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漪兰见了两位官家小姐浑身不自在的样子,玉颜未改,嫣然道:“那请众姐妹们移步百花厅稍作歇息片刻,等会兰儿吩咐厨子卖力些,今晚摆上盛宴,算是为众姐妹们赔罪了。到时,还请孔姑娘、蔡姑娘略为主持一下百花厅里的秩序,莫让众姐妹们枯闷了就帮了兰儿一个天大的忙了。”两位官家小姐赶紧躬身应下。

    “众姐妹们请注意行路安全,请都先行一步,待兰儿为客人陪罪,稍后便来。”上官漪兰这么一说,确实有不少小姐禁不住雨绵绵而陆续退离出去,但也有不甘心的小姐出腔道:“上官小姐,方才亭里就一琴一萧两人,怎的多了一位,好似这位红衣女子是半场进来的,其中会不会另有隐情呢?”

    此言一出,不少打算离去的小姐又扭身回过头来瞧热闹,方才有意挑事的小姐立即隐在人群中得意的坏笑。

    “那是。这位姐姐的眼光倒利害呀,来看才艺表演,只顾得看人不看才,少君真是要好好学一学这位姐姐的本事了,便是没有才学,要有这位姐姐瞧人的本事也是使得。”少君早料到可能会有嫉妒宁儿的人出头,不想让更多的人出来指证,只好就这么大大咧咧的刺回去,她并不在意自己这么说在诸位小姐心中名声会如何。

    果然场上骤然冷寂了下来,想再出口凑趣的人都要事先在心里掂量一下是不是没达到目的便惹得一身腥。

    “回上官小姐,此事错不在钱府事先考虑不周,是我们姐妹仨人不够小心,雨方起来时,姐姐瞧天气不好,便进来嘱咐我们小心路滑,不想还是这样了,实在很抱歉,”少君有意将“姐妹”两字说得重重的,“大妹妹墨君还有伤在身,上官小姐,我们姐妹仨人就不再继续打扰了。”

    少君对这位走近过来,摘了斗篷,淡扫蛾眉却是丰姿冶丽的上官小姐很有好感。上官漪兰为人和气不说,再者也为她稍加抵挡了一下那两位不太好惹的官家小姐,少君见众人眉目有松动有不再探究下去的意思,赶紧加把劲道:“且说,南面那边怕是要过了些人来,只怕诸位姐姐还聚在这里,万一有了什么闪失,到时我们姐妹仨的罪过可就更大了,所以还请诸位姐姐们……”

    少君此言的效果远远超过上官小姐方才所说的话,一下子人就散得差不多了,连两位官家千金也主动向上官小姐请辞退去。

    上官小姐听了,先是面露同情之色,之后又有些许嘉许之色,但是心底对少君的那番说辞反倒是不信了几分。听闻做姐姐的却不吭声,从头到尾只得这位好像没有在嫡座上出现过的墨青衣女子在机灵应变,上官小姐便略微猜到了些什么,但她也不会当场说破。

    这时,钱三公子到,开口便斥责那个丫头好不小心,要拉丫头出去打板子,少君没有想好如何应付这个登徒子,抬眼瞅见上官小姐紧皱起来的眉头,又戴上斗篷装咳,显然上官小姐这边是不太指望得上了。

    其实是墨君最先认出钱三公子的声音,没等钱三公子训斥丫头几句话,竟然起了大半个身子,发出老大声的哎呦声,将还没有离去的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当然,诸位小姐都被钱三公子这个乍然从石壁上冒出来的大男人惊得尖叫起来,纷纷退离了去,亭内真的没有几个小姐在场。

    且说钱三公子从几个胆心的小姐身边闯过来,见是那个蛮有意思的小姑娘,马上就有了兴趣,先是对着上官小姐道了声表妹之后,不待细问,便嚷嚷道:“是哪一个摔了本少爷金贵的玉点青花瓶啊,赶紧站出来。赶紧赔钱,赔不起就赔——”一双桃花眼在墨君苦愁起来更显漂亮几分的脸上盯了几眼,方转到少君愠怒起来的杏眼上嘻嘻笑怒起来。

