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三条街道,只见街上一片纷乱。原来方才数万人围攻钦差行辕时,另有许多灾民以乱裹乱,骚动抢米。好在海瑞早嘱咐在藩库那留下了一队兵马,城内还有押运钱粮的官军。闻讯之后,及时前往弹压,几声鸟枪一放,驱散了bǎi xìng ,有那手脚慢的,便吃拿住。

    因此也没造成太大损失,左右不过几间米店粮行被捣毁,一些粮食被抢。而被袭击的那些米店粮行,身后站的都是济南本地豪绅,此时也聚集了健仆二三百人,结队持棍棒赶来。这些人吃的饱喝的足,红光满面,倒是比一般灾民要有战斗力。又是二三百人在一起,齐声呼喝,端的威风凛凛。

    等严鸿赶到时,官兵和豪绅家仆已经控制住了局面。上万难民都已驱散,除了被官兵拿下的百余人,另有千余老弱bǎi xìng ,被堵在巷道中,走投无路。那些豪奴见钦差和标营赶到,更是威风,有的举起棍子,便要痛打那些bǎi xìng 。

    见他们举棍要打,严鸿斥道:“钦差在此,谁敢放肆?”那些仆人被钦差一喝,也不敢动手,只得退到一旁。严鸿用眼一扫,随便用手一指道:“这些鼓噪劫掠的青壮年,先自押入牢中,待回头仔细拷问,按律治罪。这些无知的妇孺老人,你等岂能跟随这些人乱来,莫非不要命了?都与我赶走,不得再犯。粮商所损失米粮报个数字上来,回头由官府出钱赔偿jiù shì 。至于胁从者,不追。”

    他深知被拿的青壮年。其实多半也是倒霉蛋。跑的晚。或者手脚不利索,脑子不清醒的。真正煽动的首领,早不知道哪去了。只是此时要是追起人来,那些bǎi xìng 怕是还会铤而走险。如今却是要稳定压倒一切的局面,只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沈羽在他身旁,偷眼观敲。钦差此时离自己近在咫尺,要是爆起发难,或能一举毙命?要是单独面对严鸿或许他早已下手。可偏生不知怎的,边上那位副使海夕郎,虽然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但站立在那,浑身上下那种凛然正气,却是沈羽在其他大明官员身上未曾感受到的。一时之间,沈羽不敢贸然动手。

    更别说,海瑞身边,还有一位年轻武生护卫,就那股精气神就知不是庸手。自己一击不中。就算吆喝兵丁一齐上前,这局势能否按自己预定方案变化。也是毫无把握。再说,自己带来这二千官兵,大部分并非是心腹死党,真要下乱命,多半也是不从的。

    就在这犹豫之间,严鸿又举起喇叭,高喊道:“乡亲们,我叫严鸿,乃是当朝元辅长孙。此次奉圣旨下山东,为的jiù shì 赈济灾民,大家何必行此不智之事?我大明圣天子在位,体恤bǎi xìng ,怜惜生民,已拨下钱款购买米粮,以为赈济。大家今天就可吃上饱饭,买上便宜粮。若是像这般胡闹,却是要耽误了放粮大事。还望各位乡亲从今日起,遇到那妖言惑众者,就前往衙门出首,赏粮五斗!有煽动闹事者,举报、扭送皆有奖赏。凡是安心领赈,不为非作歹者,自有朝廷的赈济活命,绝不至于成为饿鬼!大家伙且去南城城外,等待朝廷发赈。官府今日就在这街上粜粮,有钱的可以前来购买。”

    他转头又吩咐锦衣卫举着喇叭,把这消息传达下去,晓谕济南城内bǎi xìng 得知。众灾民见他安排的清楚,根脚又如此硬扎,料来这一遭定能得救,不由人人面上露出喜容。有这许多bǎi xìng 在侧,沈羽更是不敢随便动手。

    严鸿见沈羽在一旁发傻,便吩咐道:“沈参将,你的人马,本官正好有用。尔等即刻出城,会合京师来的兵马,搭建席棚,zhǔn bèi 柴薪锅灶。诸般安排,本钦差已jiāo dài 云初起、叶正飞二位先生,你听他二人号令即是。等到灾民领取粥饭时,维持秩序,若有争抢米粮,践踏老幼,或是其他骚乱,仔细你项上人头!陶智、邵安二位,且随沈参将去,若是其不听号令,gù yì 怠惰,速报我知。”

    沈羽遵令去了。严鸿自带人马,又在街道上兜转了一圈。但见人心平复,方才几处变乱起来是吓得躲回家中的bǎi xìng ,纷纷打开门窗,出头来看消息。严鸿一行耀武扬威的过去,两边bǎi xìng 纷纷赞叹,zhè gè 说白面包公仪表非凡,那个说黄脸龙图一身正气。又说锦衣卫官兵如此威武,看来咱济南城不会被乱民所祸害。严鸿听得bǎi xìng 赞誉,心中也不禁暗喜。

    等到回行辕后,却见王霆上前禀告。严鸿看他似有隐言,便道:“王老兄,且到西边墙根说话。”

    一行人到了西边墙根,搬来几个墩子。王霆道:“禀二位老爷,据属下查看,那歹人背后携带的钢刀并不简单,乃是军中之物。”

    海瑞眉头一皱道:“军中钢刀?王总旗,你可曾查的清楚?”

