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此,仅为陌路。

    那不是句玩笑话,从仙林崖底,他为一条手链不惜暴露自己蓝眸的事实时,她就决定了,沐小狸与轩辕澈,从此为陌路。

    失去十年记忆的沐小狸和隐忍十年的轩辕澈,直觉告诉她,不应该有交点。

    南宫静语只是一个堂而皇之的理由。

    仙林湖边的贸然出手,重雨楼上的惊鸿一瞥。

    一个是月蚀困扰的银面,一个是郁郁不得志的王爷。

    将二人联系在一起,仅凭身为特工的敏锐。

    瞳孔颜色有异,武功路数有别,却是眸光里隐藏的睥睨,森凉如出一辙。

    “你在走神?”轩辕澈眸色暗暗。

    颈间蓦然吃痛,沐小狸龇牙。

    本是怒意的惩罚,而此刻被挟在齿间的肌肤那般温软润滑,唇触及的地方,脉搏微微跳动,属于她的气息游离这涌进他的身体,体温渐渐上升,像猝然点燃的烟花,脑袋不可自控的颤了颤。

    他的身体虚虚覆盖在自己身上,几乎与当初在密室一模一样。她不自在的推了推,却换来颈间一热。

    温热的触觉,她不自觉的放大瞳孔,身体僵硬,心底却惊涛骇浪的荡漾着,想说话却又觉得浑身软绵绵失去了力气。

    啊,我受伤太严重,所以才被抽干了力气,不行,我得休息,沐小狸默念。

    偏头,正欲开口,殊不知,他的唇就等在那。

    双唇相贴,过急的心跳和陌生又熟悉的接近冲击得她陷入晕眩,神智被搅,清明被遮,他轻轻一拨,她防御的手便被拨开……溃不成军。

    直到她忍不住狂跳的心挣扎着要强行推开,他才重重吐出一口气,头陷在她的肩上,声音低沉似叹:“那条手链,是我母亲的遗物。”

    略带歉疚的解释令人一怔。

    不得不承认,当初那句从此为陌路,有这条手链的功劳。

    她以为……

    不过,恢复记忆之后,很多当初不解或怀疑的事,心底隐隐有了一个非常玄幻的猜测,以这个猜测为标准,她没有理由迁怒。

    这样被他突兀的解释,沐小狸脸色微微有点红润,有种矫情的赶脚。

    看到沐小狸的神色,君临天哪有猜不透的,不由低低笑起来,唇角点点打在她粉莹玉润的耳垂,直到某人全身发烫。

    “喂,喂,玉人,狸儿在休息,不许去打扰!”

    沐小狸遥遥听到声音。

    “砰!”某物腾空再直线下坠的声音。

    灵台微明,沐小狸突然感觉到哪里被坚硬着,粗粗一想,脑中轰然一响。

    同时,一股剧痛穿云梭雾般击中君临天心口,破碎成渣,一股腥味猛地喷涌。

    沐小狸推手间,轩辕澈翻身而起,挥灭烛光,出口的血腥尽数洒在衣袖。

    隔着床幔,沐小狸只觉那人身体抖了抖,复又挺立转身。黯淡下来的房间,微弱的晨光照不明亲密之后的暧昧。

    沐小狸却道是庆幸。

    庆幸不用这么*裸的让对方看到自己的动情。

    “战野拓策划十年的截杀,虽然没有成功,但是那些毒还是不容小觑,接下来我需要三天的时间调息,这几天,你乖一点,不许再闹事,知道吗?”

    轩辕澈的气息有些不稳,随即渐渐平复,语气恢复以往的冷静。

    沐小狸哼哼两声表达不满,非她不想开口,只是怕一张嘴还是夹带娇嗔的喘息。

    窗外飞驰的身影越来越近,轩辕澈瞥了一眼,一块玉佩扔进床幔,被一手接住。

    “啥玩意?嗯,手感不错,玉质上层。”沐小狸赞叹,这算是补偿?轩辕澈的东西,不拿白不拿。

    “接了我的凰佩,若再跟别的男人拉扯不清,你应该知道后果。”

    啥?沐小狸瞪眼,这玉佩立即变成烫手山芋,丢之不及。

    一束劲气冲破床幔击中身体,沐小狸一顿,然后软绵绵的倒到床上。

    “喂,你什么意思,赶紧给我解了!”

