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问到这话,严鸿不禁心中一慌。但奶奶的问话总不能不答。严鸿迟疑了下,低声道:“是。”

    欧阳氏追问一句:“现在还住书房?”

    严鸿只好从实招来:“是。”

    欧阳氏的语气有点不gāo xìng了:“我说鸿儿啊,奶奶多嘴一句,你这不应该啊。当初为了娶晚娘,你可是软硬兼施,bǎo bèi 得什么似的,又累二总管费了不少精力。回头八抬大轿风风光光娶进来了,你可好,怎么又欺负人家?我私下看,就经常见晚娘眼睛红红的,必定是你做了对不起她的事。这回可好,干脆把人给扔房里不管。孙儿啊,你们男人家志在四方,这是好事。可是女人家给你们当贤内助,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就算晚娘有什么做的不对的地方,你骂几句,打几下都不是大事,或者给奶奶说,奶奶帮你jiāo xùn 她!千不该万不该,干嘛自个去书房,冷落人家呢?”

    严鸿听奶奶絮絮叨叨说着,心里一万只草泥马奔腾而过。老子冤枉啊!但这又什么bàn fǎ ,他莫非要向奶奶解释,说以前的严鸿对胡晚娘已经远远不是“骂几句打几下”这么简单了,说自己住书房是为了趁胡晚娘的心意?

    这解释起来可费老鼻子劲了。

    欧阳氏jì xù 谆谆教导:“小夫妻之间闹点矛盾没什么,可是做得太绝,伤了和气就不好了。家和万事兴嘛。鸿儿,听话。若是晚娘有啥做得不对的,你看在奶奶的这把老骨头上,多包涵担待些。要是少年人脸嫩开不了口呢,奶奶今晚给你们说和。还是搬huí qù 吧,啊?”

    严鸿对着这样一位慈祥的老祖母,还能说什么呢?他只得点头:

    “奶奶,是我一时发火,都是我的错。今晚我就和晚娘说,搬回卧室去住。”

    欧阳氏笑道:“这就对了。老身还等着抱重孙子呢,那鹄儿一天到晚不落屋,不成亲,庆儿还小,我就先指着鸿儿你了。啥时候让奶奶再大大gāo xìng下啊。”

    欧阳氏这话一说,严鸿却心里咯噔一下,好像是有些不对劲。

    按说胡晚娘和严鸿成亲已经超过一年了,确实没生下一男半女。虽然这事儿吧确实没法急于求成,谁也难保必然中标,但……不会是哪一个有问题吧?

    欧阳氏还在絮絮叨叨:“男主外,女主内。晚娘嫁过来后,身体不大好,鸿儿你内室若是有不得力的地方,奶奶想着要不要给你添个人……”

    一听这话,严鸿心跳猛地加剧,脑海里陡然浮现的却是男装的孙月蓉。但这一瞬间,他却看到宝蟾在暧昧地笑,于是赶紧撒娇道:“奶奶!”

    欧阳氏hē hē 笑道:“好好好,奶奶不说了,我们鸿儿脸皮还嫩呢。这事儿,从长计议吧,啊。”

    从眼角里,严鸿看见宝蟾的嘴角耷拉下来一点,那双黑漆似的眸子里,流出一点哀怨的神情。

    欧阳氏老眼昏花,浑没留意到贴身丫鬟的表情。她握着严鸿的手,又叮嘱道:

    “还有,鸿儿,你睡书房的事儿,你爷爷和你爹爹也知道了。今夜你搬huí qù ,这事儿就算过了。他们要问起呢,你就说坠马之后头晕怕吵着,千万别说其他话啊。”

    “什……什么,爷爷和爹爹都知道了?”严鸿脑子嗡的一声。这到底是哪个杀千刀的王八蛋告的密啊。不要认为说这种事没什么,既然已经闹到谁都知道的地步,就已经证明zhè gè 事被人上纲上线了,否则奶奶又何必嘱咐?

    辞别祖母,严鸿出门,带着一股气哼哼的神情,琢磨到底谁再跟他过不去。却看前面人影一闪,严鸿心中一动,快步上前,只见是二弟严鹄的亲随严福,有些慌张地拐到后厨去了。

    这一刹那,严鸿算是明白了七七八八。闹了半天,是严鹄你这好xiōng dì 嚼的舌头啊。难怪不但奶奶知道了,爷爷和爹爹也知道了。想必你第一个先去告诉的jiù shì 便宜老爹严世蕃吧,还不知道就这事添油加醋做了多少发挥呢。

    也怪,老爹还没为这事追究自己。难道和我duì fù 严鹄在铺子里的烂帐一样,dǎ suàn 攒起来憋大招?

    管他呢,车到山前必有路。

    当天的晚饭,严鸿是和胡晚娘一起吃的。丫鬟坠儿在边上伺候着。这样的情景这几天重复过多次。

    自从严鸿搬书房去住以来,晚娘看他的眼神,再不如以前那样戒备和带有畏惧、猜忌,而是日趋平和。但也仅仅是平和而已。“相敬如宾”的状态丝毫没有改变。

    两人也会随便聊几句家务事,或者严鸿清点生意的事情,但通常谈不上两句,就陷入无话可说的状态。

    今天却稍有些不同。严鸿吃了几筷子菜以后,对胡晚娘道:“夫人,祖母知道我这些天睡书房的事儿了。”

    胡晚娘抬起大眼睛:“哦?太夫人怎么说呢?”