    王霆道:“属下绝不会弄错。军中腰刀尺寸、制式,与民间兵器颇不相同,而且刀上更有铭文。这刀出自济南右卫,是不会有错了。”

    严鸿道:“你是说济南右卫,有人倒卖军械?”

    王霆点头道:“不错。其实这倒也是不是什么大事。根据本卫所知消息,如今各地驻军卫所,多有倒卖军械之事发生。但是所贩卖的对象,多是江湖草莽。这些人好勇争狠,贪图军械锋利,做工强过普通铁匠打造,争斗起来格外好用,因此有的便以重金,诱惑那不法的官兵贩卖。一般这人买两把,那人买三把,所流出数量有限……”

    海瑞脸色却是一变道:“王总旗此言差矣。军中刀剑,乃是禁物,便是一件两件,外流也是坏了规矩,岂能言不是大事?”

    王霆倒是对这位爷的作风很习惯了,赶紧点头道:“海老大人jiāo xùn 的是。别处的倒卖军械姑且不说,今日在钦差行辕外,数万人聚集,其中混杂的白莲教匪,实不知多少。若是所有的教徒都有军械,那这流出的兵器可就不是一件两件。这么大规模采买军械,小人实在是担心……”

    海瑞与严鸿对望一眼,彼此从对方目光中都看出了对方的担忧。若真是大规模的购买制式兵器,那多半是要意图谋逆。自来大灾起时,最怕的jiù shì 有人从中煽风点火,制造叛乱。尤其山东民风尚武,灾民又多,更有人从中造势。而济南的官府官兵,能容此事发生,到底这其中有多少猫腻,也难判断。如今的济南局势,也实在到了危如累卵的地步。

    “妈啊!”这两人正在墙根下思考局势,来的路上却有人喊了一声。原来却是这次钦差队伍中的第三号人物,张诚张公公。

    本来,今早上张诚听说外面灾民闹事,吓的便一头钻到床底下,死活不敢出来。等到听说民变已平,这才渐渐有了底气,寻思自己也是个钦差副使,议事怎能少的了自己?等他把衣服穿戴好出来,严鸿和海瑞却已经带领队伍上街查抢米的去了。张公公觉得没趣,又不敢单身出门追他们,只得自己在行辕里转了一圈,拍拍贺大勇的肩头,和刘连说几句鼓励的话,然后回自己房间去呆坐。

    等到听说钦差回来了,张诚便屁颠屁颠自顾来寻严鸿、海瑞。不想刚接近墙根,正好听到王霆说了这军械的事。宫中太监所经历的凶险,却是比普通人要多出许多,对于危险更是敏感。一听说有人采买军械,再加上流民聚集,他第一个便想到了有人要聚众谋反。

    想自己本是出来发财的,哪知道竟然赶上谋反的事?bǎi xìng 们自来jiù shì 有仇富心理,自己一路上跟着严鸿的屁股后面发财,收程仪收的不亦乐乎。如今真要是有人谋反,必然饶不了自己。张公公越想越觉得脊背发凉,妈啊一声,人却吓的跌坐在地。

    海瑞一见,不由一拂袍袖,唾道:“无胆阉人!”严鸿看张诚如此恐惧,反倒露出一丝笑容。他快步上前搀起张诚道:“张公公请起,仔细地上凉。”

    等把他给搀到墩子上,张诚才哭丧着脸道:“我说两位,小的只是出来发财弄点钱使,可犯不上把nǎo dài 混进去。请二位发发慈悲,让小的先回京师,我定感念二位大恩大德。”

    海瑞怒道:“岂有此理!你身为钦差副使,公务未毕,私自回京,难道活腻了不成?”

    严鸿也劝解道:“是啊,张公公,你想想,咱身上可担着皇差。如今差事没办,您要是脚底抹油,万岁那边,可该如何jiāo dài ?”

    张诚听对方说的有理,也知是这么个情形。自己这么走,在皇帝那必然jiāo dài 不下去,可这不走,一想起灾民们打破城池,杀进行辕的情景,不由寒毛都倒立起来。他也顾不上什么礼仪客套了,拉着严鸿的袖子道:“我说严大少,小的一路上,可没少帮您的忙。求您帮我想个bàn fǎ 。听说您跟衍圣公有亲戚,不如让我去那躲躲如何?”(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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