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鸿见对方不说话,知道自己这番话略有生效,赶紧乘胜追击道:“就以浙江为例,守着出海口,不向海外贸易,赚海外的银子,岂不是抱着金饭碗要饭?因此我欲上奏天子,开海通商,给老bǎi xìng 一条生计,这样釜底抽薪,大家都有钱赚,自然不会去当倭寇了。”

    这时那青衣女侠却插了一句:“我听闻前番胡宗宪与赵文华这奸贼联名上奏,欲开海通商,可有此事?”

    严鸿听这话,心想赵文华赵老伯的名声,我也知道不太好。这会儿确实不是争论zhè gè 的时候,当即道:“赵文华确是一个奸贼,但他说的开海通商之事,却对大明朝廷与bǎi xìng 都有好处。正所谓大粪也能肥田,女侠倒不必因人废言。而那胡宗宪胡大督宪,他带兵力抗倭寇,二位女侠不会不知。可是开海通商又谈何容易?先前数十年间,海禁森严,bǎi xìng 下海便得自备武力,如此倭寇趁势而起,纵横猖獗。而我天朝水师,缺兵少船,难以独力当此大任。因此胡老督宪设计招安徐海,便是以之为契机,收倭寇为朝廷义勇,剿灭余寇,保障海疆安全。二位女侠若是这里杀了徐海,难免使大计毁于一旦。”

    那紫衣女郎听严鸿侃侃而谈,不由问道:“就算赦了徐海,你能保海疆就得安宁,倭寇就得剿灭?你就不怕放了他之后,徐海猛虎归山,jì xù 为盗?”

    严鸿道:“自古做大事,岂有不冒风险的?比如说shì fàng 徐海一事,我只看徐海虽然罪恶累累,却也不似那全无信义之辈,姑且信之,但行春风于前,寄收夏雨于后。夏女侠要我保他不再为寇,保海疆从此安宁,这事我如何能作保,就算作了保,又顶得甚么用?徐海若去而复叛,烧杀江南,我的nǎo dài 自该被皇上砍下,也jiù shì 了。但有一事,我是却知道的。那便是,如今陈东、叶麻陈兵海上,虎视眈眈,直欲登陆烧杀,借着为徐海报仇的幌子,破坏开海大业。只要徐海一死,那汪直就无法再勒令停战,这班穷凶极恶之徒,自然不会客气。到时候倭兵一动,沿海之地,必遭兵灾,受荼毒的bǎi xìng 一样不会少。而这一番撕杀下来,日后再想招安势比登天。从此,朝廷对倭寇就只能打,而不能招安。这样反反复复厮杀下去,却不知有多少军士要浴血沙场,有多少bǎi xìng 要死于兵火。这些军民说起来,却都是死在你夏女侠这一剑之上。一剑之间,杀黎民兵将万千,这般豪赌,夏姑娘若下的去手,就只管动手吧。云来客栈外窄巷之中那九具尸体,他们想做的事,怕是被你完成了!”

    严鸿这一大篇慷慨陈词,有理有据,真可谓掷地有声。这番话要是duì fù 李文藻、严世藩之流的朝廷官员,可说是半点作用没有。这些人在乎的是自己的声望脸面,利益得失,至于bǎi xìng 黎民,管他去死!

    可是这紫衣女郎则不同。她本出身名臣之家,家训即向以天下兴亡为己任,此后驰骋江湖,立身秉正,是非观念却已经到了有些僵化的地步。现在被严鸿套上了这么一顶大帽子,自己一剑下去,等于成了倭寇荼毒沿海的帮凶。虽然现在徐海等人已在手中掌握,她这一剑,却又如何刺的出?更何况,她想起前几日在那窄巷之中,那个口念白莲切口的倭寇,分明也是要煽动bǎi xìng 杀掉徐海。如果自己就此杀了徐海,无形中成为白莲帮凶。若当真如此,最严重的后果,恐怕就要被师父执行门规清理门户了。

    可是一想到自家的遭遇,紫衣女郎又不禁悲愤起来。当今皇帝居住宫禁之中,忠奸贤愚不辨,是非善恶不分。九年前,一道圣旨,就让自己家破人亡。如今又是一道圣旨,让一个名声恶毒的倭寇得以成为良民。眼看着这昏君乱命肆行,她却又无论如何也不甘心。一时之间,真是芳心乱颤,进退两难。

    那使锤的大汉却没这么多心思,眼见那紫衣女郎不知如何处置,便忍不住道:“夏家妹子,哪有那么多说道!让我一锤一个,先把他们打发了。真若有倭寇来犯,我等忠义盟好汉,再一刀一枪,和他们干便是!”

    严鸿心中此时把这对暴力肌肉男的祖宗十八代已经挨个问候了一遍,心道你们这种思维方法敢不敢再简单一点?要都这样搞,我们这种嘴炮者该怎么混?