    “还是封了你的内力比较妥当,你这人就是一麻烦集中地。”

    “啊呸,你还是麻烦制造源呢,别以为没人知道这次的边界之战有你一份功劳。”沐小狸大吸几口气,“不是你制造麻烦,我能惹上吗?”

    大起大伏的呼吸,带动胸前的波涛隔着幔帐在微微的光线里起起落落,那流水般的曼妙曲线毕露无遗。

    轩辕澈移开视线,并不反驳她的话:“所以,在我闭关的时候,你还是没有惹麻烦的精力才好。”

    “你……”沐小狸气极,大喝,“玉人,他欺负我!”

    房门被撞开,青影灌入,见是轩辕澈有短暂的停顿,即与其纠结成团,眨眼便是数招。

    沐小狸虽然气愤,但是也不忍心看他伤上加伤。

    “玉人,算了,你才回来,别累着了。”

    可惜步惊天只能理解字面上的意思。

    怕我累着所以才放过他?

    我不怕累。

    所以,继续。

    沐小狸抚额,长叹一口气:“玉人,他没欺负我,别打了。”

    身影一分,步惊天“哦”一声,立于床前。

    轩辕澈扫了扫床前床上的两人,虽然有点碍眼,但是看向步惊天波澜不惊的眼,木头一根,不存在威胁性。

    “这次她受伤很重,不宜活动,鉴于她惹祸的能力,我封了她的内力,帮不帮她解不解开,你自己考虑。”

    轩辕澈极具内容的看了沐小狸一眼,施施然离开。徒留沐小狸锤床,扯发,咬牙。

    步惊天一身未净的血腥味,周身带着薄凉,拨开床幔,细看一翻某人,长嘘一口气,之后身子一晃。

    “你受伤了?”沐小狸惊问。

    步惊天摇摇头,不过精疲力尽而已,沐小狸却不放心的扯手把脉,确定没有内伤方才放心。

    “那你怎么这么久才回来?”那些人不至于耗费玉人一晚上的时间吧。

    步惊天转动几个眼珠子,似在组织语言。

    久等不到回话,沐小狸估摸着过程应该比较复杂,看把玉人为难的。

    “我现在没事了,你也回去休息吧。”

    只见步惊天没有丝毫犹豫的转身,可一转身,却是甩出一条绳索,横在房梁上方。

    呃……

    “玉人,有个挨千刀的封了我的内力,你帮我解开呗!”

    玉人稍作停顿,飞身而下,伸手,然后……

    又被封了一个穴位!

    我勒了个去!

    你们忒么的欺负人!

    潍城,没有京都的喧嚣繁华,没有闶阆城黄泥青墙的远古,沉淀着数百年来东辰强国积累的威严。

    城外战火痕迹累累,城内却未显冷清,大街照样车水马龙,往来不绝,还有连绵不断的吆喝声,眺目,就算是在这寒冬腊月的季节,这个地方依旧让人觉得生机勃勃。

    沐小狸包裹着大件貂皮裘衣,盘坐在观星台,一大团白色毛茸茸的物体,很有观感。

    玉人陪坐在旁边,打坐调息。

    可怜兮兮,媚眼如丝,暴躁发怒,鄙视挑衅,各类眼神抛得沐小狸眼睛都快抽筋,都没引得他的一点反应。

    重重的吐口气,白色雾气悠悠扑洒在玉人沉静的脸上,依旧,没有反应。

    沐小狸锤地,这都是些什么人,一个两个的都封她的内力,还有木有点人权,有木有尊严,有木有身为本书女主的威严!

    事实证明,木有。

    君临天加步惊天封掉的穴,这世间谁忒么能解开啊!

