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几盏,再不敢再放肆大饮,收回碗盏浅抿把玩,“先生把此卷予我,倒是不用担心毁卷之事,纵使那一日我不在了,也会把它丢给时欢,反正他活的久,总也会流传下去。至于你介意的忌惮之事,大可不必担心,尽情写就便是。只不过,需得多借上‘无功’二字,那些帝王将相瞧了,定也会把心揣进肚子里,只怕还巴不得把先生的道理丢给那些个位高权重之人琢磨琢磨去呢。”

    先生一愣,随即正经地高举拇指道,“这次真是你聪慧!我不及你!”

    “先生是要把我夸到天上去么?”我惬意而笑,将盏中米酒饮尽,道,“今日就到这儿吧,何用取祭祀礼服去了,该是回来了,且把酒盏都收了,省得她待会聒噪的像只麻雀,吵得人好生无奈。”

    “说谁是麻雀呢?”

    我正藏着盏,一看何用领着人进来,好不尴尬,把酒盏往先生跟前一推,跳下榻往过凑。

    何用冷哼回眼,摆明不想理我,领着手捧礼服的宫女径自往盥洗衣物间里走。

    我挂上讨好的笑,随走随眼地打量这些人。

    一共七人,端正捧着手中托盘与我恭敬行了礼才往里间走,我不想挨上何用唠叨,索性慢悠悠地挪着步子,将她们所托之物都过了眼。

    首饰配饰一人,衣物三人,分托内襟,中衬,外裾之盘,鞋履一人,还有一件外麾。

    想来时欢担心我为山魅寒彻的身子未见好地又挨了冻,连手炉都准备上了,青铜描金的,也就两手相握的大小,甚是精巧地衬在首饰盘里。

    我心底欢喜,压不住喜色地去打量它们。

    首饰盘中,入眼的先是一对玳瑁半扇嵌饰,甲纹上勾勒出鎏金流彩的玄鸟火纹,同配上一支鎏金主簪,一端垂下玳瑁衔珠,金玉相称的不偏艳金浓色,也不倚淡玉浅色,贵气而不失雅致,端地是匠工精巧之物。那耳坠似如泪玉,嵌裹上很精细的玄鸟鎏金纹,像是玄鸟捧了什么小心的珍藏之物,托衬出倾心相护的意味来。

    玄鸟为宋国图腾象征,除却大王尊享四翼,便是王嗣也只能和封王宗亲以双翼为纹。

    这一套下来皆是双翼翩飞,倒也没什么异处,多的是那一份小心珍藏的用心,像是不愿过于艳丽复杂,同时又不愿失却本该俱有的华贵,流淌出的玉质清雅,似是它们本就该让人珍视呵护一般。

    不知是时欢有意如此,还是我欢喜过甚地想过了头,意识到这偏思乱想,立时暗生了羞涩脸红,好在殿中还有旁人所在,我忙压住别猜情想,转眸去瞧它物。

    配饰是一方轻浅白玉,纯净的连杂色也无,不消说什么流纹异彩,玉质常有的纹络都没个影迹,我有些惊奇,猜不透是个什么物件。

    它一指长两指宽,方方正正的,无棱无角的甚是温润,坠了同色的玉白穗子,穗子下挂了一个鎏金小巧铃铛,九孔九窍的甚为玲珑精巧,一晃,清脆的音色响来,叮叮而轻的很是悦耳。

    我见这玉模样虽好,偏生看不出何处有所奇特,正无趣随手放下,眼角便闪过了折光,立时把它捉将起来,捏在指尖对着殿外光亮轻轻翻动数次,才是发现上面有着极浅的勾痕。

    我大觉新奇,原来那些浅痕勾化拼就起来,竟是一面‘折冬’,一面‘为夏’,分隔两面的四字拼做一处,当真令我喜色难掩,奈何殿中旁人甚多,不敢过于放肆,只好故作正然地挽过长袖藏住,难抑心绪地径自捏在手心摩挲,面上顺着衣料瞧了下去。

    礼服内襟为白,中衬为玄,外裾为殷,正是王室大祭大典之时,女子所用的礼制之服。

    男子之服为内白中殷外玄,比之女子的艳丽明媚,多就几分端正稳重,两者相衬相应,互为大气华贵,亦不失王者之尊。

    一套下来,除却内襟暗纹,中衬外裾皆勾勒上玄鸟鎏金纹,甚是繁复华丽。殷色锦面的鞋履墨底浓厚,履头翘起玄鸟翅纹,隐隐于飞,端地王气十足。

    我在青陵台自来素色浅淡,不过稍喜浅蓝淡青,于大礼之时才会身着玄赤礼服,倒也不似这般鎏金溢彩,一时虽觉别扭不习惯,但此地毕竟是商丘,又是大王亲临主持的祭祀之典,情知自己再不愿作此繁复,还是得熬过场面去。

    不过能得一方刻我之名的白玉,我也懒的顾及这些,由着何用挥去那几个小宫女,捏着白玉在手心翻来覆去的难禁欢喜。

    折冬为夏,是时欢那日自己说来,如是打造,已是表明他做到了不会忘我之名的许诺,我如何不喜?

    “脸上都快笑出花了。”何用凑了过来,斜着眼看我,沉沉地毫无打趣之意。

    我正欢喜时欢的精巧用心,没怎么在意,反口问道,“那些个王姊王兄,可也如此配饰?”

    “得,我就不该说话。”何用果真闭嘴,眼瞧那边先生还在喝酒,眉峰拧转地往过走,“常制的不过都是些玉质环佩,方玉还是少见的。”

    我听得欢喜,跟了步子往过走,轻俏道,“那就好。”

    先生迎面撞上何用,大抵被何用的凝重模样唬住,权以为要拿他开刀,势头不妙地咽下最后一点儿米酒,撇开头道,“说你麻雀的可不是我。”

    何用少见地没有反驳,径直坐在榻上,愁了眉地不说话。

    我见她太过不对劲,遂凑过去问道,“怎么了?是谁惹我们家何用大人不开心了?”

    何用抬眼看我,愁意浓烈,挨了半响才道,“公主,我觉得明日你还是不要去的好。”

    “为什么?”我讶然不解,也觉她格外地小心过头了,不免有些兴致乏乏。

    何用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却是压了下去,咬着唇角不说话。

    “你是担心那些流言?”先生开了口,语气有些沉。

    我皱了眉,暗忖流言什么的,有时欢的大王身份压场,应是不会有什么乱子作祟,不解道,“还是说你担心我会引起阙伯台的异动?”

    何用猛然抬眉,委屈道,“我是在意那山魅不错,可我更在意公主!明日那么多人在,不仅是王嗣宗亲,还有把持朝政的大臣,但是你知道祭祀去的最多的是什么人么?是那些百姓!那些乱起来可以杀子易食的流民亡徒!”

    纵使我在书上读过流民之乱,仍是不愿相信,辩驳道,“跟他们有什么关系?难不成他们见都没见过我,当真要把我认为成祸国殃民的妖精,当街杀了我不成?”

    何用见不能劝我,眼眶泛红,撇头对先生急道,“先生,您劝劝公主!她自幼长在青陵台,疏离人心丑恶,又为您护在蒙城寺蒙受佛法多年,她没见过那些流民残暴起来的疯狂可怕,难道您也不清楚么?”

    我转头迎上先生,但见先生眼眉低敛,叹道,“何用说的不错,阿折你还是不要去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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