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开朗基罗显然有着一个艺术巨匠和大师的一切性格,哪怕如今还只是崭露头角,可这些成为的巨匠大师的性格也已经具备了。
    其中最让人印象深刻的大概就是固执。
    虽然“只有偏执狂才能成功”这句话还没有被发明出来,但是米开朗基罗却已经很好的诠释了这句话的确是个亘古不变的真理。
    而且因为这属于人类性格方面的特性,反而要比某些自诩永恒真理的口号更加真实,可也更加执拗。
    所以虽然被亚历山大严词拒绝,但是小米毫不气馁,甚至因为这个拒绝反而更坚定了。
    他一次又一次的向亚历山大描述自己的伟大构思,甚至连原来到马力诺宫来干什么都忘了,到了后来干脆推开桌上乱七八糟东西开始画起了素描。
    看着那些开始随便几笔定线,就在一张空白的纸上确立了人物位置与占比空间之间近乎完美的格局,然后再是随着勾勒的线条渐渐出现的一具具比例均衬的草图素描,亚历山大很想从他手里把这些东西抢过来,然后好好收藏。
    相信这些东西过上几百年后,一定是价值不菲的艺术珍品,想来即便到时候贡布雷家的后代不可避免有可能会失去权柄地位,但是靠着这些东西大概也能让后世子孙过上个衣食无忧的生活了。
    胡思乱想的亚历山大看着如今还是‘小米’的未来大师口若悬河的不停解释,不过他的相反却是根本没改。
    难道要箬莎脱光了衣服在这个混蛋面前转来转去让他看个清清楚楚?
    甚至更过分的是,据说那些艺术大师有时候为了能更贴切的体验到人体结构的微妙,不但要看还要有更直接的触摸感,只有这样才能真正感触到每个不同的人物对象身体结构和肌肤纹理之间的起伏脉络与细致的不同之处。
    让这个米开朗基罗去随便碰触抚摸自家妹妹不穿衣服的身体?
    这怎么可能!
    连我都没……
    不,应该是怎么能允许这种事发生呢,即便这个人因为取向方面的问题大概不用担心什么,可想想毕竟是个男人,亚历山大就心里不舒服了。
    “那么您是怎么看的呢?”看着喋喋不休的米开朗基罗,箬莎却是对旁边那个不怎么说话的男人问到,亚历山大注意到箬莎对那个人显然要更尊重的多,语气之中透出的是求教而不是贵族对工匠询问的那种态度“您认为我们的这座新宫殿是否还有其他需要修改的地方吗?”
    “没有,近乎完美。”
    那个显然更沉默寡言不太爱说话,不过亚历山大对他看着箬莎的眼神不太喜欢,那是一种和米开朗基罗不同的神态,他的目光中透出的是对“女人”而不是“美丽”的欣赏、
    “可是据我所知您的建筑杰作往往更趋于宏大和雄伟,所以我觉得也许您能给出些其他建议。”
    箬莎并不想被对方敷衍几句就完事,尽管她知道当着面同时征询两位建筑师的意见的举动多少有些失礼,但是她并不很在意,而且她看向亚历山大的目光也让他意识到,似乎箬莎这么做还有其他的什么想法。
    “应该说我觉得这已经是趋于完美了,”那个男人向箬莎笑了笑“我知道您一定希望您的家能是一座气势恢弘的伟大建筑,这样也许能让您或是伯爵的后代为自己祖先的荣耀而骄傲,不过我不能不提醒您,在这件事上大概我是帮不了您的伯爵小姐。因为您需要的是个能够生活,甚至有朝一日能在里面生儿育女的房子,而不是一堆由冷冰冰的大理石堆砌起来的牢笼,所以我的风格也许并不适合您的需要。”
    亚历山大有点诧异的看着这个人,他倒是没想到这个看上去有点色色的家伙居然如此坦诚,甚至能为了维护自己风格的完美而不惜拒绝一个金主。
    他应该看得出来箬莎是不在乎钱的,可这么一来倒是更显得这人在艺术方面的某些洁癖。
    不过亚历山大还是不喜欢他的眼神!
