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大胡子侍卫正是博光,里面住的自然就是奉旨随同五阿哥去盛京祭天后,留下来考察学政并主持奉天乡试的那达武。

    博光看看外面没有什么异动,自进了驿馆,正往里走,迎面碰上驿丞领着个大夫出来,赶快拦住:“先生,那大人的伤势如何?”

    说起来那达武也真是倒霉,本来各项差事都很顺,偏到乡试放榜之后,当地官员出面组织各房考官吃慰劳宴,那达武酒量不小,也架不住被一群新收的门生轮流灌,散席之后晕乎乎地出门要上轿回借住的馆舍,却不提防突然从斜刺里跑出一个人,口里直嚷“我砍死你个草包!”,挥着一把菜刀就剁了下来!

    博光本来随身保护那达武,可这是官衙门口,再没想到会有人行凶,也就是慢得那么一刹,刀已经砍中了那达武!幸亏那达武虽是文官,却也是从龙入关的旗将之后,从小一点基本的拳脚还是学过的,本能地抬手一挡,那菜刀也不是什么削铁如泥的利器,只砍在他右掌缘上便滑开了去,总算没有伤到要害。

    博光和周围的衙役护卫赶上来一把就把刺客摁倒,拉着辫子把头扳过来一看,倒有个送那达武出来的门生认识,是个当地的秀才,这次乡试落了榜的。

    奉天府尹眼见得钦差就在自己的大门口遇刺,吓得半死,忙叫衙役把那秀才拖进衙内关起来,又赶忙找大夫来看那达武的伤势。

    其时博光已经扶住那达武看他手上的伤,眼见得伤口颇深,流血不止,人倒是痛得连酒都醒了:“快扶我进去!此处大庭广众,朝廷体统要紧!”

    后面的事就简单了。大夫来看了那达武的伤,创口长且深,又是在写字的手上,为了尽量避免以后影响写字,费了不少手脚,曲里拐弯地缝了八针,还千叮万嘱绝对不能碰生水。博光只恨不得伤在自己身上,自是奉命唯谨,至于那达武自己,饶是正在壮年,也因为失血过多外加伤口缝合的痛楚晕了半日。

    而那个行刺的秀才,虽然有功名在身,按律不能动刑,但这是行刺钦差的现行,啥也不用说了,上来就被府学当众宣布革去功名,接着就是板子夹棍齐下。其实不用审也看得出,此人被押在衙里还语无伦次、咆哮不已,只怕是疯了。

    第二日那达武醒来,叫博光去问此案进展。承德县(当时的奉天府首县,与后来避暑山庄所在的河北承德县不是同一个地方)将问案子的经过说了,又呈上案卷,说是判定确系落榜后疯魔,才行刺主考。博光还不放心,亲自到牢里去看了,确实是个疯子的形状,才回来禀报那达武。

    那达武听了也是无可奈何----摊上个疯子你能怎么办?只是博光怕他的伤势调养不便,劝他尽快回京。这倒也是正理,乡试结束,本就该尽速回京覆命,于是一行人打道回府。奉天府尹、盛京将军开始,直到承德典史,大小官员各自写了请罪折子向皇帝作检讨,外加本案案卷,全部由奉天府丞携了,随同那达武他们一道,上京请罪。

    这天一行人来到锦州,博光一上来就把驿馆给包了----其实大一点的驿馆是足够住下他们这帮人,还有富余的,但一路来他都是如此,生怕再有个闪失。奉天府丞既不敢管,又不是自己的地头了,只低头装看不到。

    刚才博光到门口巡视,打发了那几个自称护送朝鲜使团的人----谁知道是真是假!----回来正看到驿丞找来给那达武换药复诊的大夫出门,赶紧拦下询问。

    “将军不必担心,(民间大夫,搞不清楚官衔,看到武官就叫‘将军’)”大夫说道:“那位大人的伤口并无感染,也在逐渐愈合中,只要照着现在这样,不碰生水,每日换药,再过十天左右,就可以完全收口了。”

    博光这才道了谢,吩咐手下打赏了送大夫出去,自己仍是进去看那达武,顺便说起刚才那几个想来住驿馆的人。

    那达武现在虽不能写字,但每日的邸报还是仔细阅读,已经知道了中秋宴会上皇帝下令朝鲜国送世子来京城册封,算算日子,那几个人大概是送朝鲜使臣回国的。因里面有本部官员,那达武本想让他们也进驿馆住,但博光死活不让,理由也很简单:钦差关防,仅次于御驾亲临,何曾见过小小藩国使臣能和钦差挤一个院子的?