    严鸿道:“祖母她老人家训了我几句,让我搬回卧室住。”

    晚娘道:“那你当然只能搬回来了。”看向严鸿的一眼,充满了复杂的意味,似乎有些担心,似乎有些欣慰,又似乎带一点嘲讽。

    严鸿被她这不阴不阳的态度弄得微微火起:“夫人你放心,我严鸿说过的话,不会当狗屎吃下肚去。你自己要是不愿意,我是不会碰你一根手指头的!”

    晚娘尚未答话,边上的坠儿却噗地笑出声来。

    晚娘盯了她一眼:“坠儿,笑什么?”

    坠儿再也忍不住了,捶着胸膛道:“姑爷……大少爷他说,不会当狗屎吃下肚去。谁家的狗屎是用来吃的啊!”

    这话一出,胡晚娘也禁不住笑了。严鸿今儿被各种事情憋得郁闷纠结,一时口误说了这种笑话,自个想想也不禁觉得好笑。

    一不做二不休,他板起脸,冲着坠儿大吼:“小丫头,胡说什么呢,信不信本少爷吐你一脸狗屎!”

    一刹那,坠儿吓得后退一步,双手捂住脸,似乎真的担心一脸狗屎吐到白净的面上。

    吼完后,严鸿自己却hā hā大笑起来。于是坠儿和晚娘也都笑得花枝乱颤。

    听见房里传来的hā hā笑声,门外一个矮小的人影飞跑几步,出了严鸿私院的院门,对着另一个高些的身影说着什么。

    那高些的冷笑一声:“好啊,毕竟是小夫妻俩,老太夫人这回也可放心了。安儿,你功劳不小。”说完,转身往欧阳夫人的院子走去。

    路过一处光亮时,照出那人的脸,不是别人,正是欧阳夫人的贴身丫鬟宝蟾。脸上,略带一点落寞的神情。

    这时在严鸿的房内,气氛却已经有了变化。虽然一场大笑冲淡了尴尬,胡晚娘却不zhǔn bèi 就势给个春光bsp;làn 下去。

    她问严鸿:“相公,听说你今天从二总管那里支领了一大笔银子,有这回事么?”

    严鸿心里暗自骂着严二zhè gè 老东西,办事一点不仔细,居然被胡晚娘打听到了消息。他也不多解释,淡然一个字:“是。”

    “支领银子做什么?别忘了,你答应过我,不能纳妾的。”

    严鸿冷冷吐出两个字:“打赌。”

    “打赌?什么打赌?”晚娘有点莫名其妙。

    严鸿深吸一口气,娓娓道来:“我和一个江湖上的朋友打赌,谁输了,谁就拿出四千两银子来赈济山东灾民。我手气不好,输了,就这么回事。”

    听到“赈济灾民”这几个字,胡晚娘将信将疑:“真的?你真是拿银子给人赈济灾民?”

    严鸿的眼神越来越犀利:“你不信就算了。我小阎王本来就不是甚么信男善女,灾民饿死十万,和我有什么相干?只不过愿赌服输,就得数银子给人。这人是拿去真的救灾济贫,还是自个吃喝嫖赌花光,或者去纳几房小妾,关我屁事。所以我也不冒领这什么善名儿了,jiù shì 赌债而已。”

    看严鸿这样认真的mó yàng ,胡晚娘的表情反而更亲和了些:

    “相公,以后这样的事儿,就不要烦劳二总管了。咱这房中也不是没有钱,公帐上的银子少动为妙,免得叫人抓住什么把柄,说不清的。”

    严鸿大为诧异,想不到夫人如此通情达理:“那就多谢夫人了。”

    这时门外已敲响一更,天色黑透。严鸿白天被孙月蓉**一顿,身上困乏透了,对晚娘道:“夫人,时候不早了,zhǔn bèi 歇了吧。”

    一瞬间,看晚娘脸上又露出先前那种略带畏惧的神色,不过畏惧之中,仿佛还有两分柔情。

    严鸿冷笑一声,对坠儿道:“坠儿,去书房把我那套被褥搬回来。小心点,别被不相干的人盯上了。”

    坠儿应声是,推门而出,不一会儿,从书房把严鸿的被褥搬来。

    严鸿吩咐:“替我铺床上。夫人,你我同床分被而卧。外人若问起,就说我自从坠马伤愈之后,得了个夜惊的毛病,三更梦里拳打脚踢,所以夫妻分睡两个被窝,免得外人深究。”

    晚娘怔怔地看着zhè gè 结发数年的丈夫,难道真的完全变了一个人?

    却看严鸿回过头来,一脸猥琐地笑着:“若是夫人还不放心,柜子里那些绳索,你大可把我绑床上嘛。”

    胡晚娘啐了一口。看样子,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狗改不了吃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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