    怒火在身体里熊熊燃烧,气息燥热。玉人睁眼,定定的看她两眼,伸出手指,呃,沐小狸立即巧笑嫣然,目视城道,欢喜道:“呀,这潍城风景独好啊,天是那么蓝,云是那么白,那谚语怎么唱来着,‘云下山,地不干;云绞云,雨淋淋;云向东,雨变风;云向南,水涟涟;云向西,下地披衣;乌云拦东,不下雨也有风,乱云顶绞,风雨来不小;天上城堡云,地上雷雨临;天上扫帚云,三天雨降淋……’咦,这一群人怎么这么眼熟。”没有内力,视线也变得狭隘,揉了揉眼睛,“我猜猜看啊,有南宫峰、我哥、白少、黄亭,还有个老头,哦,那是我爹。”

    起床后正欲去拜访便宜老爹,做了一番思想斗争,酝酿了满腔情绪后才被告知黎明时分获知战野拓的消息,沐顶天领兵前去围剿了。

    现下午时,掐指一算,也该回了。

    “不对,还有一个!”

    嗯?沐小狸正诧异玉人说话怎会超过五个字,就对上一张老脸。

    “你什么时候来的?”

    “从你开始调戏玉人开始!”李莫愁翻个白眼。

    沐小狸掀掀眼皮,转话题:“你说还有一个,哪呢?”

    李莫愁一指:“你哥抱着呢!”

    沐小狸站起,手搭在眼皮上,眯眯眼,沐无极怀里还真有一抹红。

    汝焉晴!

    沐小狸惊讶。

    李莫愁点头。

    “什么情况?”

    李莫愁双腿盘坐,掌心朝地划圈,靠近的雪水全部化为蒸汽,地面徒留火球烤过的焦痕。

    沐小狸挑了挑眉,诡异的时空,一群逆天的生物!

    “谁知道,不过据目测,汝焉晴不是翘辫子就是重伤。”

    沐小狸掀唇,表示鄙视。难不成是汝焉晴在发情么!

    “哎,本来是两国交战,也就伤些百姓,你一参与,你看看。”李莫愁半是抱怨半是报复的添油加醋,“独孤烨被云爷关在密室,生死未卜,楚王消失无影,生死未卜,汝焉晴一身血垢,生死未卜,玉人整天调息,半生半死,你再看看进来的这一批人,哪个不是披血带伤,就没一个完人了。”

    简而言之,她就是一扫把星。

    语言的杀伤力有多强沐小狸很清楚,所以,就凭他的段数,也就换取她的一个白眼。

    “我看你还挺完整的!”

    “那是,要不是我机灵没有继续参与,现在都不知道是那把刀下的冤魂……啊……”

    沐小狸看着那个极其标准的狗啃屎的姿势,对玉人竖起大拇指,起身离开,顺带碾了碾他的鞋。

    快步下楼,步惊天紧跟其后。忽然,耳边传来低暖清澈的声音。

    “我没事!”

    “啊?”

    “我,没有,半生,半死。”

    听着步惊天认真的吐出这七个字,沐小狸怔了怔。

    “我,真的,没有,半生,半死。”步惊天抓住沐小狸的手,古波不惊的眸光第一次散发亮晶晶的执拗的情绪。

    这种微妙的情绪钻入心底,沐小狸微寒的心就这么暖了,扬起一个璀璨的笑,勾住他的胳膊,笑道:“是,一年之期未至,玉人怎么可以倒下呢!”

    一年之期!

    步惊天的耳朵敏锐的捕捉到这四个字,一种莫名的情绪在心口漾了漾,伸手摸了摸,剑眉轻拧,好像,有点酸,有点湿。

    潍城的临时将军府。

    一侍卫手拿沐顶天的将军令驾马狂奔,扬起的尘土溅在沐小狸发尖。

    那是去往云逸风别庄的方向。沐小狸暗道不好,加快脚步。

    汝焉晴若在潍城出事,沐顶天和沐,无极肯定脱不了干系。

    进入院子,各个仆人脚步匆匆,神色紧张,朝着人流而去,只见一个房间里人头攒动,一盆盆水送进去,一个个大夫进入又出来。

    “启禀将军,这刀卑职的确不敢拔,还请等云神医前来,方有一线生机。”

    “云逸风向来神龙见首不见尾,她可是西凤太女,少一根汗毛你们就是拿十个脑袋都赔不起,还敢在这唧唧歪歪,若耽误病情,是想引起两国交战吗。”

    “这……南宫皇子言重了,卑职怎敢,实在……实在卑职医术浅薄啊。”

    “浅薄?浅薄你做什么随军大夫,本皇子看你就是个懦夫!”

