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头一跳,奈何此时被一群乌鸦围住,难以抽身兼顾傅望之的动向。

    丹阳摭拾起地面上洒作一地的酒樽就往烈鹰头上招呼,但那气势汹汹的烈鹰像是成精一般,每次都躲过了她的击打。不仅是她的攻击,就连一向百步穿杨的离火鸣箭都奈何不了它。

    “望之哥哥!”丹阳瞧见将她护在身后的男子,不由得喜出望外。

    “公主殿下小心!”傅望之用衣袖拂落被离火鸣箭射中落地的乌鸦,再将丹阳推进了禁卫军的包围圈。

    他的目光扫过混乱的人群,最后在宫人簇拥的缝隙里找到了面色苍白的苏娣。

    “苏嫔娘娘,你可有大碍?”

    傅望之艰难地挤进人群中,扶住苏娣的时候,她颤动的双唇毫无血色,只是直直地盯着头顶徘徊的烈鹰,惊恐地呢喃道:“是他……”

    苏娣异常焦虑,因情绪波动难定引得小腹里胎动不安。

    傅望之见此情形,再看向那烈鹰,顿觉十分熟悉,心中不免警铃大作。

    “阿袖,你且扶娘娘去王上身边。”傅望之将苏娣交给一旁同样不敢大意的阿袖。阿袖点点头,知道一刻也不能耽搁,便扶着神情恍惚的苏娣往禁卫戍守的最深处走去。

    “济婴?!”傅望之看着苏娣走远,顿时放下了悬在半空的心,尔后,在殿前一面金幡飘摇处瞧见了行踪诡异的面生人。

    傅望之急切地疾步往前,这时,头顶作祟的乌鸦像是得了号令全数散开,选择攻击禁卫军团团围住的祁辛和苏娣。

    傅望之被掉落的乌鸦利爪抓破了衣袖,手臂被划破了,血就跟着离火燃烧的黑末往下淌,却丝毫不觉得疼。

    面前的小太监躬着腰一动不动,简直要将头颅埋到地面上。

    他生硬地唤起他的名姓,用的不再是年幼时那般甜糯的嗓音。

    他说,“扶良。”

    傅望之定定地杵在原地,小太监忽然直起身来,阳光刺眼,让久居黑渊深处的人很不习惯。

    明明该是翩翩少年,恣意潇洒地跨马踏梅。

    可偏偏在他眼底生不出对万物含灵的欢欣和希望。

    傅望之伸手,想要触碰他那张泛白的脸和那颗毫无生机的心。

    “小济婴……”当日,他在卫和王宫头一次见他,他不过是总角稚童,天真无邪地拉着他的衣角一声声唤他“哥哥”。

    傅望之的眼里浮现出昔日种种,令面前人脸色一僵。

    济婴恶狠狠地盯着他,一双瞳仁里映射出对方一副悲恸怜悯的模样,阴翳的眼底渐渐泄出了凉意,令人心寒。

    他打掉傅望之的手,转过头冷冷地讥讽道:“扶良,你杀我生父,投靠敌国,而今又凭借一张妖媚皮囊,一步登天,坐上了未来国君太傅的宝座,可真是令人大开眼界!”

    他的言辞毫无忌惮,口中的愤懑和鄙夷比之方才的群臣更加伤人。

    傅望之后退一步,竟找不到当年那个稚童懵懂的影子,现在的济婴沦丧了良知,就像当初陷落的纪国,断壁颓垣,满目疮痍。

    “济婴,收手吧。”

    傅望之凝视着他,阳光在他身上折射出几道光束,恍然间亮美得动人心魄。

    可惜,一切都已经回不去了。

    济婴看着他,忽然咧开嘴,笑得前俯后仰。

    傅望之听着一声声濒临癫狂的笑声,那狰狞的嗜血面容一寸一寸搅碎了他原本坚定能够救赎他的心。

    殿前上空的乌鸦被射杀殆尽,可久久徘徊伺机而动的孤鹰依旧不肯罢休。傅望之知晓,那孤鹰被下了怨毒的咒术,除非毁了苏嫔腹中孩儿,否则绝不离去。

    “济婴,快停手!”傅望之妄图警醒面前快要步入生死边缘的人,但济婴只是注视着他,将原本紧握的食指掐破,蓦然,那烈鹰便避开离火箭,直直地朝苏娣扑去!

