兄弟您借我抽几口。”
    “什么借不借的,见外了不是?”
    “”
    未几,本来泾渭分明的两帮人竟然混在了一块,到处都是吞云吐雾的。
    天知道哪来这么多烟枪和烟丝的。
    “哥几个过去在哪高就?”
    “什么高就,不跟你们一样混口饭吃。”
    “哥几个可是旗人,哪能跟我们这帮汉人比。”
    “什么旗人不旗人的,早二十年不跟你们一样?”
    “那倒是。”
    “对了,兄弟,这释放条上写的是什么,我不识字能帮我读读吗?”
    “好嘞!今有汉军正红旗第三佐领马甲汪大强”
    附近绿营和八旗士兵间的热闹景象看的郭广恩有些发愣,感觉哪里不对,但又不知道哪里不对。
    愣神间,那个请自己抽烟的哨官把头凑了过来道:“其实吧,小的以为大人您现在千万别多想,想的太多真没意思。”
    郭广恩眉头微皱,不知道这个哨官想对自己说什么。
    “小的意思是朝廷眼下是用人之时,咱们这帮人虽然叫贼人给抓了,但不管怎么说咱们回来了不是?咱们又没背叛朝廷替贼人卖命,朝廷凭什么怪罪我们?
    是,这仗我们是打败了,可带兵的不是大人您,更不是小的我,而是上面的都统大人冤有头、债有主,朝廷真要追究责任,也是他张都统顶着,跟咱们有什么关系?
    大人,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赵富贵的一番安慰让郭广恩眉头舒缓下来,细细这一琢磨这哨官说的确实有道理,他们能回来就对得起朝廷了,顶上天去这兵败责任也跟他们没关系。
    最多降职而已,如此,何必担心。
    念及此处,心情不由好的多。
    那哨官却又接着说了句:“咱们这帮人中以大人您官职最高,所以小的和弟兄们商量过了,回去后咱们就听大人的,他张都统要敢拿大人当背锅的,弟兄们就替大人您打抱不平。”
    这话让郭广恩心中有些吃惊:“你的意思是?”
    “小的没什么意思,就想图个安稳,大人心中要能想着小的,小的这边肯定替大人张罗一二。”
    说完,赵富贵起身四下看了看,压低声音道:“这么多放回来的兄弟要是能在大人带领下抱成团,谁还敢欺负我们?”
    不知是不小心还是故意的,竟将别在腰间的木牌牌在佐领大人眼前晃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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