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扯脖子一喊,经过这大明土造扩音器的放大,声音加强了数倍,直把外面的人吓了一跳,一时声势一衰。那些锦衣官有样学样,也都攀上半截梯子,拿起这土喇叭齐声高喊。上不得梯子的,就拿着喇叭在下面喊。严鸿喊一句,他们跟一句,却是异口同声,声浪滚滚。几十个人的声音,喝将起来,竟然硬生生压过了那数以万计的难民。

    这些bǎi xìng 被白莲教鼓动,本是存了来讨要说法的心思。可是这种群体事件,与两军交战有类似之处,气势重要异常。当初在绍兴,严鸿气势不济,便失去了先手,差点闹了个满盘皆输的局面。如今则正好反过来,他研究这土喇叭,一方面是为了duì fù 绿林山寨扬威所用,另一方面,也是应对着可能的群众场合,今天恰逢其时。

    那些难民本jiù shì 男女老少皆有,属于有组织无纪律。白莲教虽然在其中煽风点火,但面对数万难民,也难以约束。只能是安排部分人从中带头挑唆,激起bǎi xìng 的怒火,跟着一起闹事而已。真想做到令行禁止,则远超出其能力范围之外。

    这些bǎi xìng 凭着一股求生本能,来到钦差行辕之外,但是天生对官府的畏惧,又让他们不敢过于放肆。最终也只能用喊几声来发泄一下自己的情绪而已。

    然而自来“民心难欺”,兔子急了也咬人。这些老bǎi xìng 虽然怯懦畏官,但由于饥饿、对官府的失望、对生存的渴望等诸多因素堆积下,其情绪已经到达了一个临界点。所谓忍无可忍。则无需再忍。一旦爆发。那些看似畏惧、怯懦的bǎi xìng 。将顷刻间变成毁灭一切的洪流,在有心人的诱导下,足以将整个济南化为人间炼狱。

    如今严鸿拿这大喇叭一通喊,又有数十名官校响应,声震屋瓦,直把这些bǎi xìng 吓的纷纷后退。本身对奉了圣旨的钦差就颇生敬畏,如今这雷鸣般的声音,遮莫是天家的护身法术?他们彼此之间又没有明确统属领导关系。人多心不齐,却无法形成统一的凝聚力,难以对抗。看见前排有人退了,后排也就跟着后退。

    严鸿从墙头后面瞥见灾民后退了数十余步,心下大喜,这土喇叭首战告捷,看来今儿有门!他回头对锦衣卫道:“瞅见没有,法宝堪用。待本钦差上墙头对他们训话。”抬腿便要jì xù 往上爬。

    此时孙月蓉和贺大勇等人早已赶了过来,他们也未曾想到这小玩意,竟然能让人声音变的如同雷鸣一般。贺大勇本来见这才几天光景。严鸿就纳了新宠,心中颇为义妹感到不平。想找个机会jiāo xùn jiāo xùn 这小子。可眼看他竟然不知死活的要上墙去,还是一把拉住道:

    “严钦差,你是万金之躯,损伤不得,如今外面情形复杂,可不要随便往上面去,这要是人群里有人给你一镖,那就糟糕了。”

    严鸿倒是十分客气道:“贺老兄不必多虑,xiōng dì 我料也无妨。再说也有人在旁护卫,就算有暗器,也伤不了我。”

    孙月蓉抽出单刀道:“我跟你上去,看谁敢动你一根毫毛,我就劈了他!”

    严鸿笑道:“把刀子收起来,拿刀动杖的,看着像è bà 似的。拿面盾牌护身就好,再说我是奉旨钦差,这些bǎi xìng 也不敢把我如何。”

    话是这样说,如今他的身份特殊,谁敢让他轻身犯险?因此梁如飞、李鲲鹏、奚童、孙月蓉纷纷上了墙头,手中也提着虎头盾牌以做保护。严鸿则举着喇叭踩在高几级的梯子上,半个身子探出墙,提起中气,高声喊道:

    “山东父老乡亲们,你们听着,我乃朝中严阁老的长孙,此次山东放赈的钦差严鸿是也。大家有什么话,只管跟我说。正所谓一人说话众人听,众人说话乱哄哄。大家你一言我一语,我就什么都听不见了。你们想要什么我就不清楚,我都不清楚,又怎么能帮你们?所以,你们还是选出几个代表来,与我把话说个清楚,再做道理不晚。”

    他拿出前世的推销员忽悠基本技能,加上手拿土喇叭,十足一个大型超市庆祝活动主持人风范。可是说的话,却不是单纯的口若悬河,滔滔不绝,而是一句一停,抑扬顿挫。这样语速放慢下来,也能显得更加自信和有气势。那些bǎi xìng 终究怯官,听他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可若说选出个头目来,谁又能当的了?

