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鸿暗自佩服,这老头确实有胆量,看事也算的上明白。看样子,这四家彼此之间已经通了声息,郭老分明是来探路的。如今他既然站在自己这边,另外三家多半也会有所表示。而济南四大家能够帮自己发米粜粮,这事便算成了一半。想到这里,不禁心花怒发。

    送走郭守成后,严鸿、海瑞、张诚三人又聚在一起,张诚毕竟把沿途收的钱都“借”了出来,再把他扔到事外,也不hé shì 。可一听到山东局面,牵连到的是刘才,张诚的脸瞬间又垮了下来:

    “我的亲娘啊,这事怎么越闹越乱,还牵扯到刘军门了。严公子,依小的想,刘军门多半是受了恶人蒙蔽,或者是中了白莲邪术,神智昏迷,这才会和那白莲教的王玄相勾结。”

    说到这,他脸上忽然显露出异常惊恐的表情,以手掩口道:“莫非……莫非刘军门已经遇害,如今的刘军门是白莲贼易容的?”

    严鸿笑道:“张公公当真是天马行空,想人之不敢想啊。易容术之说,本是怪力论神,不可轻信。再说就算能易容,这每三年进京述职一次,与朝廷官员往来,岂是易容便能混过的?一瞒几天可以,一瞒这么多年,根本就无可能。这刘应时刘老军门,明明jiù shì 自家贪得无厌,才会堕入白莲妖人的圈套之中,做了那同流合污之辈。”

    海瑞哼了一声,微微点头。张诚半张着嘴,不知该说什么好。严鸿又道:“海老兄。张老弟。您二位也别太在意。没错。刘才是我严家的人,可他自己财迷心窍找死,居然勾搭上了白莲教,我爷爷也不会护他。赵文华也是祖父的义子螟蛉,该治罪不一样要治罪?只是如今,该怎么治他,倒是要想个章程。”

    海瑞道:“不错,这事却得要从长计议。以海某所见。当下之计,最要紧的还是把救济灾民的事情办妥。对于刘才等人么,一则要防备他狗急跳墙,二则也要防备他从中破坏。我等不妨先按兵不动,安他的心,再寻个机会,将之一网打尽,才是正理。”

    正当严鸿三人组在这里得紧锣密鼓时,巡抚衙门的刘才却是擦了一头冷汗。今天难民围攻钦差行辕的事,他虽然事先知道个端倪。不料竟然闹得这么大,险些直接引发了流血冲突。

    真要是钦差给打死在济南。他刘才这颗nǎo dài 也就搬家了。幸亏严鸿、海瑞都能镇住场子,不但没闹出大事,反而把赈济灾民的工作,就这么有声有色地开展了。

    因此刘才在中午,就亲自去了王玄王员外那里。他自是不敢当面对王员外发火,却也用了委婉的口气,问王员外为何闹这一出?若是灾民真的冲进行辕,那岂不山东尽乱?

    那总管“王福”照例代主作答道:“刘军门此言差矣。那些bǎi xìng 肚子饿了,去找钦差要粮赈济,是有的。不法之徒隐匿其中,行凶伤人,也是有的。然而这不都平息下去了么?就算真的有刁民敢造反,自有沈参戎带兵镇压,更有我济南各大富商的家丁为援,军门还忧虑什么?反倒是这严鸿、海瑞一日不走,只怕你军门一日不得安生。”这一番话,刘才不敢驳斥,只得自回衙门。

    等到刘才走后,王玄宅邸中的几个白莲教首脑,这才露出真容商议。密室之中,王玄汗流浃背,来回踱步道:“祸事了,祸事了。今日一朝走错,满盘皆输。早知道,就该等那赵全的消息,两下配合,大事可成。咱这边,还是操之过急了啊。”

    那化名王福的齐长老冷哼道:“王左使说的这叫什么话?当年你恩师萧左使,那可是教中架海金梁,怎的你身为他的门徒,却如此窝囊,没的丢光了他老人家的脸!咱这一支可是总坛!是正宗!正宗你懂不懂?至于那赵全,他算个什么东西!想当初他无非是地方上的香主,侥天之幸,蒙教主青睐,传授了几天武艺而已。若非是本教遭了劫数,教主、右使和几位长老同日陨落,哪轮的到他赵全人五人六?如今倒好,他竟以教主传人自居,窃夺宝位。他zhè gè 教主,谁人承认?如今白莲的正宗在咱们这边,若是听他的号令再行发动,那他日到底奉谁为主?何况这事本jiù shì 咱计议好的,他赵全闻到了wèi dào ,硬要来插一脚。我等看在无生老母份上,不与他争也jiù shì 了,他还想要拿权,分明没把咱总坛的人放在眼里。若不是大事当前,老夫早就把他毙了,至于听他的号令,那是万万不能!”