    “不好,保护苏嫔娘娘!”禁卫军统领焦急的高喊令众人心弦紧绷。

    傅望之猛然回首,却被济婴扼住了手腕。

    就在鹰爪即将逼近苏娣小腹的时候,空中忽有三根金丝线拧成一股刺眼的亮光,旋即削掉了黝黑瘆人的鹰爪,将烈鹰击毙在地。

    仓镜收回金丝线,悠悠地绕在手指上,从尚昀的对面走过来,转身朝祁辛道:“草民救驾来迟,还望王上恕罪。”

    仓镜站在离火最深处,恭谨揖手。

    风中夹杂着离火猎猎的焦糊味,祁辛执起禁卫手中的弓|弩,觑眼,一瞬间,离弦之箭便擦过仓镜的鬓发,直直地射向傅望之身侧之人。

    离火起,衣衫燃起的嗞嗞声像是勾魂的无常夺走了他身边的人。

    济婴笑得可怖,须臾,似有一声寥落的叹息,自身侧轻轻滑落。

    傅望之脚下一顿,心底戚绝,只感受到紧握着他的那只手,陡然垂落。

    这一刻,他又被打回成那个国破家亡的纪国扶良,萎顿不堪的神智昭示着无处安放的昔日。

    ☆、生荣死哀

    夕阳落山后,天气变得更凉。

    自华泽殿一事后,在场的夫人宫婢都人心惶惶,被起先那血腥的一幕折腾得困乏不堪。使臣入宫安排在后几天,隔日参礼的夫人侍君还得诵经礼佛,以及僧人诵读经文宽抚神明,宫人们将一应备品料理妥当,也都早早地睡了。

    王宫里的夜,格外寂静。

    天黑沉沉地压下来,将云幕压得很低,一颗颗的星辰坠满天空,璀璨流辉。争门殿也是极其沉寂,偶尔一两声鸟鸣,轻轻的,将一切生灵安眠,鼻息间到处是一股荒凉萧瑟的香气。

    傅望之站在争门殿的高阁上,跪坐于蒲团之上,身前的桌案上摆放着那把由月蛛丝弦作弦的古琴。

    颔首,屈指,凝望着远处朦胧高悬的圆月,仿佛一切光华都隐匿在云幕之后,又隐隐约约想要喷薄而出。

    古琴台上安置了一座铜鼎,借烛引燃的三寸线香就直直地插|在铜鼎中央的灰土里,冥烟为鉴――

    线香的熏气弥漫在鼻间。

    傅望之缓缓地睁开双眼,面前似有一尊金身佛像端坐于莲华之上,在圆光中显露出真身,右手托宝瓶,左手施无畏印,面容慈祥而静柔。

    他仰望着佛祖睿智悲悯的面容,痛恨它总是以一副从容不迫的脸将世间所有的生荣死哀都收进囊中,再编织出一张“谁入地狱”的大网,把七情六欲悉数湮灭。

    而他,就像那尊佛,亦或是,比它更加卑劣。

    熏灯为引,是否真的能照亮一方明心,指引为纪国献身的这些英杰,去往极乐。

    傅望之闭目跪在明月面前,伸手拨弄琴弦,弹奏的是纪国宫廷祭祀亡灵的冥曲。

    纪国有祝由树,祝由树上有生灵超脱轮回。

    可是,而今,他到哪里去找这棵祝由树,到哪里去寻回自己的心?

    茕茕孑立,形影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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