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算平静的一夜安然过去,除了一些晋州周边的百姓偶尔在路过营地的时候窃窃私语些什么,连晋州的守城兵都不曾有什么异常举动。
    当然,更没有什么不开眼的二代过来寻衅,也没有什么地头蛇挑战外来强龙之类的戏码。
    之前晚上的谈话只在亲兵队伍中传了开来,暂时还只是有人在私下里议论,却并未掀起什么波澜。
    而与一众活跃的亲兵们不同,罗开先则是心中舒了口气——这终究还是个现实的世界,而不是所谓众星捧脚的戏剧舞台,有争斗,同样更有关乎切身利益的思考,而不是无脑的盲目,毕竟多数人最需要的不是高歌猛进式的得意逍遥,而是最为普通的安安稳稳地生活。
    平静而又惬意的过了一天,只要不是赶路就已经称得上休整,闲不住的人们也各有其事。喜欢战斗的人在保养兵器,喜欢马匹的人在检查所有马具的使用情况,包括马蹄铁的磨损状态,喜欢美食的更是在晋州城内四处乱转……
    嗯,该办理的事情依旧有人去操作,什么签署过境通文、采买杂物之类,都有人去跑腿完成。
    ……
    东方帝国地方大员的职名经过多次变迁,什么郡守、太守、州牧、刺史、节度使、转运使、知州、知县、巡抚、总督之类的都曾显著一时。
    至宋一代,为避免节度使独揽军政大权,自赵匡胤始就在不断抑制武官权力的滥用,先于东部设置通判一职主管政事,后又设立权知军州事,简称知州。
    这一职位最早仅为虚职,多由文职或中官充任,旨在监察地方军政实务,到了赵光义执政晚期,则演变成了地方实职,变成了转运使(类似省级)之下的最重要的职阶。
    当然,赵宋此时官制混乱,节度使之类的职衔演变成了武官的荣誉称号,却没有消饵,掌控力强的地方多是文职知州,边远或者混乱的地方则是武职刺史独掌大权,文武之间冲突与隔阂比之唐时更甚。
    这种争执,展露在罗开先眼中的,就是另一番景象了。
    与绥州刺史李继冲不同,这晋州知州虽也明知罗开先这支队伍的到来,却始终未曾露面,作为“使团”隐藏核心的罗开先更是只知道对方的名字叫做卢奎,而这位卢某人不知是避嫌还是另有所谋,竟连书吏都不曾派遣。
    只是在通关文牒上署了自己姓名,盖上印章,便打发厮送了回来。
    既然本地官吏自矜,罗开先也没那么热忱,何况他从未想过去主动拜访什么本地官吏,交游天下固然可以提升名望积累人脉,但在罗某人看来却是失之于逢迎做戏,毕竟他从来就不是一个八面玲珑的人。
    在他罗某人看来,宋人内部的争执完全与他无干,而且毕竟山水路不同,这样的事情实在称不得什么大事,第二日收了通关文牒的回执,盯着上面的签名看了看便收了起来,然后听着手下人的抱怨,只是无所谓的笑笑,便直接下令次日一早拔营起寨,继续行程。
    当然,白日里依旧是一番忙碌,本地的官吏不出面,却也没有在背地里搞什么名堂,该去进城采买或者走动的,也没受到什么限制。
    到采买,这大概是除了赶路之外,罗开先一路上做得最多的事情。手里大把的金银加上宝石可以兑换成难以估算的购买力,实际上那些金银宝石除了摆着好看之外,在这个时代并无实用价值,因有十数万人需要依靠他来生存,他更宁愿手里有着数不尽的物资,这些物资可以是煤炭、木材、金属矿石,可以是粮食、肉类、油脂,甚至可以是任何能够派诸到实用意义的原料。
    只是很可惜,对于时下的生产力水准来,无论是之前七河流域的城邦国,还是眼下河西任何一个州县,都难以满足他的胃口。
    于是,他的所谓采买往往是一路走一路买。
    意思也很简单,每到一个聚居或者城市,便召集当地的各类商贩,询问当地特产,然后挑挑拣拣的买上一堆。
    按总该可以收获大把,但其实不然,即便这样的沿路搜罗,也多半收获无几。
    究其缘由,也并不复杂。
    这个古朴而又原始的时代,在这人烟稀少的地区,除了农作物或许可以有些规模,太多的物品并没有“量产”这样的概念。
    与后世什么市场经济或者计划经济之类的概念相比,这时代的一切都粗疏得很。农耕国度的平民家多是男耕女织以求自给自足,那些所谓千年大家亦不例外,同样是分工明确以求维持自给自足;草原部族是牧养牛羊,但大多也不过是驱赶着牛羊吃草看天吃饭,更少有什么育种优产之类的概念,能遇商队来访便是幸事,否则温饱或许不愁,衣不蔽体却是难免。
    这实际上才是罗开先一路途径之地的整体概况。
    晋州此地虽没有战事,却仅有丁口数千户,汇总也不过数万人,加上耕地不多,山林内又多有猛兽,罗开先带着手下人多走了一圈,收来的物品也是绰绰无几。
    清单如下,虎皮两张、豹皮六张、熊皮三张、鹿皮狼皮各十二张,另有长三丈胸径一尺的硬木三十余根、粟米(米)四百担1,外加石碾八套石臼十一套……稍一汇总,零零杂杂也只有这么多,即便如此,也还是因为他出手阔绰又不惧携带不便的缘故。
    知道收购了一些杂物的时候,李姌还有些新奇的跑到罗开先面前查看,“夫君,兽皮粮食之类倒也罢了,为何还要买木材?还有这些又大有笨的磨盘和石臼作何用?”