    “七皇子,太女这刀触及心肺,实在是过于危险,卑职就是有四层的把握也敢一试,可……哎!”

    “我呸,少磨磨唧唧,过于危险你不敢拔,若是她因流血过多而死,是你担当还是整个东辰担当!”

    “卑职……将军,卑职实在是无能为力,请将军责罚!”

    说着,随军大夫重重的磕头在地。

    南宫峰急得双眼冲红,一脚已经踹了过去,那大夫整个人砸向门口。

    岂料,门自然打开,冲过一个身影,接住大夫,单手一转,那大夫牢牢站在地上,头蒙蒙的。

    “我来!”

    一道清澈的声音震动大家的耳际。在这全都心觉为难的时刻,这声音,有种安抚人心的魔力。

    “小狸?”

    “小狸!”

    “女人!”

    几个人异口同声,除却沐顶天的诧异和怀疑,竟都是一致的欣喜和如释重负。

    自觉散开的人群,沐小狸一眼望尽床榻上,沐无极坐拥的汝焉晴。

    半截剑插在胸口,一袭红衣被血浸得暗红一片,双眸微闭,睫毛轻颤,巴掌大的脸苍白得透明,呼吸轻轻浅浅,胸口的每次起伏都是难以承受的痛。

    “什么伤?”

    沐小狸神色凝俊,三两步走至床前,把脉,探瞳,闻心跳。

    “剑尖有倒刺密布,细如牛毛。”沐无极言简意赅。

    微弱的心跳在耳边断断续续,每提一口,都伴随着几不可闻的呻吟。

    危已!

    倒刺随时可能扎破她的心脏。

    难怪大夫不敢拔,换做她,也需三思而行。

    沐无极的目光一直紧盯沐小狸,眼见她脸色愈加为难,不由握住她的手:“小狸,她是为了救我!”

    沐小狸一怔,对上他满含恳求的目光,点点头:“放心,有我在!”

    有我在!

    这三个字卸下他的心头大石,却也让他羞愧难当。他曾信誓旦旦要做她的保护伞,到如今,依旧还在她的相护下。

    男儿有泪不轻弹,想到沐小狸为救他所作的一切,眼眶倏地酸胀。

    “都屏住呼吸!”沐小狸柳眉紧蹙,侧耳贴在汝焉晴心口。房间数人,顿时抿嘴闭息,房间里死一般的静。

    “汝焉晴,我知道你听得见,你的伤很严重,我没有绝对的把握拔剑,但是不试,你就只有死路一条。我知道你不想死,敢不敢跟我一起赌一把,敢的话就转转眼珠子!”

    一秒,两秒……眼皮覆盖之下,眼球艰难的转动起来。

    “一国太女,这点痛苦都承受不了,也太让我小看了。”沐小狸轻叹一口气,开始撸衣袖,“全部出去,准备好纱布和水!玉人和李莫愁留下。”

    身后悉悉率率的脚步声,退散得很快。

    南宫峰左右着急,看了两眼汝焉晴和沐小狸,一跺脚,冲出门,顺带关好门。

    “李莫愁,将‘破血’烧红!”

    呃……

    步惊天用看死人的眼神盯着李莫愁,痛苦纠结的将破血抽出。

    李莫愁只能喘着出气狠狠瞪沐小狸,啥子破玩意,他的“火”不是这么用的。

    不愿归不愿,还是在第一时间完成命令。

    “哥,你抱紧她,拔剑小心她身体条件性反抗,那就回天乏术了。”

    “好!”

    “玉人,入肤三分,横竖一刀,记住,一定要快,准。”沐小狸扯下一截衣袖,丢给玉人,“李莫愁,背身过去。玉人,把眼睛蒙上。”

    嗯?

    沐无极刚觉疑惑,便闻“撕啦”一声,汝焉晴胸口的衣服被沐小狸撕裂,一大片肌肤白得刺眼。

    沐无极也想闭眼,怎奈半昏迷状态的汝焉晴似有抖意,立即盯紧汝焉晴的神色,紧扣她的身子。

    沐小狸手轻抚在她胸口,双眸凝重:“汝焉晴,你若能躲过这一截,我还你真剑比试的心愿!”忽地一喝:“动手!”