    “钱府不亏是‘钱’字打头的名门府地,凡事认个钱理,不就是一个破瓷瓶吗?我们还是赔得起的,说个数目来听听。”今天早上才被这个登徒子给调戏了,现在那人又得瑟的要赔人给他,少君被气坏了,出口便没了小姐的样子。再说,对登徒子是不需要太过客气,能唬退最为好,从此永不相见。

    闲在一旁的上官小姐,一双明目瞪大了一圈看过来,出于庶女被嫡女打了还得遮掩的同情,想要帮上庶女一把的心也暂时放了下来。

    上官小姐习惯了场面话奉承话,对于墨青衣庶女与一般小姐风格迥异的行事大为好奇,这才没有用太守之女的身份压那个名义上的表哥一头。

    再说,她本是来作客的,姨妈的好意,她不好真的处处摆官家小姐的架子,那是寒了亲戚们的心,所以不到万不得己,她并不想扰活进来。

    “真要赔钱,那好办,立个字据和还款时日下来,”钱三公子洋洋得意,一副稳胜算的样子,又道:“先说好,要是逾期不还,还得还利……”说着说着,钱三公子将他以往加害别人使得财色双收的手段也透露了些许出来。

    上官小姐再听不去,赶紧出口斥责下去,就怕钱三公子还要说些让人更加难以为颜的话来,她也想不到姨妈最为宠爱的三子竟会是这样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钱三公子哪里会愿意听一个才没来几天一直温声温气的弱表妹的话来,再说钱家生意都是这般做的,收利钱有什么不好,再没有比这个再好不过的事了,冷着脸就反驳了几句回去。

    且说到北面溪的一边,柳公子和史公子急急赶过来了,听得溪对面的吵闹声,柳公子对这个钱三公子就差破口大骂他小题大作欺负弱女子了,史公子倒是不比刚才火急火燎的催促着柳公子赶紧过来淌溪水,只是拧着手背不出声,手背青一块紫一块,道:“那钱三公子并不是像我们一样淌着溪水过来,显然两地之间另有暗道捷径相通,才能来得这般快。”

    柳公子面露讥讽,心道:“这钱三公子是一个为美色得利而智昏的没用子弟,竟将这种秘道堂而皇之的示之众人。”当下眉梢竖起,却注意到史公子的一双明亮大眼变得黑如沉墨,柳公子心里一窒,拉着史公子的那只手更紧了些,就怕史公子一时冲动就这样趟过溪去。

    这时,溪对岸又传来钱三公子大言不惭的声音:“你手里要有一千两黄金,尽可以赔来,否则,就要拿她和你来赔。”

    本有心赔的少君一听钱三公子狮子大开口不怒反笑道:“钱三公子,请问我方才弹的一曲古琴如何?”

    见着少君莞尔一笑,钱三公子怦然心动,竟瞧出些许情趣来,遂色心不死的调笑道:“妙哉、妙哉,他日若我们——”

    “好了,够了。竟然钱三公子听得在下得名师苦练数年才娴熟的一曲,俗话说得好‘千金易得,神曲难求’,公子方才连道了两回‘妙哉’,该是满意至极,在下也就不再多收公子抵扣那只值一千两黄金的瓷瓶之后还要付给在下一千两黄金的报酬了。钱公子方才说得好,有付出就得有回报,公子不会听了在下数年一出的一首曲子便翻脸不认帐吧。”

    钱三公子呆立当场,不等他开口,少君便朝上官小姐跪下,直呼官小姐为她做主。

    如此彩的说辞是上官小姐在往常交往聚会中不曾遇过的,不由得拍手称赞道,遂摆出太守之女并以姨妈的名头来压制这个风流表哥。

    见这边事情定了下来,少君再次对上官小姐躬身要告辞,顺手朝一处角落里招了招手,那里正站着见了少君使来的眼色便乖巧的躲起来不吱声的青花和玉娥两个小姑娘。

    玉娥惊睁着一双惶恐不安的大眼,望着少君道:“二姐姐,我们真的可以走了吗?”

