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从桌上到地上到墙上,他们太轻了,只要轻轻一提,就能任人摆布。所有人都在互相撕扯,只有这些罂粟们无声,无声地吞没了所有的粗暴,接纳了所有踏上的铁蹄。他们在一次次野蛮的入侵中变得柔软,变得潮湿,变得热泪盈眶。

    他们已经老死。

    但当路原将唇扣在俞辛唇上时,却在他残缺的舌尖尝到了甜。

    甜是鲜活的。

    鲜活的痛苦,鲜活的挣扎,鲜活的扭曲。

    人群一哄而上。

    他们轻轻一拨,俞辛从沙发滚到了地上,他们从他身上滚下来。他躺在那里,四肢扭曲,像一摊剁碎的花泥,稀里哗啦,烂在地上。

    他碎了烂了脏了。

    人群心满意足,一哄而散。夜晚还有很长,他们还可以再来很多次。

    路原没有离开。他低下头,见到俞辛唇上沾满了血,或许是他自己咬破,或许是别人撕开的。

    朱颜淬玉,像涂了最廉价最浓烈的口红。

    他眼里很湿。他看过来。他应该不认识他。他不认识任何人。他嘴唇翕动。

    路原却捂住了那双眼睛。他只需要埋进去,埋进去,便能将那句破碎的气息也一起埋去。

    他不认识他。

    他不需要认识他。

    路原没有再起身,外面太冷了,只有那一点是暖的。

    他可能哭了吧。路原以为他已经蒸干,原来他还有泪可以流给他。

    路原再一次醒来。

    俞辛那句没能说出口的话,那一双磨破了皮的手,化成他次次梦魇,紧紧扼住咽喉,再于他濒死之际松开。

    路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松手。他不是在窒息中惊醒的。梦里的俞辛握着他的手,卡在自己颈间。

    那一段细白脖颈布满了齿痕和指印。

    俞辛笑着说完了那句他没有听到的话。

    路原醒过来。

    路原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喜欢点在烟后看他,为什么只能躲在烟后看他。

    那些烟气就像雾。

    只有浓雾散成细碎的水光,披在俞辛肩上,他才能对自己解释,为什么再多的人滚下来,他看向他的眼里,却还是蒙着一袭烟雨。

    他是罂粟,罂粟怎却有那样一双眼眉?

    路原点起最苦的烟,想那眼里的泪是不过是被烟呛出的雾。一如他那时在他身下,看向他的眼——也不过因为生理性的情`欲,才会涨红,才会流泪。

    他想他胸前玉上被犁过一样的地,想他冬雪冰雹被迫摧开的花蕾,想他破碎的呜咽,想他熟透的耳尖。

    想他们第二天告诉他的原因。想那杯底残留的药粉。想他咬过的烟嘴。

    路原已经很久没抽过那种烟。

    他有罪。

    但那根烟不出现,罪行不会被提醒,他可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不过是酒醉!谁没有过几次荒唐?不知者便心安理得脱了罪。

    其实每次他送了他走,之后都会病起来;只是这次偏偏不安,偏偏病得厉害,病得昏了头了,将那盗铃的一夜重新翻在他面前,笑他一直以来掩耳装的无辜。

    小孩儿买的烟很浓,劣质的烟草点燃后刺鼻而难闻,他却索然无味——已经成瘾的人还尝得出什么味?

    路原从口中渡给他解药,从他嘴里咬破了毒囊。他第一次尝到的甜在这里,所以最后一次也是。

    他那时见到他最淫的样子,觉得他好美。

    原来他是荼蘼,不是罂粟。

    而荼蘼之后,就没有花了。

    注:荼蘼是开到春天最后的花,大朵千瓣,色白蕊黄。

    九

    黄毛一脚踹开那扇不堪一踢的房门时,被扑面而来的死气沉沉吓了一跳。

    路原也被这声巨响吓了一跳。

    黄毛摸到门边的开关,将灯打开,照出了一室惨白。

    黄毛低头打量着躺在病床上的人。

    “哎哟,影帝,您这演的哪出呢?”

    路原只能回以一段沉默。他喉咙烧得滚烫,一动就是一阵撕扯开裂,这让他很难寻回自己的声音。

    再者,强光穿透眼皮,打在眼底,刺痛让他一时没能睁开眼看清来人。

    不是素桐。素桐已经两天没有来过了。

    他闭着眼,等眼眶的酸涩平复下来。

    但黄毛不等他。

    路原手背像被蛰了一下。

    他勉强掀开一条眼缝,见黄毛站在床边,手上正抓着一把输液管,针头还往下淌着药水。

    “黄道明…”

    路原勉强认出了他。

    黄毛正低头看着输液瓶上的说明,对他露出了一个挤眉弄眼的笑。

    “路总,你们这些有钱人的命可真鸡`巴金贵,发个烧要打这么多营养液?我怕你是快死了吧。”

    路原听他出言不逊,难得没有皱起眉。黄毛是他这近半个月来,除了素桐之外见到的第一个活人。

    他艰难地清了嗓子。

    “你…”

    “啊,我。”黄毛笑着截走了话。

    他将那些瓶瓶罐罐随手一扔。

    “我啊,是听说路总病了,怕路总睡不好,来给路总讲讲睡前故事的。”

    这个来讲睡前故事的男人踩过一地的药水和碎片,推开床头柜上的果篮花瓶,腾出一小块干净地方坐着。

    果篮倒在地上,跑出圆滚滚一个苹果,咕噜噜转着圈。

    二人视线都落在它身上。

    黄毛弯腰一捞,将小东西捡了起来。他从腰间抽出一把小刀——正好是一把水果刀。

    黄毛哼着歌儿削皮。

    “是上次没讲完的那个故事,路总还记得吗?”

    路原有点冷了。他想说不记得,但声音发不出来,只能说给自己听。

    黄毛不等路原,自顾自地说下去。

    “还是上次的小白兔,咱们都认识那个。说说那个来买小白兔照片儿的傻大个吧。他当时戴着个墨镜,风衣从头裹到脚,绝了,几张艳照,弄得跟贩毒似的。吓得那小王八蛋可紧张了,生怕交了照片,下一秒就要给人灭了口,好好一个色`情交易,像个买凶现场。

    “不过小白兔是真漂亮,那人拿到照片之后低头看了半天,一句话都没说,叫了他好几声才回过神来,看他往口袋里摸了半天,还好掏出的不是枪。”

    黄毛嘴皮子翻着,手上也不停,刀面轻薄,划出一圈漂亮的弧,果皮长长垂下来。

    路原喉咙很痒,有一口瘾要起来了。他一耳一耳听着,一眼半眼停在那串果皮上,摇摇欲坠。

    “傻大个儿最后居然掏了张卡。这样不怕人查,那小王八蛋看着就怂了,想着过会儿就把钱都取出来,卡扔了。”

    “还好他没扔。当时那傻大个儿想睡他——不过最后也没算成,那傻`逼和他整了半天,根本就没进去,最后还射了他一腿,路总,”黄毛笑着看他一眼,“你们是不是都挺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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