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日薄西山,雨丝却渐渐止息住了,碧洗山林里传来的鲜爽风声和着泉鸣将白日不了了之的妙乐延续到了夜晚。

    地处洼地的钱家别院主群落里张灯结彩,一派喜气洋洋的景象。

    百花厅内似云雾般的帷帐轻柔飘洒,鬒发如云的小姐们发出阵阵娇语银铃声,厅内流动着旖旎的风光。

    位于主位上的只余了上官小姐一人,再看原可以容纳上百人的百花厅只余了稀稀落落的十几位小姐作陪,与日央时的热闹景象不可相提并论。

    上官漪兰有些疲乏的和四周的姐妹们一起说说笑笑着闲聊,只等得最后一道送客汤送上来,方低下头来嘱咐身边的丫头道:“水莲,你去看看少君姑娘那边可有什么吩咐,还有大夫怎么说……”

    “表小姐,奴婢正才从二门那边来,大夫说是无大碍,只要墨君姑娘注意营身,歇息数日便可好转。奴婢正巧遇见三少爷派丫头送来的东西却被少君姑娘丢出门外,想必是不需要什么了吧。”

    上官漪兰正面直视了眼水莲,心道:这钱府里的丫头真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没点悲怜的心。也可能是这个丫头心里的妒意无意之中在她面前吐露了出来,这才没有掩饰,那……岂不是说她当了几天的弱小姐很成功。思及此上官漪兰的心里一阵发苦。

    她入府不到四日,便觉察出钱三少不知勾搭上了多少不懂事的丫头,呆在钱府己是浑身不自在,要不是她暂时无处可去,也许早早就回去了。

    水莲马上反应过来,知是前面那句话惹得上官小姐不快,忙改口道:“表小姐,先前您不是派人送了些换洗衣物吗?她们都收下了,又有春曼、晴月在那里守着,您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嗯……”上官小姐的思绪飞扬起来,一下子回到了京城里的那些事。

    西厢的偏三室内,少君正在给墨君替换贴身衣物,惹得春曼和晴月两个婢女大眼瞪小眼,双手空空好不尴尬。

    偏偏这位少君姑娘好不客气,不让她们动手服侍不说,方才她们一个去倒水,一个去取食盒,就让三少爷的人进来了,本不是有意的,就两个人手,事还多,能怎么办,偏这姑娘好没作客的礼仪,抓着她们就是一顿骂,还拿上官小姐来压制她们。

    “请两位姐姐出去歇息一会吧,方才少君忧心妹妹,太过无礼了。”

    “小姐客气了,那……婢子退下了,守夜时,婢子再来!”

    “嗯,有劳两位姐姐了。”少君摆了摆手,待她们一走,一下子便瘫坐在新架起来的床榻上,随手开了一瓶向大夫多讨要来的伤药朝口上揉去。

    大夫进来时少君寻了好些借口,方将墨君托的是筋骨损伤之名却为何小臂上有一个米粒大小伤口的原因搪塞过去,顺便给自己多要了一瓶伤药。

    这时墨君醒了过来,少君给她端过来一碗飘着清香的鱼粥,并亲手喂了起来。

    只听得汤勺碰瓷碗的声响,不一会儿一碗鱼粥见底,墨君挥了挥另一只完好的手臂,见着少君将碗收入竹笼里的背影,两行清泪便流了出来,待唇角感到微咸意方慌着用手拭去。

    少君转身过来,拎起被褥的一角,要让墨君躺下,这时墨君控制不住心里的愧疚嗫嚅道:“姐姐,对不起……”

    “不管刚才你是真为了我挡那一下,还是其它原因,我都已经领了这份情,其它的都不需要多言。哦,你的萧吹得不错,对面的公子们肯定心里会有数,真要有心自然会来打听,你莫要再将那朵烂桃花记在心上,更别忘了方才表演之前答应过我的事,否则,你别后悔。”少君打断墨君继续往下说去,因为受不了那种难受滋味。

    “嗯、嗯,是。”少君那么辛苦才将事情糊弄过去,墨君虽然对少君有少许的感激和愧疚之情,但是心里却不以为然的道:“二姐姐,你不知墨君的心里有多彷徨,偏偏不能快快长大,只要再给我三、四年的时间就好了。姐姐看不上钱公子,殊不知只有这样的浪荡公子才能救得了我这条贱命。只要我再加把劲,让钱公子时刻惦记着我,他有什么不敢为我做的。”

    且说,当晚的宴会与白日一样大肆铺张,极尽奢华之事。百花厅的东侧便是正厅,里头高朋满座,大多是男客。

    钱府只来了钱夫人,方开宴不一会儿,便有家丁来回报三少爷今日出行遇上的事。

    将近二更天时,送客的汤水早发凉了,客人也散得差不多,钱夫人差人招了三子至榻前一问。

    “娘,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歇息。”