    步惊天出手如风,烫红的剑尖快如幻影,血肉模糊的伤口绽放成一朵妖艳的蔷薇。沐小狸猛地一拉,一抹鲜血骤然窜起,床幔、床榻、脸颊、眼睑、溅成一线。

    血从眼角滑下下巴滴落在手心,沐小狸盯着手中的断剑,细细凝视,倒刺之上沾着零星的肉沫。

    幸好,拔剑成功!

    视线落到满头冷汗紧咬下唇却始终没有哀鸣出口的人,沐小狸第一次对她心生敬意。

    这样的痛……

    断剑被丢在一边,掏出止血药……沐小狸愕然,居然止不住血。

    “哥,用内力护住她的心脉。玉人,赶紧去找云逸风,拎过来!李莫愁,稳住这个房间的温度。”沐小狸当机立断,割破自己的手腕,将血滴入她嘴里。

    前世她是万能献血者……o型血,穿越之后不知道,如今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汝焉晴,你若死在这里,我一定不会承认是自己医术不行,而是你自己生存意志不够。你若死了,你辛辛苦苦坐稳的太女将不费吹灰之力就被别人取而代之。”沐小狸一手又掏出一粒药丸塞进她嘴里,见汝焉晴的手指有所抖动,继续刺激,“还有你心心念念的楚王,也会被别人睡,跟别人生娃,指不定还要去你坟上炫耀一番,毕竟她赢了自诩为世间第一女子的西凤国前太女。半截倒钩剑而已,这点痛都挨不下去,应该也算死得最为可笑的西凤皇族第一人了。况,连真正的凶手都不知道,你不会死不瞑目么。我自然知道这剑是谁下的黑手,可惜,本郡主才不会告诉你,有傲骨就自己去查。”

    沐小狸声音不小,房间外的人俱听无遗,不由望向沐顶天,心道:你家女儿这是要气死她呢还是要气死她,养出这样一位气死人不偿命的女儿,身为老爹,将军您有何感想呢?

    沐顶天汗了汗,望天。

    汝焉晴的手再次抖了抖,沐小狸终于松气。

    随即,门被踹开,云逸风被步惊天丢了进来。

    “我靠,真是逼得爷不说脏话都不行了,狸儿,这玉人粗鲁的行径得改,必须改,不然……”

    “快给她止血!”沐小狸抓住他踉跄而来的手,正握脉搏,心怔了怔。云逸风看透她的眼神,匆匆避开,视线落到她流血的手腕上,立刻拉起,抹上止血膏,略责备道:“傻狸儿,你现在还能失血吗,你知道你现在的伤有多重吗?你是不要命了吗?”

    “你……你还是帮她吧!”沐小狸抽回手,“她出了事,大家都脱不了身。”

    云逸风见她止住血才看向汝焉晴,望闻问切,结论不容乐观。

    “失血过多,必须马上止血,但是伤口太深,普通的止血药效用太慢,能渗入伤口深处立即止住的,药用过于刺激,渗入肌肤,又疼又辣又麻,她现在这样半昏不醒,爷怕她受不了。”

    整个气氛因云逸风的话而变得凝重,这个人的身份特殊,稍有不慎,牵扯的是国家大事。

    “用!”云逸风当机立断。

    一是身为医者的使命,二是因为沐小狸,剑是她拔出的,汝焉晴一旦身死,西凤国绝对不会放过她。他宁愿将罪责扛到自己身上。

    沐小狸深深看他一眼,怎会不明他的心思,可此刻却非言谢感激之时。

    一小节竹抵住汝焉晴的伤口,云逸风将墨黑色药粉由另一头灌入,然后用内力封住入口,将药粉逼进伤口深处。

    随着药粉的侵入,气若游丝的汝焉晴开始挣扎低吟,本就苍白的脸扭曲成结,牙齿紧咬下唇,血丝渗出。

    “啊!好痛!疼!”

    痛吟声断断续续飘荡,那较弱的身子蜷缩着瑟瑟发抖,眼角泪珠闪耀,发丝贴着脸颊,一片狼藉。

    骄傲在上的白鹤,忽然变成狂风暴雨之下墙角里凄凄惨惨的小草,这样的落差,在场之人,不忍侧目。

    “皇母,皇父,疼,晴儿好疼,你们在哪?”

