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的不安和恐惧没有半分消退,他不敢说话,更加不知道这时能说些什么,只好继续狂抖着沉默,听着雷继续说下去——或许这时候,应该叫他完整的名字,饶雷了。

    雷说:“曾经小时候的我,也和你一样,觉得他无比的强大,是最凶猛的野兽,只无法战胜的穿着坚硬铠甲的将军,只会狠狠的伤人,自己不会有半分受伤。只是,我们都太高估他了。他……并没有那么强大啊。”

    作者有话要说:  蒸饺比水饺好吃多了~

    ☆、第65章

    关于雷的前半段话,饶朗无比的赞同。即便在饶朗成长的十几年岁月中,因为那样一种出于自我保护的失忆,对那个下午发生的事懵懂不知,但即便这样,一旦他想起记忆中仅存的关于那个下午的开端,哪怕是随着回忆只是踏入那个不开灯的房间,那么,不管饶朗长到了多少岁,心里一瞬升腾而起的那股本能不安的感觉,依然会让饶朗瑟瑟发抖。而且那样一种不安的感觉,在饶朗此后近二十年的人生中,再也没有出现过,也就是说,再也没有任何一种情况带来的恐惧、焦虑、迷惘,能越过那个他无论怎么想也想不起来的下午。

    即便什么都想不起来,饶朗也能本能的判断出,那样一股山一样高、自己怎么越也越不过的不安,跟那个曾经被自己叫做“伯父”的人脱不开关系。

    所以饶朗无比赞同雷所说的前半句:那个后来消失不见、在妈妈口中是死去无疑的“伯父”,在无论多少岁的饶朗心里,都是穿着铠甲的武士、有着小山一样不可逾越的高大身躯,都是来自地狱的恶魔、你永远无法洞悉他会有些什么样出人意料的能力。无论多少岁的饶朗,无论长到了多高的饶朗,一旦来到他的面前,就像来到了一座巍峨高山的面前,长得再高又能怎么样呢?一样显得无比渺小,渺小到可以忽略不计,只能怯怯的仰着头、望着那好像一眼怎么也看不到头的山顶,慨叹自然的雄浑之力,又怎么会自不量力的想要去征服这样的一座高山呢?

    所以,即便是觉得自己拥有了那么多小时候不具备的能力,即便从金钱和能力上、都已能从自己搞不定局面的泥沼之中挣脱开来,远远的逃到异国他乡,一旦需要面对这样的一个恶魔,饶朗永远是胆怯的、不自信的,哪怕只是看他的脸庞一眼,也足以让平时假扮得无比坚强的饶朗、一瞬被撕开所有的伪装,缩在墙角那肉眼都可见的浑身狂抖暴露了他所有的软肋,然而他也什么都顾不得了。

    因为,他就是这样深深的恐惧着,他自己也控制不了啊。

    可是为什么,雷接下来的后半段却在说,这样的恶魔,并没有他们所想的那般强大、那般坚不可摧?

    在这样剧烈好奇的牵引之下,饶朗强压着心底的不安,克服着浑身的颤抖怯生生的坚持向着饶峻望去——等一下,伴随着对不安的压制,待到饶朗的心稍微定了那么一点,他所有的五感也随之回来了。很快饶朗便能闻到,伴随着饶峻的出现,扑面而来的是一阵浓烈的酒味。饶峻痴痴傻傻的笑着,抬起胳膊来挠一挠头,伴着他的一个抬手,那浓郁的酒味似乎足以让饶朗的双眼看到他的指尖有酒滴甩下——不过更让饶朗惊奇的,还要数饶峻的动作之迟缓,实在不像他这个年纪的人该有的,而更接近于一个失智的老人,失去了年轻时的一切威严、能力和自尊,可能连生活都不再能够自理,只能在旁人的关照下苟延残喘的延续着最后的一点生命力、勉强算是活着。

    他……这是怎么了?饶朗再一次在心里无声的发问。可是他并不敢问出声来,好像跟这个人有关的一切,都像是哈利波特系列里的伏地魔一样,包括名字在内、一切的细节都不能提起,一旦提起的话就会引得所有人瑟瑟狂抖,马上会有人扑过来捂住你的嘴一般——就是这样灵魂深处的恐惧。哪怕这个人现在已经变成了这副模样,连惊骇到不那么清醒理智的饶朗也能判断出,他其实已不具备任何攻击和伤人的能力。但那又如何?饶朗的心底想起了一个故事——古时马戏团驯服大象的方法,便是自幼时起把它用铁链拴在一根粗粗的树桩上,小时候的大象会拼命挣扎,可它的力量并不足以挣脱那样粗壮的树桩,试了一百次、一千次之后,大象便会无奈的放弃了,从此在它的心里,那根树桩就变成了永远不可战胜的存在,哪怕等它长大了,若用力一挣、便可以轻而易举的挣脱树桩,可是到了那时,它却连试一试的勇气都不会再有了。

    饶朗觉得自己就是那只大象,从很小的时候起,就被彻底剥夺了去挑战、去挣脱的那样一种勇气,并且那种勇气,怕是一生都永远不会再回来了。

    不过,雷并不需要饶朗向他发问。他已经等得太久太久了,久到他心底里的话已经向洪水积满了蓄水池一般,只需要一条细如头发丝的缝隙,便能“轰”的一声冲垮了堤坝一瞬之间倾泻而出,浑然不管这样的威力会带来怎样的伤害。饶朗觉得,自己出现的时机,正是在雷心中的堤坝之上撬出了这样一条发丝般的细逢。

    所以,不管饶朗有没有问出声,甚至不管饶朗脸上有没有出现一丝疑问的神色——饶朗觉得,现在哪怕面对的只是一个树洞,雷也再不能把这些藏在肚子里太多、太久的话给吞回去了,那一定会让他窒息而亡。雷自顾自的说道:“我以为他带着那样顺理成章的笑容,便真的是觉得他所做的一切,他对每一个小男孩所做的一切,是顺理成章的。可没想到,他的心里,到底也还是害怕的、愧疚的啊。这样的一种愧疚好像硫酸一样,刚开始洒出一点点,可能只是轻微的灼痛感,不会造成什么实际的伤害,可是随着时间越来越久,洒出的越来越多,到底还是在他的心里烧出了一个大洞来,让他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变成了一地残渣。”

    “你以为他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是我想方设法,故意去灌他的酒、让他变成一个神志不清的酒鬼么?”雷笑着问饶朗,那样的一种笑里所藏着的锋芒,让饶朗觉得分外熟悉——是了,那是自己曾经在饶峻的脸上见识过的、那样一种志在必得,好像无比坚定的相信着自己永远不会被挑战、永远不会被击垮,所以甚至懒得去对这种锋芒做任何的掩饰。雷就是带着这样的笑容告诉饶朗:“不需要,并不需要。我什么都不需要做,他就已经跌倒在了自己心底那个被愧疚感烧出的大洞中,再也爬不起来。唯有依靠着酒精,让自己浑噩度日,从此不再清醒过来,才能勉强依靠酒精的热度,去压制住愧疚感在自己心底不断燃烧、腐蚀的灼热感。”

    原来如此。饶朗心想,原来自己所以为的这样一个天生的恶魔,并非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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