    那紫衣女郎被这一喝,却反倒下了决心,摇头道:“曾家兄长,使不得。倭寇若真是大举入侵,我们又能杀的了多少?让沿海bǎi xìng 涂炭,zhè gè 罪过,我们担不起。”

    那使锤汉子道:“难不成就这么放过了他们?这一番不是白费lì qì 了。”

    那紫衣女子沉吟不语,眼神一转,却又看到严鸿那一副洋洋得意的嘴脸。原来这厮见自己一番话说动了这美女,正自偷着乐呢。这一下,紫衣女子不由怒气暗生,便道:“曾家大哥说的也是。严鸿,我们忠义盟,出手向不空回。今天若要放过徐海,除非你们拿一颗头来抵。我便让你来挑,你们这里另有六人,拿谁的头来抵徐海的头?”

    严鸿万没成想,还有这一遭。这种场景,往常只听说万恶的侵略者使用啊,怎么这艳若桃花的美女,也出这么狠的主意?顿时有一种被雷劈的感觉,茫然道:“这算什么道理?”

    紫衣女郎冷笑道:“不是道理,是规矩。道理可以讲,规矩却不能破。”

    严鸿尚在沉吟,陶智早在一旁道:“长官,小的探事不明,本就犯了死罪。现下就把我这颗头颅抵给这位姑娘jiù shì 。”

    严鸿却怒骂道:“胡说八道!咱大明朝的律法里,哪一条写着轮到江湖中人来断咱锦衣官校的死活了?这种fèi huà ,你休得再说。”

    绿珠却站起身来说道:“二位女侠,就用小婢的头来抵吧,放过我家小姐和姑爷就好。”

    这小丫头一路来bsp;mò 少语,顶多是ān wèi 下王翠翘,不料大难当头,却来了这么一出。便是严鸿,虽然知道绿珠对徐海一往情深,却也没想到这丫头如此果决,禁不住暗自赞叹。

    他却不知,这绿珠心中想的是:我今儿在这里,被这女侠一剑杀了,姑爷却能记我一辈子,记着我这为了他死了的小绿珠。可如果这一番回到海上啊,瞅姑爷这架势,早晚还是要把我送给严鸿,来报答他的恩情。我宁可死,也不要被送给这人。

    她这般想法,旁人自然体会不到。紫衣女郎扫了一眼严鸿道:“严鸿,你可打定主意了?就用这小丫头的头,来抵徐海的头?如此倒也上算。”

    王翠翘听得,想要迈步,却脚下一软,险些跌倒,口中说道:“使不得!二位女侠,若要杀,奴家情愿用我的命来抵,不要杀我绿珠妹子!”

    其实若要严鸿依本心而论,倒真是不介意牺牲掉这么一个小丫头,来换一行人的平安。只是他看出对方既然是江湖侠客,那么这所谓一头抵一头的说法,未必是什么规矩。结合自个穿越前看的诸多武侠小说剧情,若真是答应了拿小丫头的命来换,说不定就弄巧成拙了。更别说,见王翠翘花容失色的mó yàng ,严鸿自然更下不了狠心。听得王翠翘愿自以身代,严鸿喝道:“zhè gè 也不成!”

    紫衣女郎瞅严鸿左右为难的架势,心中暗自得意,一对妙眸凝视着严鸿道:“严鸿,我可没那么多时间和你磨叽。快快选个人出来,否则,我就拿你抵数。”

    虽然这是顺理成章的事,但严鸿听得还是心下一沉。按说,紫衣女郎说这话的神情lěng mò 无比,透着一股凛冽杀气。只是她实在太过美貌,连带那种负面的压迫感和恐怖感,就下降了许多。严鸿甚至有一瞬间觉得,就算真的这美女一剑杀了,貌似也是个很香艳的事啊。

    当然,这种荒诞不经的yy很快被他自己驱散了。严鸿静下心来,略一思索。他既然吃定对方是江湖侠义,不是邪派魔头,也非李文藻的爪牙,胆气就壮了许多,加上刚才一番舌战,又是自己占上风。两下寻思,严鸿心一横,索性面带微笑,大大方方说道:“照啊,那便依夏女侠之意,在下用一己之命,去换徐海不死jiù shì 。你等杀了我之后,可不能失信。”

    根据前世看的段子,在严鸿想来,说完这话后,对方必然是娇躯微颤,心神大震,被自己的慷慨所折服。然后,自己再发动嘴炮大技,舌辩一番,让对方不至于动手结果自己,也就皆大欢喜了。再说这些人也不是天兵天将,必有来路。纵然他们自己是快意恩仇的江湖豪杰,但总有家小吧。真要随便杀了自己zhè gè 锦衣千户,难道不怕连累死一户口本么?所以说,这笔买卖多半还是值得下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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