    箬莎似乎被打动了,她拿起桌上一支笔,一边沉思一边用上面的鹅毛轻轻刷着她略显尖细的下颌,这个动作让两个艺术大师的眼睛瞬间放出了光,他们用欣赏审度的目光看着这半拖着手臂微微沉思的少女,那个男人眼中多出来的是激情,而米开朗基罗多出来的是狂热。
    “就是这个样子,看看啊伯爵,这是多么完美的一个侧脸,从这里可以看到一张近乎完美的脸庞,还有虽然稍显青葱却更加令人遐想连篇的身躯曲线,看看那稍有起伏的峰峦和如平坦大地一般的小腹之间的过渡,想象一下这种风景吧,如果能在这个过渡中间的山谷中游荡,那该是一种多么惬意的……”
    “咳!”
    亚历山大不得不用一声干咳打断了米开朗基罗越来越露骨的描述,他这时候甚至有点怀疑‘小米’在成名之前是不是个给低俗小说画黄色插图的货色,听着他的那些描述,亚历山大就想揍他一顿。
    “抱歉伯爵,不过伯爵小姐真是我见过的最完美的模特之一,”米开朗基罗依旧有些恋恋不舍的说,然后他刻意把身子凑过去压低声音“当然还有您的那个小波西米亚女人,我听说她离开了这真是可惜,我一直想要用她做我的模特呢。”
    亚历山大摇摇头,他当然知道大师们多少都有点怪癖,不过米开朗基罗的怪癖对他至少是安全的,至于对面那个又和箬莎搭讪起来,迄今为止他还不知道姓名的家伙,就不那么安全了。
    艺术家都有着近乎火山般的激情和被压抑着似乎随时都可以爆发出来的欲望,说得难听点就是一群似乎永远处于兴奋状态的种马。
    亚历山大觉得至少眼前这个人就是。
    “哥哥,让我介绍一下,伯拉蒙特大师,”箬莎似乎这时候才想起来似的向亚历山大微微一笑“我想你一定听说过他的那些杰作,不过现在他正在筹划一座真正伟大的建筑,相信你一定知道由伊莎贝拉女王资助为了纪念圣彼得而兴建一座礼拜堂,这就是这位大师的杰作。”
    亚历山大的嘴唇动了动,他不得不承认,来罗马还真是开眼界长见识,随便来家里一个人就能是位大师,至少眼前这个他心目中的种马男人,的确就是位大师。
    伯拉蒙特,未来的坦比哀多礼拜堂的建造者,堪称开创了罗马复兴建筑风格之父,以至多少年后走在世界各地,稍不留神就看到一处由他倡导起来那种复兴古罗马风格的建筑的首倡者和发起人。
    对甚至与佛罗伦萨那著名的百花大教堂的宏大穹顶相比都并不逊色的罗马式穹顶建筑的推崇,让这个人成为了这个时代复兴罗马甚而是复兴古代艺术的标志人物之一。
    如今这个人就站在他的面前,而且眼神正不住的飘向他的妹妹。
    “大师,真是抱歉,刚才我失礼了。”亚历山大很热情的走过去,顺手就把这位大师拉到了自己一边“我想我妹妹一定让您厌烦了,说起来我对您风格可是早有耳闻,而且我也的确有个想法,也许您会感兴趣。”
    看着被从自己身边不情不愿拉走的那位大师的背影,箬莎露出了微笑,她知道大概亚历山大应该已经明白为什么她要请这位大师来家里了。
    事实上伯拉蒙特的确不适合担任一座以居住为主的宫殿的设计师,比较起来箬莎也更欣赏米开朗基罗的那些设计,甚至当听到米开朗基罗说可以为她创作一座雕像时,箬莎也不禁心有所动。
    “可是摆放在新的宫殿里,”小米依旧不遗余力的推销着他的建议“请原谅您应该知道,一个人的美丽是短暂的,而您的雕像却是会永恒的,您可以让您的后代看到您留在这个世界上的美好形象,让他们知道,您是从如此完美而令人陶醉的身体里孕育的他们。”
    米开朗基罗的话的确打动了箬莎,谁不想让自己最美丽的那一刻永恒存在,即便只是冰冷冷的石头,可想想即便过了千百年,世人依旧会为如今的自己痴迷,那种令人陶醉的感觉也足以让箬莎心神激荡,不能把持。
    不过亚历山大似乎很反对她这么做,但是如果答应他雕像只作为他的私人珍藏呢,也许他就不会那么激烈反对了吧。
    箬莎琢磨着转身向稍远处聊得正欢的两个人望去。
    伯拉蒙特说的不错,对艺术上的执着与真诚让他不能容忍敷衍,即便是面对一位令他心仪的美丽女人也不行。
    他的确不擅于建造那些适合居住充满生活气息的东西,他的作品都是恢宏而又富余力量的,他擅长建造教堂与市政厅这种具有宏大结构与气势的建筑。
    还擅长建造,城堡!
