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当前,如此公然说世子羸弱——一个身体不好的太子,可并不是什么好名声。

    楚王又训了身边服侍的人一番,竟逼着晋枢机上他的车架,晋枢机苦辞无用,被楚平架了上去,楚王随后上车来。

    晋徇望既然要称帝,出行便是整副銮驾,车中很是宽敞,晋枢机却根本没有坐,上去了就跪在车里,等楚王上来,一力咬住唇,“儿臣有罪。”

    晋徇望正襟危坐,等左右关好舆门,漫不经心瞥了他一眼,“我听人说,你新修的晋家家谱,居然有姓楚的人?”

    晋枢机哪有空修什么家谱,更何况,修家谱是多大的事,哪能由他一人说了算,他听父亲如此诘问,便知他其实是在计较自己当日拒绝柘州的事,只谨慎道,“儿臣知道以父王的雄才大略,定不会受制于区区柘州,焦远庆狡猾,以父王安危乱儿子心志,儿子实在不敢上他的当。”

    晋徇望一声冷笑,“你看见亲爹的头盔到了别人手上还谎话连篇,拿一个不三不四的人来扯得好大一张虎皮,重华公子素来心如磐石稳如泰山,谁有本事乱你心志?”

    面对父亲的诘问,晋枢机只能跪着,好在楚王向来重排场,车里极为宽敞,又铺了华丽的丝绒毯子,跪着也不多么难过。只是今日药喝得太多,胃里搅海翻江的难受,他低眉敛目的垂着头,父亲便也看不到他表情了。

    晋徇望看他跪得很是伏帖的样子,见他比六年前消瘦得多了,与从前一无所惧的意气飞扬更多了几分沉稳内敛的气度来,当年还是提着剑说要砍了商衾寒的愣头青,如今竟端的生出几分雍容气度来,哪怕整个人形销骨立,俯首帖耳,却更让人震撼,当即在鼻子中哼了一声。

    晋枢机动都没动一下。

    楚王无端地焦躁起来,只好端起茶盅将胸中的燥郁压下去。

    楚王出行,用得是四匹马的銮舆,车轮用蒲草叶子裹得结实,原是很稳的,可奈何山路难行,可晋枢机无论车子怎么动,都跪得稳稳当当,他越是不动如山,楚王就越觉得他深不可测,终于,有一条蛇从草丛里蹿出来惊了马,晋枢机膝盖滑了一下,又立刻跪好。

    楚王一挥手,就是一掌打出去,晋枢机内力应势而生,却又生生压住了,楚王一掌挥到他面前,突然卸了全部力道,道,“功夫倒是没搁下,可惜内息乱七八糟,也不知究竟心思放在什么地方!”

    晋枢机强练摄魂术,被楚衣轻联合商承弼散去功力,后又取了速成之法,武功进境虽快,却是饮鸩止渴,内力杂而不纯,功力坚而不深,听得楚王教训,也只是淡淡道,“是儿子莽撞了。”

    “莽撞?你莽撞的事多着呢。”楚王再看他一眼,似是对他刚才压住了内力感到满意,索性道,“起来吧。”

    晋枢机跪着没动。

    楚王放重了语调,“咱们父子也好些日子没见了,你六年前不是这样。”

    六年前当然不是这样,只是,现在说这些有什么意义,晋枢机应了个是,就站了起来。车顶虽高,却无法站直身子,因此垂手躬身立着,倒比跪着还要难受。

    楚王看他一眼,“坐。还要为父求你不成?”

    晋枢机低声道,“儿臣不敢。”

    “不敢还不坐?”楚王看他即使弯着腰,也是风姿卓著。

    晋枢机这才在父亲对面斜签着身子坐了下来。

    楚王终于说了父亲该说的一句话,“你瘦了。”

    晋枢机回的也很儿臣,“父亲忧心国事,也清减了许多,请千万保重身子。”

    楚王听到他关心的话,虽不知是真心假意,到底为他的驯服满意,因此嗯了一声,接着马上就道,“如今咱们已经占据了他商承弼半片江山,接下来,你有什么章程?”

    晋枢机虽坐着,却并不坐实,只蹭着一点座位,如今听得父亲问话,又站了起来,“但凭父亲吩咐。”

    楚王听了他话,这才意识到,他一直叫自己父亲,是因为不肯开口叫父皇的缘故,当即冷笑道,“你素来阳奉阴违,我的吩咐,不听也罢!”

    晋枢机又是站着。

    楚王一声冷笑,“怎么,你重华公子决胜千里,万般绸缪不可告人不成?”

    晋枢机听他如此说,也不好再用父王乾纲独断圣明烛照之类的话来敷衍,只道,“能拿下西南,是时机,也是民意,楚地自六年前元气大伤,如今百废待兴,能有如今的局面,实在是侥天之幸。儿臣以为,商承弼天纵英明,文治武功样样不弱,今后当是一场硬仗,一年半载恐怕难以速战速决,为今之计,应该休养生息,整顿兵马,以待决战。”

    楚王微微眯着眼睛,“依你之见,商承弼还有后招?”

    晋枢机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更何况,大梁鼎祚隆兴,已历四世,商承弼非无能之主,今后的仗,只会越来越艰难。大楚上下——”他说着看了一眼楚王,“人人对决战信心百倍,虽是好事,但骄兵必败,不得不谨慎。此刻正到了最艰难的时候,很该君臣一心,共体时艰才是。”

    楚王听他说了君臣一心,共体时艰,又说要休养生息,便继续问道,“既然如此,登基大典,恐怕要从简了。”

    晋枢机虽知道不该直言以对,可他背负着无数生民,除了楚地子民的,还有归降义军的,实在不能不谨慎,因此只道,“若能如此,四境之内无不感激您简朴仁德。”

    听了他的话,楚王突然拿起茶盅就砸出去,就说了三个字,“你放屁!”

    晋枢机跪在地上,乌木的发簪上还挂着一片茶叶,“您请息怒。”

    楚王伸手指着晋枢机,“我看你是被他狎弄了五年吓破了胆,商承弼黔驴技穷已是强弩之末,他若真有本事,西南就不至于丢得这么快了!休养生息?你是怕了他还是做了他的枕戚夫人舍不得他啊!”

    六年前楚王兵败,晋枢机被迫委身以全宗族,以堂堂男子之身屈节受辱,实是生平最大恨事,此番起兵,说是为了复国,也有相当一部分志向是为了雪耻,这些年,人人骂他是祸国佞娈,却从没有人敢真的将这娈幸二字揭得赤身裸体,如今竟被父亲当面叫破,晋枢机哪里受得了,一口鲜血从腔子里就蹿出来,他死死攥住双手,竟是催动内功,强忍着不肯将血吐出来。

    楚王却是面色赤红,“赫连傒已经起兵,商衾寒奉命抗敌,他叔侄不和已非一日,不在此时进兵,更待何时!”他说着就伸手握住晋枢机肩头,“把你的兵符交出来,我要让你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文韬武略。”

    晋枢机终于将口中的鲜血重咽了回去,抬起头,目光清澄,他也就说了四个字,“恕难从命!”

    第162章 见愁

    晋枢机与楚王对上之后,楚王终于发现,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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