    哽咽声如冰霜细雪,这一刻,众人皆悟,这也不过十五六岁的姑娘,该是享受在父母的羽翼下肆意张扬的年纪。

    忽然,哀鸣声停止。云逸风第一时间凑上前把脉,面色骤变,结论,不言而喻。

    “汝焉晴,给我醒来!”沐小狸猛地一个巴掌抽过去,声音寒冷而愤恨,“汝焉晴,就这么点痛你就放弃,你不觉得羞愧吗?”

    众人皆倒抽冷气,云逸风默默咽了咽口水,却惊讶的发现汝焉晴的脉搏跳动了一下。

    “汝焉晴,这点痛苦就绝望就以为是地狱了吗?”沐小狸的声音变得很轻,呼吸都很轻,纤细如玉的手指拂过汝焉晴的伤口,“你知道什么叫真正的绝望真正的地狱吗?”

    沐小狸轻笑,笑得有点嘲讽,有点悲凉。

    “汝焉晴,你不过是身体遭受疼痛而已,这就让你无法承受吗?那你真正的绝望吗,真正的绝望是必须亲手手刃一同闯过龙潭虎穴的战友,只为自己能最终活下来,真正的绝望是身体遭受着鞭刑,针扎,火烤,脸上却还要巧笑嫣然,真正的地狱是每天接受着超越身体极限的惩罚的日子,望不见活着的希望。”

    沐小狸坐在床榻的前的椅子上,眼神有些闪烁似乎在回忆,也像在讲述一个曾经某本杂书里的故事,表情淡得看不出喜怒。

    可是,云逸风他们的心却是一紧,很疼很疼,直觉告诉他们,下面的故事很残忍……

    “有个女孩,一出生便被抛弃在垃圾处理站,被好心人发现送到孤儿院,她自幼聪明,智商超凡,所以一岁就会思考,为什么抛弃,后来才知道,因为她的生辰八字被神棍算出将来注定克父克母,克净一切有血缘关系的亲人。”

    “不就是没有亲人么,孤儿院有那么多同龄孩子呢,她安心在这里生活。可是,她却不知道这里的孤儿院根本是打着慈善的幌子,暗地里,却是一个魔窟,专门收集被遗弃的孩子,身弱无利用价值的便会在一场伤寒里变成一具尸体,然后各个器官被掏空。那些天赋异禀的孩子,则会被训练成冷血无情的杀人工具。”

    “五岁那年,院长以秋游为名,将孩子们带到蛇群出没的野外,留下他们独自应对。一个个白天还嬉闹在一起的伙伴就这么在女孩面前倒下,她却无能为力,才五岁,天性聪颖又怎样,照样手无缚鸡之力。有一个素日很照顾她的大姐姐一直护在她身边,她很心安。可是,当一支蛇突然袭过来女孩被这位大姐姐推了一把时才明白,她一直护着自己,不过是等待时机让自己做她的挡箭牌。”

    “女孩被咬了四口,所幸天明了,院长返回,见她还有一口气便带她回去。她在床上躺了整整半个月,最终活了下来。活了下来,那个女孩连同活下来的小孩子们,被送往了另一个训练营,属于她们的地狱,真正开始!”

    疼痛、悲怆、恨意将沐小狸紧紧包围。

    “活下来的孩子们一共三十个,被关在一起,每天只发放十个馒头,分两次,所以每次这二十个孩子都要打得头破血流才能抢到一个馒头。每天只许睡两个小时,多一秒钟都会被冰锥刺醒,烈火烤醒。悬梁刺股,不过如是。”

    “3个月后活下来仅二十个,每半个月都会被注射较之眼镜蛇更为狠毒的药剂,那种痛到恨不得咬舌自尽生不如死的滋味,女孩从五岁开始就体会,而之所以自尽不成,是因为有专门的人看守着他们,一旦发现他们有自尽,便会被救活,然后遭到更狠更辣更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惩罚。”

    回想到那种味道,沐小狸心有余悸,眸光里的冷意翻涌如潮。

    “女孩慢慢长大,接受的训练也成倍加重,超负荷的训练里女孩曾累到昏迷却被教练生生打醒,打到皮开肉绽,血肉模糊。这样的生活持续了十年,直到女孩被磨灭了人性,变得杀人不眨眼。”