    当听到箬莎提到伯拉蒙特这个名字后,亚历山大就意识到了箬莎的真正目的,他的妹妹从小接受的教育让她不可能连伯拉蒙特并非建造新马力诺宫的合适人选都不清楚,但是她还是选择了这个人。
    那么唯一的解释就是她是为了他的蒙蒂纳城堡准备的。
    亚历山大向箬莎的方向看去,两人目光交汇,一时间不禁微微定住。
    米开朗基罗恰好看到了这一幕。
    亚历山大那如同凝视珍宝的眼神让‘小米’震动了,他似乎抓住了一丝灵感,在那一刻他觉得脑海里那个一直酝酿却又无法表述出来的构思,一瞬间变得异常清晰起来。
    专注的眼神,认真而又执着,那是种平静却绝不会有任何含糊的坚定。
    被那眼神盯住的,是一张美丽的面孔,那双漂亮的眼睛中透着同样的执着,似乎除了眼中这个男人,就没有其他的什么。
    米开朗基罗微微张开嘴,身为艺术家的明锐与未来大师所拥有的灵性让他似乎发现了某种之前从没想过,也不敢去想的假设。
    这可能吗?
    米开朗基罗心里暗问,然后他先微微摇头,可接着眼中闪过了兴奋的神色。
    一对有着超越正常世俗兄妹感情的青年男女,充满被世间的律法与道德所禁止的,注定会酿成一出悲剧的禁忌爱情!
    米开朗基罗觉得他全身的热血都要燃烧起来了,他甚至想起了希腊神话传说中,那些因为与血亲超越了常情而注定走向悲剧的英雄。
    米开朗基罗有种想要立刻工作的冲动,他要把现在这个样子的亚历山大雕刻下来,让他那专注的眼神永远留在人们的记忆之中。
    亚历山大并不知他已经被自己的眼神出卖了,或者说他偏偏碰上了个不以常人目光去看待一切的大师。
    不过他总算还知道这样看着妹妹并不合适,而且伯拉蒙特对蒙蒂纳显露出的兴趣,也让他感到高兴。
    和这个时代很多大师一样,伯拉孟特喜欢挑战那些气势恢宏的建筑计划,他们总是想让自己的作品便成一件件由石头化成的杰作留在这个世界上任世人瞻仰。
    不过和其他人不同的是,伯拉孟特更注重细节。
    他能把一座小小的祈祷堂修得比一座占地广阔的大教堂更加繁琐,这从坦比哀多礼拜堂就可以看出来。
    那座礼拜堂后来之所以成为欧洲建筑史上的一座丰碑,以至被后来众多国家的建筑行家借鉴,就是因为他把一座小小的礼拜堂演绎成了一部浓缩了的欧洲建筑史。
    罗马的恢弘,哥特的森然,还有当下的奢华与不羁,坦比哀多礼拜堂让这一切都融合在了一起,
    不过这些都还不是让亚历山大最高兴,真正让他高兴的是,伯拉孟特对军事防御工事的兴趣已经到了痴迷的地步。
    据说这位大师曾经一度走遍了他所能见到的每一座城堡,在他的住所里能找出来的关于城堡建造图纸构思,或者是一些谁也不知道是否能实现的设想,要比他那些流传后世的著名建筑的草图多得多。
    而这还在其次,让亚历山大注意的是,在他记忆中,后来的蒙蒂纳城堡,的确就是眼前这个伯拉孟特设计建造的!
