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支传说中的新军到底战力如何,熙河路禁军很快就见识到了,然后每个人心里都对甘肃军司和白马强镇军司的几万西夏士兵充满了敬意。
    能在这样不讲理的打法面前死战不退,确实不愧对西夏精锐的称号。但敬意并没持续太久,眼看着同僚一排又一排的被射倒、炸倒、烧成火球,后面的禁军多一半全选择了调转马头四散奔逃。
    倒不是大宋禁军不如西夏军队勇猛,而是这种你死我活的厮杀真没必要。起因仅仅是因为百十辆箱车里的货物,就算那些罐头再好吃、钢板弩再好用,也没必要以性命相博,为这些东西战死太傻了。
    出来的快退回去的也快,前前后后不过一刻钟时间,济桑城南门外就铺满了人和马的尸首,还有没死的正在呼号求救。
    但没人会来救他们,湟州新军往城头上扔了一波火油罐和霹雳弹之后,就派人在尸体堆里翻找,没死的补上一刀,死了的仔细查看甲胄。
    他们是在寻找李忠,那杆大旗下面受到的攻击最多,几十架攻城弩几乎都向着它附近招呼,还用火油弹封锁了吊桥,就是不想让这杆大旗和大旗附近的人退回城去。
    要说李忠的命还真大,在十几个亲兵的护卫下居然没被射死或者炸死,只是被一匹死马压住了右腿,埋在尸体堆里挺了过来。
    当新军士兵发现他时,还挥刀刺了一下,好在新军的盔甲够结实,把刀尖滑开了。然后这名新军士兵就怒了,根本不管这位穿着山纹甲的将官比自己高多少品阶,论起行军锹就是一顿拍。当然了,没用锹刃,平拍。
    当洪涛见到李忠时他已经被揍成猪头了,不光是一名新军士兵打,凡是见到他的都要揣上一脚。谁都不喜欢他,更不会可怜他。如果没有他惹是生非,大家现在还在凉州城里抱着煤炉吃烤肉呢。
    就算吃腻了牛羊肉,那也比风餐露宿跑这么远玩命舒服。虽然射杀同为宋人的禁军士兵有点残酷,但新军们不怪帅司大人。这些给养都是新军的命根子,如果帅司大人忍了那大家就得挨饿,凭什么啊!
    “让城里的人把箱车一辆不差的送出来,否则本官就要屠城了。王冠,你去清点货物,少一件就按十贯钱算让他们赔偿,赔不起照样屠城,一个不留!”
    洪涛并不太在意李忠的死活,有口气在更好,把他带回去交给王二,用不了半天时间就得全招供。
    只要自己愿意,他能把梁太后说成大表姐,还得承认就是按照大表姐的意思潜伏到大宋来的,想伺机刺杀皇帝。
    当然了,洪涛不会编这种太没品的瞎话,只需要把事情经过原封不动的讲述一遍,一个字都不用添。再抓几个驻守济桑城的军卒,连人带口供让王冠顺路带回兰州,往兰州经略使衙门里一交,谁爱审理谁审理。
    自己回到凉州该干嘛干嘛,只要皇帝撤换自己的圣旨不下就屁事儿没有。假如皇帝真因为这件事儿撤换了自己,那自己就算忍了也照样待不长。那只能说明皇帝在与朝臣们争夺权力的斗争中失败了,不再需要自己这个过河卒。
    如果说驸马奇袭凉州得手,算是在一片平静的水面扔了颗石子,那济桑城这场规模并不大、伤亡也并不多的小冲突就是一颗流星,瞬间就在北宋朝堂中引起了连锁反应。
    率先发难的就是种鄂,他也离开了鄜延路前线,不光他,除了洪涛和死去的董毡之外,其余四路兵马总指挥都回到开封了。
    在冬季的高原上作战很难,不光对宋军难,西夏也一样,现在又是和谈时期,大家关注的不是战局如何,而是和谈结果。
    这些将领也要赶紧回到中央为自己争夺一份功劳,谁不在场谁就容易被牺牲掉,这是历史的教训。
    种鄂对驸马王诜没有好恶,因为他都没见过这个人,疯之前没见过,疯之后依旧没见过。但这并不影响他站在种家的角度看问题,家国家国,家族必须排在国前面。
    一旦有了立场,对错和道理就不重要了,哪怕种凯是个卖国贼,也轮不到驸马王诜出头,这就是在挑战种家的威望,同时也损害了种家的利益。
    在抢夺新军军粮这件事儿上李忠确实有错在先,但李忠不归湟州军统辖,即便有错也得走正规渠道向朝廷反应,具体如何处置是朝廷和皇帝的权利,驸马王诜无权抓捕,更无权带兵袭击济桑城的熙河路守军。
    这个先例不能开,否则以后统兵的将领会增添很多麻烦。禁军之间互相抢夺粮草的事情并不仅仅一起,这种事儿常有发生,往往都是强势者给予弱势者的一种警告。要是都像驸马一样动不动就抄家伙喊打喊杀,这种属于军事强者的福利就等于被剥夺了。
    至于说这样做对军队和国家有没有伤害,还是那句话,只要对家族有利,大家就不太会去先考虑国家。
    谁当政也得重用这些家族,换句话讲,并不仅仅是宋朝皇帝才能给这些家族荣耀,换个统治者是一样的,国家这个概念现在还很模糊。
    “驸马王诜在西北肆意妄为,视大宋律法为无物,长此以往会影响边军士气,望陛下三思。”不管理由多龌龊,说出来的时候必须很严肃、很名正言顺,这一点中外政客都是一个师傅教的。
    “臣以为驸马小有战绩,可行事莽撞,不宜在边关久留。然驸马兵甲利器造诣超群,由其监管左右作也不失为才尽其用。”
    有了种鄂开头,一直都没表态的李宪也终于可以出招了。李忠性命倒是无碍,但他的双腿都被打断了好几截,即便治好也是废人一个。
    自己费尽心思培养的干儿子或者叫徒弟就因为几十车军械和罐头被废了,这口气真无法咽下去。同时李宪也意识到自己和驸马这笔仇算是结死了,基本没有挽回的余地。所以不管此事最初是谁的错,都必须把驸马压住,不能让他做大,那样自己就该倒霉了。
    但李宪觉得一次性就把战功卓著的驸马贬官回京不太现实,不如退而求其次,先把他调离西北边关,除掉一个碍眼又碍事的钉子,然后再慢慢琢磨该如何报复。
    只要驸马失去了兵权,又没有固定的势力,那还不是想怎么捏就怎么捏。他不光得罪了军方大佬,朝中的文臣集团也没少摩擦。那些文人阴起人来,一个赛一个的狠。
    “李大人所言不失为一个办法,驸马王诜与之小女还未谋面,想必长公主也会日夜思念,不如……”见到神宗皇帝依旧不开口,王安石有点耐不住性子了。
    他本身也不是个特别有耐心的主儿,干脆站出来赤膊上阵,只是说法更隐晦,听上去哪儿是要贬斥驸马,完全就是长辈的关心。
    “不如由朕废了本朝一位最能征惯战的上将军是吧?王诜行事光明磊落,李忠是什么东西?一名内官竟敢抢劫前线将士军粮,殊不知没有这些军粮,湟州新军就无法在凉州过冬吗?李宪,你来给朕讲讲,凉州的冬天是何等景象,也让种大人和王相听听,免得他们偏听偏信……”
    神宗皇帝这两年的身体有所好转,不再整日疲惫不堪身心俱颓。这一部分要归功于飞鹰戏的锻炼,那玩意每天玩一会儿确实对身体有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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