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抵这几日先生也被何用聒噪了耳际,立时叱她,“就你丫头多事,这也不好,那也嫌弃,倒是你自个儿挂去。”

    何用嘴巴瘪起,朝我委屈道,“公主公主,先生又骂我!还讲不讲理了!”

    我抿唇做笑,摆出看戏不管的样子来。

    先生越老,越发有些孩童脾气,何用也不过十六岁,一老一少的,浑都做了孩童,每日的鸡毛蒜皮之事总要争上一争,到最后不是先生气的吹胡子瞪眼,就是何用委屈作样地跑到我跟前,扯着衣角掉上几滴用心挤出的泪来。

    我先时还管上,后来见他们吵着吵着,凑上一块地管了我,不是叫我多休息就是多用点儿膳,无奈之下,由得他们自个儿折腾,才不给机会的让他们齐转了矛头对付我来。

    果见的,先生瞪眼吹了胡子道,“她都听我的,这就是道理!你要讲道理,先学了我的道理再说!”

    听见先生动了恼的语气,我更是笑。

    我日日守着时欢,自是难以对付先生揪着我讲习逍摇卷的打算,便推了何用过去。

    何用聪慧倒是聪慧,可自幼生在穷苦家中野性惯了,没个什么机会习文识字,你让她做些伺候人的活计,她定是勤快认真,让她观文习经静下心,那定是比山中野猴落了圈还要苦恼。

    苦恼的还有先生,碍于我全心皆放在时欢身上,只好拿了何用撒气。

    “你那些道理不切实际太玄乎,我才不要听呢。”

    何用吐了下舌头,瞅着梯子上的火正七道,“火正大人,您不都说老先生的道理玄乎么,您都不明白,我又怎么明白?”

    “可别!”火正七轻巧从梯子上落下,拍了手睨着何用笑道,“可别把矛头转我身上来,我就是个做苦力活儿的,什么都不知道!”

    何用抖着梯子跺脚气道,“好啊,你们一并子地欺负我!公主,你还不帮我?”

    “瞧瞧,就知道你会扔下梯子。”火正七故作侥幸地拍着心口顺气道,“还好我机智的没从梯上走下来,要不然还真被你得了机会。”

    眼瞧几人玩闹模样,我也来了兴致,挽笑道,“一个是好有道理的先生,一个是好有本事的火正大人,你偏又来求我这么一个无权无势的无用公主,我可没什么法儿救你。”

    何用讶然,睁大眸子指着我,“好啊好啊,你们都欺负我,回头等我家的恢复了精气,定是要叫他来收拾你们!”

    她提及山魅,我就想起了时欢,不免淡了玩闹之心,“好了,偏殿的岁灯也挂上了,这几日大家都辛苦了,明日守岁,正七大人也就不要再来,权且与诸位大人在阙伯台安生守个好岁罢。”

    诸人自是知晓我心思念在受伤的时欢身上,见我如此,勉强挂着笑脸不敢乱接什么话。

    尴尬的正是静极,火正七大声作笑,“那是自然,守岁夜乃每年大事,宫中自不能轻视,奈何大王十来日的不出现,又不曾立储,那些个不争气的只知争权夺位,早已耐不住各处动作,明日定不会安生,我是得回去与哥哥们稳下明日局面才是,这便回去了。”

    他对我行过正礼,与先生拱手之后,转身对何用道,“丫头,还不求我替你搬了梯子?”

    “哼!”何用白他一眼。

    火正七自笑不然,径直上前放下梯子,正是要自个儿抗在肩上,就被何用压下了一端。

    我见她小觑而来,甚是担心地沉下眸,轻轻颔首而笑,她才是稍见放心地与火正七抬着梯子往库房行去。

    我暖心转眸,正是撞上先生静沉清濯的眼。

    “先生。”我低头行下正礼,一是感谢他来此之后的照顾,二来,是那眼神太过清濯,令人有些不敢直视。

    先生伸手扶我,抬眸所见,清濯化作怜惜,缓言道,“你有容纳万物之心,不过是执念唯心之故,来日若有求不得,也不知会如何深切为怨,届时,切要记得我今日之言才好。”

    “嗯?”似可预见之语,让我心有不安。

    “生而有所见,见所心有见。死而无不见,见所眼不见。”

    先生复道当初之言,我怔在原地,亦如当初不解,“先生,您初见我时已说过此言,及至今时此刻,我仍是不明,更不明白您为何再言于此?”

    他摇头,转身往我寝殿方向走,我知他还有后话,遂跟上去,与他并列而走。

    “生而有无形,眼可见,亦可不见,饶是如此,仍旧逃不过质死之后,化形它物之则,故而死,并不是结束,换做来讲,是生之起始,故才有此生不可见,它生见它物,它物见它心的情因命果。人之眼见,不过方寸天地,终究不能窥天地无极。即便生有长久,心有所见,也不过是处于无尽时日之中,拘于某一形的某一段过程,若走在此段时日之前,或是落在此段时日之后,久而久之,见与不见,其实也本没有如何区别。”

    他停步驻身,侧首注视而来,眉目深侧的令人看不清楚。

    “先生,您的道理,我终究不懂。”

    我咬了下唇,定下心思道,“可我明白,我见不到娘亲,也见不到会和蔼对我的父王,但我见过对我好的先生,和尚师傅,阿用,还有阙伯台的火正大人,见过要杀我的解浮生以及皇姐,也见过一个不知是人还是妖的存在。他护我救我,以血将养我,与我说解下许多道理,皆不过同你们一样,为我好而已。我知晓你们对我好,便也会对你们好,也始终会对你们好。那些不好的人或事,我或许会见他们一时,但终究不会在心底留存长久,自也不会记在心上。”

    “可你还是恨。”

    先生叹气,轻道,“见父母是生,见情爱是心,心有爱恨,必见偏颇,是而为心见。如死,不知去往何处,亦不知再化何物,或尘土,或顽石,及至草木无形之微。清净也好,所谓无拘也罢,皆不过求见更多,而以填扩心底荒芜而已。物所恒欲,不外此理罢了。”

    “恒欲么?”我隐约想到什么,试探道,“那不就是恒见之理么?”

    “是啊,”先生渺渺一叹,“见而为心,心有所欲,才会做出所谓的选择。阿折,你的选择始终得由你自己抉择。来日若真有什么幽怨不甘之念,定要记得要依凭什么去做选择才好。”

    “好。”

    我点头认真应下,“阿折明白,也知晓先生是为我好,才不愿我随意妄念过心,做出有负你们护我之心的事情罢了。”

    先生笑笑,点头道,“人始终是自私的,我亦以私心之法去为你好,你能明白最好不过,你若不能明白,我也不能强求。一个人,终是独自在感受,在承受,依凭此感深浅之至,方能凭确自我之心所求如何。至深者清,入浅者迷,依此而论,至深至浅者,皆是有理可居,世间也没什么可争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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