    王玄丝毫没有正宗的觉悟,哭丧着脸道:“话是这么说,可是这事,毕竟是咱两家共同商量下来的结果。说好了等李自馨来了,再一起发动。如今李自馨迟迟不到,多半是俺答汗那边没zhǔn bèi 好,咱这的事又遇了挫折。原本想冲击行辕,又被严鸿、海瑞给压住。万一严鸿再顺藤摸瓜,把咱们给访出来,该如何是好?”

    那形如僵尸的柳长老,睁开眼睛道:“此事老齐说的对,咱本来jiù shì 追随库腾汗的,那俺答汗包庇赵全,我等何必舔他的臭脚!哼哼,若真是俺答那边出了问题,未必是坏事。正好把他隔过去,咱自己来做!到时候大功成就,省的还叫他赵全那些旁枝子弟,在一边耀武扬威!”

    王玄道:“然而今日的计划已然挫败,二位长老又有何高见?”

    柳长老怪笑一声道:“严鸿今日用放赈暂时安了民心,然而他济南府的粮食,老夫又不是不知道。看他能撑几天?我等只要一边鼓噪更多难民进城领赈,一边又传播谣言,说钦差搜罗大批粮食,却是暗自中饱私囊,不肯放赈。待到他府库粮食一朝用尽,你怕那满城灾民,不跟着咱拼命?”

    当天夜里,在济南城内外的数十万难民里,又有流言传播,说官仓的米粮早被钦差和巡抚勾结盗卖了。又有人号召去抢米。尽管这也煽动了少部分人蠢蠢欲动,然而白日里大锅熬稠粥,没派到的也发一勺米的事情,是大家都亲身经历的。因此绝大多数人还是将信将疑等待第二天情形,少数不安分的也jiù shì 嘴上嚷嚷而已。

    等到次日,几十万双眼睛盯着赈粥卖米处。只见运输粮食的车辆更加多了,这次粮食不光是从米行运输,还有直接从郭、李、洪、刘四大家的米仓往外运。城外的熬粥大锅又增加了一倍,城内海瑞主持的卖米地方,办事官员也从两个变成了六个。

    另一方面,郭李洪刘四大家开的粮行,也已经开始粜粮。卖粮的价格比官府的略贵,但比先前城中的高价粮食却是要降低很多。当然,同样是有限制的,每人也是限购两升。这一来,稍微有点钱的bǎi xìng ,倒不必非得去海瑞那里排大队买米。四大家的粮行虽然价格贵些,却可以更快买到米,而且价格也没高到不可接受的程度,属于物价正常波动范围之内。

    城内也设立了十几个粥场,几大家的人组织人熬粥施舍。只是说的明白,这乃是奉了钦差之令,大家得多谢钦差,多谢朝廷。

    这一来城中灾民欢欣雀跃,看来,什么没粮食的谣言是信不得的,今天人人都能买到米或是喝到粥,大家终究是有救了。有那之前有亲人饿死、病死的,此时只得怨他们福薄命短,若是多撑几天,不就能得救?

    这一日,济南城再无慌乱惶恐。一大碗粥尽管不可能让人一天不饿,不过肚里有了热食,心中终究有了些底,人也安定了。人人口中念佛,感激皇上圣恩,钦差大德。

    此举却让王宅中的几个白莲教头目如坐针毡。王玄汗如雨下,结结巴巴道:“二位长老,这严钦差步步算计都在我们前头啊,想不到四大家族都已经倒戈过去。这钦差手中粮食一多,灾民也都听他的了。以我看,还是,还是……”

    柳长老鬼眼一瞪:“王左使,你这般胆小,干得甚大事?四大家族竟敢公然不顾王门商约,讨好严鸿,此后断留不得!既然严鸿不再缺粮,那索性赶紧下手好了。咱现在城外就有库腾汗派来的两千铁骑,足以以一当十。再加上咱自己的神兵,就算硬打,也未必打不下来济南。依我说,即刻发令,让他们来攻打济南府,把严鸿连同这帮狗官一锅煮了,倒也省事。”

    齐长老却道:“老柳,这事可使不得。济南府号称铁打的济南,不是那么好攻的。那二千兵,库腾汗当bǎo bèi 一样,可不是这么个用法。至于咱的神兵么,你我心里有数,终究比起朝廷正军还是要弱上一筹。更何况这般强攻硬打,纵然胜了,损失也大,bǎi xìng 们若是不肯跟着咱们走,到时候山东各地兵马一到,还是个有败无胜。此事,必须还是要乱中取势,不可一味逞强。”

    柳长老道:“那以你之见,应当如何?”

    齐长老道:“我已经派人通知雷占彪,让他把他的人马带来。如今他打着孙烈的旗号,已经统合大小山寨三十多个,再加上咱派去帮他的人,手上的兵马不下数千之众,其中骑兵也有近千。咱们调用这支人马,先来济南洗城。官兵闻响马贼杀到,必然迎战,那时候我们再借机成事,不必先自折损人马。”(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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