    严鸿这一招也是厉害。本来面对数万难民,闹哄哄的情况下,说任何话都可能被人无理打断。尽管手持土喇叭,可以靠音量优势强行压制,但这种压制下,只能jì xù 让场面混乱,而场面一混乱,普通群众多半就会头脑发热,被人煽动做起亡命之事。

    如今严鸿先用大喇叭镇住全场,再让难民推举代表出来,这一来,就把原本无序的场面,变成了少数人之间的交流。不管这出来的少数人是什么态度,至少绝大部分群众,是会比较老实地关注着双方的对话。而对他而言,这种对话环境,显然比直接面对数万人的交流更加容易控制。这也是他前世在备考中常见的情景处理题型,如今照葫芦画瓢,却是驾轻就熟。

    这帮难民既有外地来的,却也有济南附近乡村,乃至济南本地人。彼此之间多半是不怎么相识,一时间你看我我看你,既怕别人不能担负重任,话说不清楚,又怕是到时候枪打出头鸟,做了这带头人,万一被官府捉去杀头,可不是好玩的。

    “巩师兄,你躲啥?平日里就属你能说会道,这事,离了你怕是不成。”

    “黎师兄,依我看,这与钦差斗嘴的事,还是要看你的本事。”

    bǎi xìng 们彷徨无计之中,看到身旁的那些白莲教的师兄,就纷纷想起拥他们出面。毕竟这几日里,维持秩序,申领米粮,乃至画符治病,全靠这些师兄们从中操办,在bǎi xìng 之中也确实积累起了人望。因此,到这关键时刻,自然而然被推为首领。另有几个jiù shì 一把胡子,侥幸未死的老人,所谓年高德劭,也被推选出来。一共选出了十几个人。

    这十几个人朝前一走,便与大队群众拉开了距离。那些白莲教徒彼此对视一眼,眼中皆有决绝之色。

    他们知道,就在这数万难民的队伍中,埋伏着不少的白莲教徒,其中颇有些是武艺高强的刺客。原本想的是直接煽动群众逼近行辕院墙,钦差若是不出来,就一直在外面鼓噪,直到积累了足够的怨气,一举打破辕门冲进去。如果钦差出来,则大呼大叫闹得钦差无法开口,再趁着混乱,由埋伏的刺客加以袭击,然后聚众攻打行辕。

    尽管钦差行辕有二百锦衣卫把守,其中还不乏高手。真要凭自己这数百核心教众,未必能强突进去。但再加上数万难民一起冲涌,那就完全不成问题了,拆也拆平了院子,踩也踩死了锦衣卫和钦差。要是钦差下令锦衣卫开枪放箭,那就更妙了。死伤一批bǎi xìng ,只会加倍激怒bǎi xìng ,济南数十万人的起义就触手可及。

    可是谁知钦差手持那个造型古怪的东西,竟然能把声音放大,压制住了他们的煽动和鼓噪。如今又提出要选人上前说话。这些白莲教师兄却也知道,此刻若不出来占住领导权,人心就会散去。

    因此他们就另行打好了主意,待会谈判代表与钦差交谈时,先用言语撩拨钦差的火性。等到双方火气起来,再振臂一呼,鼓动群众往前冲,趁乱由刺客发射暗器,杀了钦差,再发一声喊打将进去。就算杀不了钦差,这暗器射击下,墙头上火枪弓箭必发,虽然自己这几人万无幸理,但是bǎi xìng 群情激奋,一样能把这行辕砸个稀烂。

    这帮人都是白莲铁杆,早把一切豁出度外,皆存必死之心。难民汇聚起来如今已有数万,其中白莲教徒不下数千,不过多半是这一两月间入教的,尚不能济事,也不能指望他们主动造反杀官。核心人物不超过五百,人人带了兵器,只等到事起之时,杀人放火,洗劫济南城中各大富豪,举兵打江山。

    这些白莲教铁杆一想到自己虽死,但日后新朝建立,自己的名字将名标青史,不由人人心情澎湃,齐步上前。他们心怀鬼胎,这一番jī dòng ,却忘了自己如今是灾民,见官本该怯懦畏惧才是正理,这般气宇轩昂的mó yàng ,哪里像个普通bǎi xìng ?

    严鸿在墙上看的真切,见十多个代表中,三分之二的一副慷慨捐躯的架势,便知这些人必不是bǎi xìng 。只是如今这种情势之下,不能直接戳穿他们,还得先虚以委蛇。当下严鸿故做不知,只是庄严问道:“来的这些,便是山东bǎi xìng 的代表了。尔等却有什么话,对本钦差说?”

    那巩师兄抢先道:“钦差大老爷,我等都是逃难的灾民,没读过书,不认得字,朝廷的大道理我们不懂。我们只懂饿了要吃,没有米下锅,就要饿死。我们年年地里刨食,得的粮食多半交了官府租税,如今遭了灾荒,朝廷还一味要租要税,逼得大家伙家破人亡,卖儿卖女。我们走投无路,只得逃难,这一路,有的病死,有的饿死,有的累死,有的给豪奴打死。如今各地都在说济南放赈,叫大家伙回济南。可是回了济南,官府却不管我们饭吃。天下间,哪有这种道理?王老爷hòu dào ,拿自家的米粮给我们吃,却又犯了谁的王法?为什么要把粮食收上去,不给我们饭吃?既然大老爷是朝廷钦差,那还请拿个章程出来,不要让我们再饿肚皮。大家说,是不是啊?”(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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