    “歇息?娘歇得了吗?明儿,今日你又惹了什么祸,弄得府里噼噼啪啪摔破了啥东西,还一连病了好几位客人。”

    “娘——”

    “这是怎么回事,你从速说来听听。”

    “娘,也没什么事,还不是孩儿看中了两位姑娘。”钱三公子瞧着娘的神色不似生气的样子,赶紧将今日的事挑捡了些说出来。

    末了还请钱夫人做主讨取一下姑娘们的欢心。

    “噢,我儿总算是开窍了,晓得要为钱府开枝散叶了,就是两房小妾嘛,这算不得什么大事,只是,这两位是姐妹,恐怕不太好办,得先有一个先后次序。我看那穿烟青衣的姑娘还算不错,是个能从得了夫的人。”钱夫人心里也有点小算盘。

    钱三公子身边早早有了不少通房丫头,他还少不得去那等烟花之地流连忘返,叫她烦心的是,这个最为宠爱的幺儿从没有动过娶亲的念头,难得他今天转要正经娶女子进门生子。只是瞧着家丁话里的意思,那杏目的女子不好对付,将来只怕也不会服她管教,倒是烟衣女子识趣一些,这才在幺儿面前使了个计策,让幺儿先娶了烟衣女子进门,待两家成了亲戚之后,关系近了些,也好再娶进另一个姐妹。

    这对母子就这么定下了陈府里两姐妹的婚姻大事,无非是看轻她们只是庶女,没得像正经嫡女那般规矩大。

    钱三公子听娘这么一说,再一想是这么个理,想那杏目女子似乎要马上入手实在是急了点,还不如先从烟衣女子身上开始。

    “明儿,你该多与你的正经表妹多多亲近一些,听说今儿,你与漪兰争吵起来啦?”钱夫人叫回仿佛美人就在怀中抱满脸色笑的幺儿。

    “娘,嘿嘿,只是讲讲府里的生意经罢了,娘听哪个混人瞎说。”

    “不管怎么说,你将来是要娶正室夫人进门的,就是你与兰儿不合适,也得娶一位官家小姐进门,你好自为之吧。”

    “娘说得是,娘劳了,孩儿给娘揉揉肩,”揉了一会儿,钱三公子便顾左右言其他起来。

    “好啦,待娘再忙过一日,送走了请来的客人,再找她们来问问话。你这孩子怎的这般急,入了咱钱府的东西还从来没听说过会长了翅膀飞走的。这等不比钱府大门大户的人家还不巴巴着送庶女过来,就是为妾也算是抬举了她们,我儿将来定是状元郎的命,非官家小姐配不得。”

    钱夫人目送着幺儿离去,一双像慈母般柔和仁爱的眼睛陡然出闪闪的寒光来。她在钱府里养尊处优,从来没得为这等事去问一个小姑娘的意思,打发了媒人便是,只是钱夫人觉察到其中有亲外甥女的一层收留之意,另一个烦心事便是怎的有一个公子在她的眼皮子底下折了胳膊,又是那只手,怎么看都觉得有古怪。

    她没得去计较旁人,自己的奴仆可是得好好敲打敲打。此事之中守着那条岔道的家丁还有那个护瓷瓶不周道的小丫头是躲不过去了。

    夜色深浓,少君轻推了房门出来,明月不知高升到了何处,不见踪影,只空余了万丈明辉。燃放了烟花的碎红有少许上了屋瓦,本应是红,怎的却茫茫的一片如雪银霜,阵阵夜风刮过,卷起片片碎红纷纷扬扬开来,整个像春光万里寒气乍然袭来,而那开得灿灿的杏花如雪般却在枝头笑。见得此景,少君的一双杏目转而坚定的弯笑起来。

    次日,少君暂居的房门紧闭,似是不打算出来了。与昨晚上一样,凡是三少爷送来的物件全被扔了出去,还有好一通的臭骂。

    连着得了三少爷派送过来差事的小丫头在没人的时候就会埋怨起来,再加上那个被少君姐妹俩连累的小丫头最终还是挨了钱夫人的十大板子,打得好惨,现在还在板床上哎呦着。

    不消半日,凡是与三少爷过往慎密的丫头们便都知道了西厢表小姐屋那头住着一个不好惹的“贵客”。

    且说到那些对昨日琴萧合鸣颇有意犹未尽之意的公子们给了跟前服侍着的丫头些许赏钱,想要探问个究竟,却被小丫头不服的丢回赏钱又讥讽道:“公子别了,人家姑娘都要当府里小姨娘的人,怎会领你这番心意。”一口子酸酸涩涩的味道充盈着唇齿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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