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进澹黄明德他们在一手筹办,他并不曾详细过手,被这么一问,禁不住更加慌乱起来。

    半晌方道:“这些……黄明德自然会审个清楚。”

    陈则铭见他神情,早隐约猜出原委,对着皇帝,却不能逼人太甚,需给对方一个台阶下,只得柔声道:“内监如何能成事?何况是这样涉及皇室血亲的大案,万岁如此潦草,只怕难平天下悠悠之口。”

    见萧谨不做声,又道:“废帝之所以被废,难道不是在对待自己亲人上少个仁字吗,万岁如此,几乎是在步他后尘!”

    这话已经说得极重,萧谨似是被铁锤猛击一记,面色骤然变了。

    陈则铭这话冲口而出后,醒悟过来脸色也有些不对。

    方才这句话可做两解,一是劝谏,二则是威胁。他虽然并没有强权压人的意思,可萧谨会怎么想。

    半晌,两人都是心绪难定,那灯花跳耀,忽暗忽明,谁也不开口。

    萧谨恍惚瞧他片刻,突然道:“魏王这样护着废帝,有人道是有异心!”

    陈则铭正在心惊,闻言立刻跪下,“臣心可表。……万岁若疑心请收臣下的兵权!”

    萧谨静了半晌,“萧定哪怕已经贬为庶人,可到底曾是一任帝王,哪里能提出去审,传出去也是笑柄……这案子便就此撤了吧。往后劳魏王看管得紧些,以绝此患。”

    陈则铭听了,虽是松口气,却完全谈不上轻松。

    他方才情急之下,那句话实在是说错了,只怕萧谨心中已经记挂,他也明白该找个机会说清楚,可这样的无心之语却是最难解释的。

    正踌躇,听萧谨在上头道:“朕一直想问……”

    陈则铭抬起头,萧谨正定定看他,“……萧定有什么好?”

    话题忽转,陈则铭不禁疑惑,愣了片刻,见萧谨眼神炙热只锁着自己,丝毫不放开,神情古怪难言。

    那并非谈论政事该有的眼神,亦不是君臣间会有的交流,倒似乎爱憎忧伤,苦痛不堪。陈则铭也不是未经情事的人,那神情他对镜之时也曾见过,每次都是自己不知该如何面对萧定时才会有这样苦闷的表情。

    此刻骤然在萧谨面上读出相似的信息,实在难以置信。

    骇然震惊下,几不能言。

    口中不觉本能应道:“臣……臣不知万岁所指。”

    萧谨冷笑道:“你一再去探视他,是什么意思?”

    陈则铭不料自己行踪一直有人关注,心中更骇,无言以对。

    萧谨再道:“你当年与他……他分明说是他强迫你,为什么你倒似乎甘之如饴?”

    这话一入耳,真如重锤击胸,陈则铭心下一片空白,只余身旁耳鸣不休。

    他暗地里早觉得自己心思无耻,但想着总归不见天日,哪怕龌龊也只是想想罢了,哪里知道今日竟然被人一言揭穿,满腹心事突然暴于光天化日之下,怎叫他不惊慌,而这句话更是犀利尖锐直指靶心,不逊于当面抽了他两耳光。

    他脑中嗡嗡直响,脚下便似陷空了般,身重似铁,一直坠下去。待整个人回过神后,又禁不住满腔血都涌上来,把一张俊脸涨得通红,片刻后渐渐褪去,终于苍白。

    萧谨早走下座,到他面前,见他颓然失色,忍不住抱住他头,喃喃道:“魏王,魏王。”

    陈则铭无力道:“是臣有失检点。”

    萧谨在他面前跪下来,满是愧疚,“魏王,朕不是要指责你,可是他逼你成这样,有什么好?”

    陈则铭充耳不闻,固执道:“臣罪该万死。”

    萧谨搂住他,“不,朕从没想过要你死。”他心中又酸又苦,可只有眼前这个人却是无论如何不能放手,

    陈则铭渐渐清醒过来,发觉萧谨拿手臂紧紧环住自己,行状亲密,心下大惊,不由怔了半晌,终于伸出手,轻轻握住他双臂扯了开来。

    萧谨并不反抗,只紧紧盯着他,似乎要看清楚他每一丝表情。

    陈则铭低声道:“臣惟愿一生得奉君王,以成霸业。”

    萧谨目中光芒一闪,几近欢喜。

    陈则铭又道:“仅此而已。”

    萧谨心中失望万分,恨道,“我哪里不如他?”

    陈则铭诚道:“万岁仁义胜他良多。当年萧定身为帝王,羞辱小臣,亦不以为然,最后终于被臣逆了君臣之道。臣如今还提及一个忠字,无疑是自取其辱,可万岁用人唯贤,英明睿智,臣惶恐不已,惟有肝脑涂地以报知遇之恩。”

    萧谨紧紧盯着他,耳中听着这些套话,明白他是拐着弯子在断然拒绝。

    想如同萧定般强取豪夺,一来没这个实力,二来却死活不甘心,他终究是不能明白,自己情深意重,难道竟比不得那一意孤行。而陈则铭如今能这么好言相劝,温柔以待,又让他心中存了些指望,可想着自己一腔爱意,说到底竟然全是一番空想,却是绝望恼恨交缠袭来,心绪难休。只能眼睁睁看他站起身,将自己也拖了起来。

    陈则铭弯身为他仔细拍去膝处灰尘,低声道:“臣只希望辅佐万岁成就一代英名。若能如此,死也瞑目。”

    萧谨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满心只道,我不要这些,我不要这些。

    陈则铭不再多说,弯身告退。

    待他退出殿后,那高大殿门带着沉重冗长的声音砰然关合,萧谨站在原处,目中满是泪水,浑身紧绷如同弓弦,瑟瑟直抖,却终于一声未出。

    他生平第一次想主动求些什么,伸出手却发觉那只是自己在不自量力。

    这事解决得如此快,旁人也还来不及做什么,萧定在内府并未受苦,纵然有几句羞辱之言,对此刻的他来说倒算不得什么。

    陈则铭让独孤航将萧定接回静华宫,自己却并不出面。

    这个时候他已经不能去见他。

    次日朝上,萧谨依杜进澹进言将原本离调在外的朴寒迁回京中,虽然尚未给予要职,但至少反映了一个信息,万岁似乎有意开始压制魏王的权势。

    而陈则铭在殿堂之上也只是默然不语,并没予以抵抗或者争执,这样的形式多少让人嗅了出了些异常,于是众臣纷纷猜测不已。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写到这里非常为难,想了很久到底怎么写比较好,后来还是按计划写出来了,啊,我就是不够狗血啊~~掩面~~

    40、这之后,这对君臣间便陷入一种奇妙的僵持。陈则铭很清楚这种微妙是非常危险的,他试图私下见见萧谨,尽早解开这个心结。

    然而罢朝后,内侍传来的回答却始终是万岁身体不适,不愿见人。

    陈则铭只得悻悻而退。

    他可以选择闯进去,但那会导致萧谨更大的抵触,对解开心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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