    “这十年里,她曾因不敌浇灌而被打断手脚,挑断手筋脚筋,曾眼睁睁看着战友被蟒蛇吞噬而独自逃走,曾为了自己活下来而亲手将刀插进亲密战友的身体,甚至被灌下春药丢到上级需讨好的首领的床上。”

    嗜杀气息瞬间膨胀,步惊天紧了紧手中的破血,云逸风手里的玉扇“咔嚓”一声裂,沐无极指关节泛白。

    “当然,女孩并未受到侵犯,反而废掉了那首领。只是回到基地,女孩被折断十指,扔进蛇窟整整七天七夜。”别人的情绪沐小狸并未察觉,只沉浸在自己的回忆里,笑得麻木,“汝焉晴,你从小锦衣玉食,父疼母爱,众星捧月,你能想象这种的生活吗,现在你所遭受到的痛就让你绝望了吗?”

    针落有声,各自低头沉思。

    良久,良久,云逸风道:“心跳恢复了。”

    声音像从水中打捞而起,不见半点兴奋,抬头望向沐小狸,却见她沉默的转身离开了。

    房间外几人面面相觑,盯着她的眼神半打量半疑问。

    沐小狸扯了扯唇,轻松道:“太女好了,都不用担心了,好累,我先回房休息啦!”

    只是她并未察觉到,自己笑得有多薄凉。

    天空阳光艳丽,刺得她眼睛半眯。

    多久,没有去回忆了!

    夜色朦胧,淡淡罩潍城。

    将军府深衬寂寂,深冬时节,虫鸣不闻,安静得仿佛死地。

    府邸偏阁的院子里,房顶、树干、屋前,三个人安静的驻立,眸光直视房间里忽明忽暗的烛光,无声无息。

    打破沉寂的是沐顶天的脚步声,眸光森森,长叹一声:“还是我进去吧!”

    南宫峰、云逸风、沐无极未动。

    “也许那只是一个故事,不必过于挂心,都散了吧。”话虽如此,却连自己都说服不了。

    “云谷主,独孤太子的毒还需你费心,无极,闶阆城的安抚工作尚未结束,南宫皇子,汝焉太女的伤尚未脱离危险期。”沐顶天挥挥手,“大家还有自己的事,都聚在这,想必小狸也是不愿的。且,小狸的伤才恢复三层,需要精心修养,别再给她压力了。”

    话到这里,谁还有停留的理由。就算云逸风,也不得不给“未来岳丈”面子。

    三道光影一闪,笼罩在这偏阁上空的威压瞬间消失。

    房门未敲已自开,露出沐小狸稍显疲惫却笑意盈盈的脸。

    “爹!”

    恢复了那十年的记忆,沐顶天的形象已然刻在她的心底,那个爱妻如命,宠女溺女的男子,成全了她对“父亲”的所有幻想,纵然八年未见,这声“爹”叫得毫无违合感。

    沐顶天手停在半空,目视沐小狸的眼睛,眼眶突然泛酸,稍稍侧头,月光稀薄才未被看出端倪。

    “我的小狸,长大了!”沐顶天张开双手将她抱入怀中,收紧的手在察觉到她微僵时立即松开,她一身为救他和沐无极的伤,还未痊愈。

    “放心,爹,我是狸猫,有九条命,够我挥霍的!”沐小狸将沐顶天迎进房,刚一进房,沐顶天就看到悬躺上空的步惊天,那绝美的背,脸沉了沉。

    沐小狸附在他耳朵汇报了这个贴身侍卫的真实身份,沐顶天明显一顿,惊诧的瞧瞧步惊天,又瞧瞧自家闺女,满脸“这些年你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的表情。

    两个时辰,父女俩围绕这八年的故事展开了温馨的茶话会,沐小狸说,沐顶天听,两壶茶静静喝完。

    简而言之,沐小狸五年前贪玩赛马意外坠落,神智恍惚,直到半年前与汝焉晴掐架掐进洛水河方恢复清明,继而闯圣医,遇惊天,退婚约,戏楚王,辱丞相,救无极,震四国,然后得知他们被困的消息,迅速赶往潍城相助。

