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气自他指尖顺着伤口沁润到周身经脉,像是被热气捋顺,经脉舒展地归了位,身子自然跟着放松下来。

    疼痛大缓,我有了些精神,见火正七额头上细汗密布,不解问道,“你很难受?”

    火正七抬了眼皮觑我,没好气道,“让你来一根一缕捋了搅成乱麻似的经脉试试?”

    我不解,讶道,“难道你们不该是一挥手,一吹气就能化了伤病痛楚么?”

    “哈!”

    他像是听了什么笑话,讥讽道,“我们也是人,可不是什么神!就算是神,也断不能随意吹口气就能解决这些麻烦事!要知道,天地有质,即便是神也有质,更何况,世上哪有什么神!要说是神的,也不过是那些远古中活的不知年岁的质身质物了罢。”

    他眼眸忽地格外明烁,好似打开了什么心惑通透,大彻大悟地明悟了什么,喜色明明道,“这么说来,那些石头啊,花草的啊,好像才是活的最久了的吧,那它们才是了神?哈哈,我竟是如此聪慧,回去定是要好生嘲弄嘲弄三哥了……”

    他自顾欢喜,完全没有注意到我和何用互为偷瞧了一眼不解,径自又说了一些听不清的呢喃轻语才反应过来地讪讪红了下脸,忙从我腕间抽回手,拂挽衣袖地起身,端了点儿严肃正然,小声嘀咕道,“嗯,那个……不许说了出去!”

    何用没忍住,先是笑了声,随即憋了回去。

    他瞪了何用一眼,倾怀而来地注视了我。

    “公主,我们老头子活的久,见过的事情也就多些,有些事,不可说,我就不能说。我本是想带他回阙伯台将养,但前事犹在,断不能惹下后事,不得已带到此处,也算是依了他心下所重所在。你饮他一年之血,今日还上些许,权当是一来一往的平衡,万不可再做下傻事。他的血气已自行倒流回去,正是自愈之中,等他自行醒来就好。纵使时日久些,也不碍事,切莫自乱心绪忧怀。他受伤之事不能传出去,至于朝中其它的质疑问询,我自会与诸位哥哥挡着,你们只管顾了此处。”

    “我明白。”我点了头,时欢受伤,朝中自会陷入牵一发而动全身之局,自是不能轻易叫人知晓。

    他点头,直起身,“他躺着便躺着,你不要去碰他。我怕你的血气会牵动他的内引之衡,他本就没个什么意识,若控制不住引力撺掇,我又不在,那可就大事不妙啦。纵使我在,依他恢复如此迅速来看,我也不能再像方才那般及时阻止,所以千万别碰,你这丫头也警醒些!”

    后面的一句话,自是对何用所说,语气算不上客气。

    何用哼了一声,算是应下。

    “好。”

    我点头为应,明白再有过多的担心,也不能再像方才那般贸然。转念为想的,不禁暗猜,火正七口中的‘内引之衡’是什么?

    “这就是了。”他泯笑点头,并未深入解释,宽解道,“我每日夜里会来看看情况,至于眼下,我得先去把外面的痕迹打发了,再回阙伯台和哥哥们商议下后事处理,时间不多,就先走了。”

    我抿了下唇,还是道出了两个字,“谢谢。”

    他微愣,俯身行了个正礼,“先时多有得罪,还请公主恕罪。”

    得他正式行礼,反令我尴尬,不知该怎么应答,他却径自起身,脚踏无声地走了出去。

    “真是个怪人!”何用低低啐他,道,“没想到正七大人平日尽是没个正形的老好人模样,今日也有了许多急切恼火。”

    “是我做过了。”我歉疚生叹,回眼望着时欢。

    沁出的血早没了踪影,他一身玄红王袍的犹自殷艳,青丝铺呈如瀑,青艳明色的,勾勒出好一幅绝色之画,隐约之中,竟有了几分红衣骷髅的模样。

    我对红衣骷髅一直存有一份惊怕的逃避之感,生怕有什么过分的纠缠,那一句阿宁轻唤,犹恪在心,令我有时候在时欢面前,也真愿自己就是阿宁也好。

    “阿用,要辛苦你了。”

    何用应道,“公主,何用明白,你且安稳护在此处,外间之事我来处理,大不了,祭出小狐狸出去挡着,看谁敢进来胡闹搅扰!”

    “嗯。”

    我撑着她起来,本是想凑到时欢身边继续守着,转念还是放下了,轻道,“阿用,我要睡上会,一个时辰后,你叫我,而后你去休息。”

    我太累,我需要休息,我不想自己撑不到他醒来。

    “好。”何用见喜而应,忙扶着我往偏殿书房的休憩榻走,“可就要委屈公主在书房睡了。”

    我摇头不然,走了几步,回眸而望,眼见榻上之人的刺目殷艳,心底尽是怜惜庆幸,轻道,“比起那些痛,这算不了什么。”

    这些年,为了阿宁,你就是如此走下来的么?

    妖以肉身在,神以无所存,这个世间,真的是世人眼中的模样么?

    我好累。

    却又欢喜。

    只因了,你还在。

    我也还在。

    如果我能以你一般长久地存在,是不是终有一日会明了今日的困惑?我忽而明白,长生之事,与人来讲,原是有着如此强烈的吸引力。

    苦涩自嘲,嘲讽自己,竟也如同父王一样……

    一样妄想了……

    长生……

    ☆、卷一大梦卷之第二十九章:蝶梦

    像是一场过分清醒的梦,一呼一吸的,一天天的就过去了。

    冬月二十三我醒来,还未安生几日,便有了梅园山魅之事,再醒来时,已身处商丘王宫半月,挨到先生之事,已到了腊月下旬。

    时欢一躺,就躺到了二十九头上。

    明日三十,新旧年岁交替,他是要主持守岁之夜的。

    可他,还是未醒。

    火正七是个诚信之人,每日依言而来。

    先生醒后,想着时欢躺在偏殿,我日日过去,恐会引起旁人疑虑,遂叫火正七抱了时欢入我寝殿守着,自己移居到偏殿住下了。

    年关头上,宫中事多,宫人仍是不敢来伺候,更苦了何用。

    我除却守着时欢,也同她做些帮衬,先生肩伤未好,纵使有心,亦只能做些轻巧活儿,大多之时,是替我守了时欢。

    倒是火正七被何用捉着做了苦工,白日做不下的重活,夜里等他来了,一并子赶着催着全丢给了他。

    他倒也不恼,挽起袖子做了个干净彻底,何用也挑不出什么刺来,憋屈的话头日日磨在我耳边嘀咕,令我也是无奈。

    今夜,是要上新的岁灯了。

    我将手中的灯笼递给踩在梯子上的火正七,瞧他轻手一勾地往殿门廊檐下挂,遂退过步子挨到先生身边,远瞧他挂的端不端正。

    何用总是瞧他不顺眼,此刻扶着梯子,刻意挑刺道,“歪了歪了!”

    “歪什么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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