    而也就是这座城堡,与坦比哀多礼拜堂一样,后来成为了如同里程碑般让人模仿的先驱。
    “大师,我相信您一定对建造一座真正不可攻陷的城堡感兴趣,”亚历山大微笑着说,尽管他知道这么说其实并不对,世界上就从不存在不可攻陷的堡垒,但他知道这能引起面前这位建筑天才的兴趣“我想也许蒙蒂纳应该有个能让您证明自己构想的机会。”
    “伯爵,我还没答应您呢,”伯拉孟特略显矜持的先说了句,然后他就略显不耐烦的摆了摆手“好吧,我得承认您的城堡的确让我很好奇,如果可以我希望能看到您刚刚说的那些设计,当然我会为您保密的。”
    “那真是太好了,”亚历山大说着又亲热的一拉伯拉孟特,顺势把他拽得眼神从箬莎身上错开“来,让我给您说说有关的细节,要知道我大概会在罗马呆上一段时间,所以我觉得我们有必要更深入的讨论一下。”
    箬莎脸上挂着满意的笑容看着那两个人并肩在走廊上边走边谈,然后她回头向正端详她的米开朗基罗微微一笑:“也许我会考虑对你的建议,创作一座属于我的雕像。”
    “我相信您会同意的伯爵小姐,”米开朗基罗同样向走廊上那两个人看了看“能把自己的美丽永远的留在真正欣赏自己的人眼中,这应该才是艺术存在的意义和价值。”
    米开朗基罗的话让箬莎不由若有所思,她微微闭上眼,似乎在回味这句话,然后她睁开眼睛,目光中流露出一丝淡淡的不甘和寂寥。
    “把美丽永远留在欣赏自己的人眼中,”箬莎向米开朗基罗看了一眼“大师,我希望有一天你能实现你刚才说的话,到那时候我会付给你足够多的报酬,不过我希望那件作品一定要向你说的那样,留下属于我最美丽的那一刻。”
    米开朗基罗微微躬身,他觉得自己已经明白了这位伯爵小姐的意思。
    也许当这位伯爵小姐有一天要结婚时候,就会来找他,要求他实现当初许下的诺言,而那个能看到她这最美时刻的人,如今应该就在这栋房子里。
    亚历山大的休息时间并没有多久,在刚刚吃过午饭后,他就带着马希莫来到了市政厅。
    对于重新归于亚历山大麾下,马希莫没有任何异议,尽管他自认在伯爵小姐那边很是吃得开,可看到当亚历山大踏上罗马市政厅的三级台阶时,卫兵摇动架在市政厅门口的铜钟拉绳,铜钟随即发出略显沉闷的声响时,马希莫修士就觉得跟在领主老爷身边其实也是很不错的。
    市政厅并排紧闭的三扇大门同时打开了。
    从里面缓缓走出了一群罗马城中最有权威的人。
    对这些人,亚历山大有的熟悉,有的认识,而有的还很陌生。
    但是不论是谁,也不论这些人乳很看待他,当他们看到亚历山大穿着短靴的脚踩到市政厅最上一级台阶的羊毛地毯时,很多人的目光都不禁微微跳动。
    他们注意到了亚历山大的手紧按在腰间的剑柄上,然后看到他毫不犹豫的把两只脚都踩上了台阶。
    “除了卫兵,市政厅里禁止携带武器。”一个罗马贵族脸色低沉的说。
    这个人的确有不高兴的理由,他们想不到当初那个被他们赶出秩序会议的那不勒斯穷小子又回来了,而且看上去还是如此的嚣张。
    “可是作为教皇陛下任命的城防官,我有携带武器的权力,”亚历山大盯着对方的眼睛“除非你认为我不应该履行我的职责,或者说不应该让罗马从如今的恐慌中摆脱出来。”
    那个秩序会议的议员眼中露出了愤怒,但是他知道已经不能再说什么。
    乔瓦尼的死,成为了波吉亚家最大的悲哀,但是对罗马人来说,他的死更多的是祸事和动荡。
    亚历山大向前迈步,当他的脚尖轻触眼前门框边沿的时候,他停了下来。
    在当初向着市政厅里的凯撒对天鸣枪示威的半年之后,亚历山大重新走进了罗马市政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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