    隐去的是涉及东方不败身份的讯息,这个身份于朝廷是个忌讳,在不确定沐顶天对朝廷忠心度对江湖杀手组织的态度之前,不能泄露。

    “小狸,这些年,辛苦你了!”沐顶天准备摸摸她的头,看到她不似儿少的脸改为捏她的脸颊。这张脸委实……不过,也幸好……

    沐小狸没错过他微诧又释然欣悦的神色,心下存疑,笑道:“爹,你应该说虎父无犬女。”

    “对,我沐顶天的孩子,又怎会是懦懦无为之辈,儿子不是,女儿也不能是!哈哈!”沐顶天朗笑,灌杯茶,兴奋道,“待俘战野拓后,叫上你哥,我们三个好好喝一次,不醉不归!”

    “爹,我是女儿身,这样真的好吗?”沐小狸故作苦恼状,“这‘不醉不归’传出去,虽然有金凰郡主的头衔,女儿也没人敢要啊。”

    “我沐顶天的女儿还有别人敢嫌弃?”沐顶天怒道,“就是没有金凰郡主的名衔,也只有我女儿挑别人的份?不醉不归?就是让夫君供起来,唯你命是从也是当得的。”

    声音远远传出,离去又偷偷返回的三人齐齐一抖。

    沐无极,昂头哼鼻,对父亲的话自是万分拥护,要娶她妹妹,哼哼……

    云逸风一个不小心差点跌下树,供起来,唯命是从,这是要身兼奴仆一辈子的节奏?嗯……好吧,为了狸儿,他兼了!

    南宫峰打个冷颤,难怪沐小狸被养得如厮彪悍……

    沐小狸也吞了吞口水,暗猜,莫非这便宜爹也是穿的?然后她想到了被赐了婚的事情。

    “让楚王把我供起来,唯我命是从,嗯,这个可能性……”沐小狸摸着下巴幻想,稍后笃定道,“几乎为零。”

    “若是他做不到,爹自不会让你下嫁于他!”

    下嫁?好说他也是堂堂一国皇子,作为一个将军之女,这词用得真的妥当么?

    爹,您老是有多严重的溺女癖哇!

    “可是,圣旨……”

    “此次战役结束,我便会回京复命,以我八年征战之功,要为你求得一为如意夫君,绝非难事。只要达到我的要求,圣上之命我欣然接受,若是达不到,莫说皇子,天皇老子我也不答应。”

    “那南月国相逼呢?”

    “看他能不能踏过我沐家军!”

    沐小狸激动得差点起立鼓掌,心底的感动一波一波荡漾。

    这样的父爱世间难得,这样的岳父……嘿嘿……虽是她首先挑起轩辕澈,独孤烨和自己的绯闻,让他们被迫卷入这场纷争,可现在,她貌似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岳父当关,万夫莫挡。括号,包括楚王和独孤太子。

    树顶之上的人。

    云逸风:东辰好岳父,爷奉上全部身家,求放过。

    南宫峰:我靠,女儿强悍岳父更强悍,谁求虐敢娶!

    云逸风斜眼:你有意见?

    南宫峰:……

    云逸风阴狠:爷毒死你!

    南宫峰转身跑,呛声:哼,小爷我不跟你们一群自虐狂见识。

    茶话会结束得恋恋不舍,走时沐顶天突然问:“白天你说的那个女孩是……”

    沐小狸回赠八个字: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沐顶天半信半疑。

    沐小狸眨眼:请看我真挚的小眼神。

    “你这孩子”沐顶天拍拍她的脸,轻笑一声,然后嘱咐道,“战争是男人的事,接下来,你只管好好休息,把自己调养好,别让爹和你哥哥自责内疚,知道吗?”

    “嗯,放心,我那么乖!”沐小狸答得好不要脸。

    目送沐顶天的身影消失沐小狸才关门,背抵门,若有所思的摸摸肚子,刚才说到调养身体时沐顶天的眼神明显瞟过她的肚子。

    不待她再作思考,就被人拎到了床上。

    “睡觉!”

    干巴巴的命令之后,步惊天将只茶杯砸出窗外,紧接一声中气十足的单音字“靠”,然后一切归于平静。

    第74章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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