    “少君妹妹,且慢,这位妹妹兴许是伤着了筋骨,不宜此时就在马车内长途跋涉,还需静养几日,可否就留在钱府几日,府内正好也有大夫。”上官漪兰心细,见着墨君僵硬的手臂,知是伤着筋骨了,这才好言劝道。

    若是真让她们这么走了,那受了伤的妹妹恐怕要撂下残疾,这对一个妙龄女子是何其残忍的事。

    钱三公子没想到会是山回路转,且方才就有些对这个果然是生起气来便妙趣频频的杏眼女子心动不己,这下子不等有人来理他,便自发撇清了尴尬,惊喜道:“那好啊,府里应有尽有,姑娘们需要什么尽可以吩咐我去办……”

    少君掉过头去,直视着上官小姐那双明洁的眼睛道:“多谢上官小姐的美意,只是,”毕竟是涉及身体发肤的大事,少君也踌躇了起来,上官漪兰会意便道:“少君妹妹莫要担心府里的清静,兰儿受姨妈垂怜独居于西厢,妹妹若不嫌弃,便让这位姑娘与兰儿一起做伴好了。”

    少君闻言眉头一松,才算心里有底了,忙回以一个万分感激的举动,然而仍是满脸愁容。

    随后,她转身拍了拍玉娥的手背,道:“玉娥妹妹,你和宁儿大姐一起先回去吧,”另一只手又拉起青花仔细吩吩道:“青花,你照顾着她们回去,回去此事该怎么说,注意着别让姨娘太过心焦便好,明早你再带些应急的东西过来。”

    青花眼角含着不舍的泪花,凑近少君小姐面前,担忧着道:“姑娘小心些,莫让人给骗了。”说罢,眼角扫了扫墨君的位置,见少君小姐点了点头,最后青花又扫眼到宁儿小姐那边,便离了少君身边走到宁儿那里,压着嗓子恶声道:“宁姑娘还不舍得走?”

    宁儿一直如坠入恶梦当中,神色越发惨白痴傻,听得少君说道她的名,赶紧站了起来,神情却是萎靡不振,又似个木头人一般任凭青花出言不逊,也没有当场发作,然后由着两个依依不舍的人将她带离亭子。幸好钱三公子的主要目光不在这里,要不然兴许青花她们回去的路上又要横生枝节了。

    对于钱三公子来说,越是得不到的东西越是稀罕,所以少君方才并不曾真得罪了他,反而让他的心底越发的不舍,就连那主动送上门的烟衣女子一时之间没有进一步动作也被比了下去。

    “少君妹妹,这是要留下来?”上官小姐出言有些轻快,竟似有一丝喜意夹杂在心间。

    “嗯,我们姐妹俩要打扰上官小姐几日了。”

    “嘻嘻,说得哪里话,西厢苦闷,多了你们为伴,兰儿高兴还来不及呢。”

    少君诧异的看过来,发觉这位官家小姐好像太过热情了一点。

    察觉到少君的怪异,上官小姐这才咳起数声,吩咐着旁边丫头叫人的叫人,仔细帮忙的帮忙。

    且说到溪边,柳公子和史公子在溪水边听得真切,各自都有了点想法。

    柳公子听闻少君那句戏言,却因少君当时的语气正色且他的内心求贤若渴倒把名师一套说辞当了真,遂动了留下来拜见那位庶小姐的心思。

    史公子的心里完全是松了又紧,紧了又松,眼见着己尘埃落定,又听得柳公子口里道“该以何缘由留下来”,当下不再犹豫,喀嚓两声竟然将自己的一只左臂弄折了,待柳公子回过头来己经晚矣,“啊,史公子,你这是何必……”又累得柳公子满头大汗,半扛着史公子远离溪边才敢大声呼救寻人来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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