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鸿前世出身本jiù shì 指望嘴吃饭,加上是键委会资深成员,没少在论坛里与人论战对喷。所谓术业专攻,单论口舌嘴炮之能,紫衣女郎这种武林豪杰,却只有被他肆意蹂躏的份。

    紫衣女郎也没想到,zhè gè 浮浪纨绔相府衙内,嘴巴竟然如此难以duì fù 。但依旧不肯认输道:“少要巧言遮辩。徐海乃是倭寇,满手血腥,为害甚多,他只能为恶,又有什么本事为国朝立功?又有什么能耐造福活人?”

    这时,那使撼天锤的汉子大声道:“夏家妹子,这厮是奸臣的孙子,嘴里颠倒黑白的功夫必然了得,你又何必与他fèi huà ?待我一锤砸烂他的狗头,与我叔父报仇jiù shì ,哪有许多时间与他扯些有的没的!”

    说来,这使锤汉子简单粗暴的手段,倒是收拾严鸿这种货色的最佳方法。嘴炮众就怕遇到实干家。虽说国朝从来讲究上士杀人用笔端,中士杀人用舌端,下士杀人用石盘,但真正石盘直截了当抡过来时,什么上士中士,什么笔端舌端,也都一起砸个粉碎了。至于为叔父报仇云云,严鸿也没往心里去。严家得罪人多了,可谓血债累累,遍地是仇家,遇到报仇的丝毫不奇怪。

    只是那姓夏的紫衣女郎道:“大哥莫要莽撞,你这一锤砸死他,难道是我说不过他?”语气却已带上了几分不客气。原来这夏姓女子在江湖上闯荡,好胜心重,凡事都要争强斗胜。她与严鸿斗口,原本早落了下风,却偏生不服,定要争个乾坤。

    同行这几个人如何不知她的性情?见她翻了脸,那使锤的汉子只得憨憨一笑道:“妹子,我没zhè gè 意思。我只是怕耽搁了功夫,惹得官兵前来,误了杀倭寇的大事。”嘴里一边说,却看紫衣女郎脸上严霜渐起,终究不敢向前,又讪讪退了huí qù 。

    严鸿见这女子果然有些门道,连那巨无霸一样的大汉都怕她一头,却也暗自称奇,赶紧点头赞美道:“夏女侠,好气魄,好豪情!”

    那紫衣女郎却不吃他这一套,只是问道:“你倒与我分说明白,不要顾左右而言他。”

    严鸿点头道:“那好,今日我落入夏女侠手中,原本这条命已不在自家。既然夏女侠不肯仗势逼人,定要听我的道理,那我就与你说个明白。严某死不足惜,这番道理,却不能被人误解了。夏女侠虽然见解高明,听听我这一家之言,却也未必不能收他山之效。”他舌灿莲花,却已隐隐埋下伏笔,若是这姓夏的女子待会一言不合要取他性命,那就成了“仗势逼人”。想来对这种江湖中人,这句话或许可以延缓下砍头时间。

    紫衣女郎听得严鸿口中,隐隐赞她,也微微有些受用,喝道:“快说,别啰嗦!”

    严鸿道:“既然如此,我且说来。夏女侠,别的不说,我只问你,那徐海也是大明bǎi xìng 出身,也不是生在匪盗之家,更不是倭国异种。他为何放着好bǎi xìng 不做,却要去做倭寇?而当今海上,十倭九华,真倭并不多见,为什么这些大明bǎi xìng ,甘愿与异国之人合作,为匪为寇,荼毒本国?”

    那紫衣女郎一身武功在同辈之中鲜少抗手,江湖闯荡中,为人也称得起聪明。然而她继承祖辈的执拗之意,用现在的话说jiù shì 有些凡事一根筋,很少多转几个角度想想。严鸿这样一问,她不假思索回答:“那是沿海奸商匪民,贪图重利,不顾忠义廉耻,甘为匪寇,荼毒故园。天下这种人难道少了?你严家本是累世奸臣,却偏有那么多衣冠败类,趋炎附势,甘为走狗,共同残害忠良,这却不是一样道理?”

    严鸿心道,你这紫衣妹纸倒好生厉害。这话若是放几个月前,严鸿虽不至于对答不上,却也抓不住她的破绽,只能弄成个各说各的,互骂五毛七分的局面。然而今日严鸿早非吴下阿蒙,一路上与王翠翘、徐文长、徐海等人多番攀谈,他对沿海倭情的掌握,对倭乱的来由,早已远胜这紫衣女侠。

    当即,严鸿微微一笑道:“以夏女侠所见,倭寇大起,皆是沿海商民不好了。可是这沿海bǎi xìng ,一方面常受倭寇侵扰之苦,每每组建乡勇民团,奋力杀寇,多有功劳。可同时,对于很多海商倭寇,他们又暗中沟通,卖粮食蔬菜给倭寇,甚至为倭寇打造海船。请问夏女侠,若说这bǎi xìng 贪利无耻,他们为何要捕杀倭寇?若说这bǎi xìng 忠勇,他们为何要勾结倭寇?倭寇本是bǎi xìng ,bǎi xìng 本是倭寇,然而bǎi xìng 成了倭寇,却又反过来祸害bǎi xìng 。倭寇尽是bǎi xìng ,则我大明官军剿倭,便是杀了bǎi xìng 。而官军本多bǎi xìng ,两下暗中勾结,不在少数。最终国乱民苦,却只肥了少数贼酋巨商,这局如何可解?这般循环下去,这沿海千里的人寰惨剧,何时能休?”