    那达武争不过他,转念一想,横竖这端架子拿大的不是到不了自己头上----谁跟个病人计较啊!也就懒得再争,看完了邸报继续尽他作为一个病人的本分----静养。

    到了京城,一群人齐刷刷门请安,皇帝派了太监出来传话,那达武先回家养伤,过几日再传;奉天府丞并带来的从人,先到吏部空屋子住着----等着查办;博光则是被立刻召见了。

    博光这还是第二次正儿八经的面圣,偏生两次都不是什么好事儿,这次尤其痛心疾首,觉得自己有负君恩、有负那达武的恩,只恨不得自己先抹了脖子去。故此磕头行礼后,仍然匍伏不起。

    皇帝是早就由四百里加急文书得到了报告的,所以奉天府丞带来的请罪折子他看也不要看,单只拎了博光过来问当时的详细情况:“博光,朕问你话,你不必请罪,也不准有丝毫隐瞒,听明白了?”

    前一个肯定做不到,但后一个肯定做得到,博光又碰了个头:“奴才明白。”

    皇帝的问题单刀直入:“当时在现场都有些什么人?分别在什么位置?在干什么?”

    问得虽有点突兀,却正好问在博光心上。出事以来,他把当天的情形在脑海中倒带重播了无数次,还找人模拟现场案件重组,已经是烂熟于。当下告了个罪,略直起身子,用手在地上指点当时每个人的方位,边划边解说。

    皇帝看了博光的解说,大致已经明白,众护卫来不及阻止刺客,是因为被一群送那达武出门的官员举子挡住了,错不在他们。接着他又问道:“那个刺客,果真是个疯子?”

    博光仍是手撑着地,低头答道:“奴才去牢里看过,他虽然受了大刑,皮开绽,气息奄奄,却是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一处看,眼神都是散的,看着不像是装疯。”

    皇帝点点头,对博光的处置相当满意:“起来吧!”

    博光虽然还是觉得自己有罪,但也不敢违抗皇帝的话,碰了个头站起来垂手侍立。

    皇帝看了看他,心里打定了主意,也不说破,只挥挥手道:“你这一趟怕也累坏了,先回去歇着吧!”

    过了几天,王天德也结束了江苏乡试回到了京城。这次他的收获颇丰,取中的几个门生都是江苏文坛的后起之秀,尤其是解元,凑巧得很,正好叫“慕天德”。

    皇帝同时召见了两位礼部侍郎主考,王天德先把“大小天德”这段如今已在江苏传为文坛佳话的事说来凑趣,果然博得皇帝一笑。接下来就是那达武自陈无状,醉酒误事,以致刺客有可乘之机。

    皇帝不想把此事闹大,只摆了摆手道:“不相干的。天下万千学子,总有那么几个想不开的,以后注意些就是了。”

    皇帝定下的处理结果,颇有些出人意料:行刺钦差的落第秀才固然是判了绞立决,那达武和博光却没有得到任何处分,博光更被升为三等侍卫兼署班领。

    那达武赶快跪下谢恩:“奴才...”

    才说了两个字就被皇帝打断:“罢了,不必闹这些个虚文,朕还有正经事吩咐你们两个去办。”

    那达武没有获罪,自知是沾了皇帝要提携新进的光,自然要奋发当差,以上报天恩,立刻应道:“但凭皇上吩咐!”

    皇帝倒有些踌躇,只因为这事说起来不是很理直气壮----他想给四阿哥娶款儿为正室福晋。但款儿如今父丧未满,自然不能公开下旨。可要等到明年开年之后,又怕款儿家里暗自定下了,只等父丧一满,一边报秀女逾龄请求准许自行聘嫁,另一边就直接放定下聘了。另一方面,这算是皇帝第一个正儿八经的媳妇,无论如何也要让太后帮着相看一下,可人家还在服丧,断没有叫进来给人评头品足的道理。

    皇帝把这番心思半遮半掩地一说,王天德倒是有个主意:“既然乌雅氏不方便入,何不在外相看?”

    皇帝和那达武都是一愣,看着他,意思是等着他说下去。

    王天德边想边说道:“皇上可以挑个日子,奉太后到京里不拘哪个庙里进香,只说是为这些年殉国的忠臣烈士做功德,然后恩准世职以上、有父兄为国捐躯的,也一起做功德。”

    那达武立刻就接上榫:“到了进香那天,安排一间屋子,找人把乌雅氏带来看看,只说是太后怜惜遗孤,想找来抚慰几句。”

    王天德跟着略带些调侃地道:“顺便还可以安排荣郡王也...”

    皇帝笑骂:“胡闹!”但自己在心里把这个办法反复推敲了几遍,觉得确实可行,便道:“那就这么办,你两个去计划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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