    罗开先实际上也有些囧,但还是对着自己的娘子解释道:“灵州树木本就不多,买些木材回去自有用处,至于这磨盘……”
    “营中也有石匠,程大门的舅公就是凿石好手,灵州东面煤山那边据也有大石,制作几个磨盘实属轻易事!”连续几天赶路疲累的李姌终于缓过劲来,叽叽喳喳的话语不要太利落。
    “四娘莫管……”罗开先总不能现场就比划要试着做什么风车磨坊之类,事实上没做出实物来他也没法解,“为夫不缺钱财,买了这些至少可以节省人力,明年事物繁多,需要忙碌之事众多,待到秋收之后,又哪有人手去费力凿石?”
    李姌眨眨眼,凑到男人身旁,低声问道:“夫君莫恼,我是想问诺大磨盘如何搬运?你那戏法可还够用?”
    看着娘红润的俏脸,罗开先忍不住手痒在她的鼻子上刮了一下,“你这娘!为夫本事你还不知?莫区区几套磨盘,当初工坊内那十六人合抬的水箱不也带回灵州了?”
    “呀!”李姌的脸变得更红了,旁边不远就是忙碌的亲兵,虽是性格开朗,她这娘还是有些羞涩的。只是不同于东方的闺阁淑女,她反而瞪着眼睛冲男人嗔道:“夫君神通广大,又不和人细,我这娘一介凡人,哪里知晓?再敢欺我,晚上你自己单独一个帐篷吧!”
    “……”气宇轩昂的罗开先顿时无语。敢情女人这种生物具备千年不易的传承,都不用人教,掌控男人的手法都是一脉相传的。
    这样轻松的时节其实真的不多,罗开先虽不是不解风情的鲁男子,但军伍与杀戮中成长起来的他真的没多少情商,若不是有过佣兵经历,再加上在这个节奏缓慢的年代中休养,他还是一个浸泡在血液中的钢铁性格。
    走过数万里路途之后,他的做事风格才有所舒缓,但骨子里的执着韧性是没法改变的,或许会根据时代有所松动,时刻保持着缜密周全的思维和镌刻在骨头上的警惕性才是他的习性。
    如同一路经过的所有暂时落脚的地方一样,晋州这种地方在路上不过是个微不足道的节,或许适合在疲惫时驻足休息,却并不值得恋栈。短短不足三天的休憩时光过去,这只精悍的队伍便开始了继续前行。
    当然,随行的贾仁一众也同样归心似箭。
    倏忽来去的他们是晋州人眼中的风景,在安宁的晋州他们只是过客,就像很多过路的行商一样,如风掠过不留痕迹,包括晋州的知州卢奎都完全不放在心上。
    这或许才是这片东方古国的常态。
    实际上,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在很多自认通晓世事的人眼中都是这般看法。
    但,人世间多数时候并非是激情澎湃,多数事情终究都是发生在平常琐碎之中的。风吹过的时候恍若无迹,却在人不知不觉中改变着世界的轨迹,比如会卷起一堆尘埃,比如会带来一些种子……
    不过,无论尘埃卷去何方,还是种子发芽生长,都暂时与罗开先一行人没了关系,他们的目标是趁着河水封冻过水容易,快速赶路直奔荥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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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1担,古典质量单位,宋担大约相当于五十千克。
    荥阳,ingyang,现今郑州辖下荥阳县级市。荥阳附近多处均在史上留有盛名,譬如东虢、成皋、汜水、荥泽、武泰、河阴等等。宋初,这里为东京汴梁近辖州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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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附:更新是一种惯性,偷懒也是一种惯性。好吧,我承认自己最近有些懒惰,实在是有些缺乏动力。
    读书是一种享受,因为可以徜徉于书中的故事,写书却是一种类似织补匠的苦力活,因为丝丝绕绕错了任何一处便难成锦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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