    严鸿说到此处,已然动情。这在保险销售中乃是家常便饭,你不说得顾客感慨世事无常,担忧家人幸福,唏嘘落泪,他如何肯掏钱买你的保险?他这番话说出来,感染力极强。不但自个慷慨激昂,悲天悯人,眼中带泪,而且自家的几个总旗、家丁连同徐海夫妇,也都被深深倾倒折服。至于对面几个侠客,好像也受了些触动。

    那紫衣女郎犹然硬绷着脸,不肯认输。但是这种涉及到国朝顽疾的难题,即便你抛给朝堂官吏,都未必能答的出来,更别说她只是个江湖中人。被严鸿这连环炮的yī zhèn 发问,她只是站着,脑子里乱麻麻地旋转,却不知该张口说甚么。

    眼见把zhè gè 如同出尘仙女一般的女侠弄的有些尴尬,严鸿心里突然有了一种亵渎女神成功的恶趣味感觉。心中暗想,要是有机会多调戏几次就好了,不过转念一想,zhè gè 操作起来危险系数太高,还是少作死为好。

    于是严鸿咳嗽一声,接着道:“我大明海疆万里,万国敬仰,中华物产丰富,若是与海外各国互通有无,那是财源滚滚,国泰民安。可是近年以来,天朝闭关锁海,禁止沿海bǎi xìng 下海通番,近些年甚至连渔船都限制了。所谓靠海吃海,bǎi xìng 不能通过海贸谋生,他们又该如何过活?;之下,只能铤而走险,从普通bǎi xìng ,沦为走私海商。茫茫大海,全无法理,遇见官兵要逮捕,遇见海匪要截杀。他们要想自保,只有通过武力。而一旦开始持刀对抗官兵,自然也就走上了武力犯禁之路。再加上少数奸贼蛊惑,海外夷人的参合,也就从良民变成了强盗。反正破一条律也是破,破一百条也是破,他们也就破罐破摔,干脆干起劫掠沿岸州县的勾当来。他们地理熟悉,人情清楚,劫掠起来也方便的多,而造成的wēi hài 也大。”

    紫衣女郎听严鸿这般说,冷冷一哼:“这通番为盗的事,你倒也看的明白。正因为如此,更要严厉海禁,免得一般奸民勾结倭寇夷人。如你所说,十倭九华,只要能禁绝下海之事,自然倭寇无源,容易剿灭,我海疆也自安宁。至于那少数奸贼,徐海便是一个,今日我定要取他性命。”

    严鸿hē hē 一笑:“夏女侠,你以为倭寇之源在海禁不严,在下却以为倭寇之源在海禁太严。江南千万bǎi xìng ,谁个不想养家糊口,发家致富?朝廷如今不但禁通番,还禁出渔,然而利字当头,为一家生计,敢于冒险出海的,大有人在。正因为朝廷严禁,这帮人为了活命,才不得不依附海盗。也正因为如此,你去沿海看看,许多地方bǎi xìng ,对倭寇、海商非但不加仇视,反而多有通曲。说到底,bǎi xìng 之求,不过一饱暖。若是一味海禁,不能让沿海bǎi xìng 得安生计,那么江南千万bǎi xìng ,尽是倭寇之源。你杀一个徐海,便有十个徐海出来,纵然你武功盖世,也只是一人,请问你能杀几个徐海?能救多少bǎi xìng ?以我看,还不如问你剑下杀过多少曾是bǎi xìng 的倭寇,救过多少要作倭寇的bǎi xìng ?”

    说到最后,严鸿提高了调门,这番话,让紫衣女郎也不禁悚然。她闯荡江湖,自然也知道倭寇之害。单说武林中人,也有不少投入抗倭之中。胡宗宪就曾下命令,让南方众多寺庙的护寺武僧集合起来,组成僧兵以抗倭兵。其他各大门派中,也有不少好手与倭寇交战,胜负死伤互有,但要想把倭寇消灭却是势比登天。

    最让人头疼的是,你在这里击溃了一股倭寇,眼看着只剩小半逃走,可是过不上几个月,又有大批倭寇登陆,人数丝毫不少。如今想来,却正是严鸿说的道理,老bǎi xìng 活不下去,甘愿为寇,又如何灭的过来。总不能把江南可能当倭寇的老bǎi xìng 全部杀光吧?这样看来,难道海禁之事,真的不可一概而论?不,不可能,海禁怎么能错!紫衣女郎又不禁陷入了暗中抓狂的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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