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疗第九天

    早晨的x 光治疗一切顺利。傍晚凯特医生,替我做第一次活检和漏失诊断的那一位,打来电话。我不想和他说话,借口说我的喉咙痛得不能开口便将话筒递给了娣,她流着眼泪听着凯特医生的解释,他是因为活体组织检查而过于放心了,他是非常的遗憾,他还能做些什么?

    还能做什么?死亡已经铸成了,延误可能是致命的,我只是不知道罢了。我不知道他打来电话是要真正的表示抱歉还是试图要预先阻止一场医疗事故的官司。已经有人劝我打一场误诊的官司,作为一个医生,我懂得他的感觉。我自己也有过误诊,每次错误之后总有一段时间的压抑,自责和焦虑,但那和病人及其家属的悲痛是无法比拟的。

    世界上没有一位从不犯过失的医生,我们都会犯错。我认识一个医生,他坚持说从未有过误诊。这是十分危险的,因为他拒绝承认错误,就永远不能从错误中学到东西。他轻易地忘记了邓克莱夫人的病例。

    这位夫人五十多岁,请他会诊。如果说有神经过敏的话,这位夫人就是,她简直是无休无止的抱怨病痛,每星期都会有新的症状出现。当她主诉消化不良时,那位从未误诊的医师被她持续不断的抱怨而变得不胜其烦,请了其他的专家为她检查。三个放科医生替她做了x 光检查,三次结果都正常。一年之后,邓克莱夫人死于消化不良,尸体解剖揭示她有胃癌。今天已经有了现代化的可曲式的胃镜,这个医生是应该做出正确诊断的。

    凯特医生的过错不是漏诊,他错在没有更新知识,没有使用最先进的技术。

    我是他的同事,我不会把告他渎职的官司当成娱乐。我懂得医生们受到医疗事故威胁时候的感受,这无异于是当众侮辱,因为他们本是献身于这个终身行善的职业,而医疗事故却意味着他们在作恶。一场渎职的官司会留下一道终生的伤痕,但也确实是一种造就有责任医生的可行之道,而且病人因不当诊断和治疗而受的痛苦又何止于那一道伤痕呢!

    我不会去状告凯特医生,虽然别人因着这正当的理由可能会这么做。我们作为同事和熟人已经很长时间了,但是我怕我们的友谊是结束了。

    治疗第十天

    今天星期二,医生日,自最初看这医生以来,今天还是第一次复诊,我有些焦虑。令人不能宽心的是这次看诊简短而又草率。“你觉得怎样?”他问。“不错。”“喉咙不痛?”“不痛。”“没有咳嗽?”“没有。”“没有吞咽困难?”“没有。”“皮肤痛吗?”“不痛。”

    对所有情况我都害怕说“有”,怕他会停止治疗。“会有什么事吗?”我问。他只说了一句话:“你会觉得不好的”。

    这不是我治疗病人的方式,我总是安慰病人,这也是帮助病人康复的一种重要因素。这些肿瘤治疗师真是另类,他们是绝对的老实。

    我离开后意识到没有问他“我的断层扫描能看到什么?有没有淋巴结被波及?”我还是自己不想知道呗,我猜想。以前我总是批评那些病人,他们在看病时尽说些无用的话,而当临离开时才说,“噢,我忘了提一下,我的□上有一肿块。”现在我的行为和他们一样。

    从实践经验中我学会了在病人离开前总要问一下“你还有什么问题或者还有什么需要讨论的?”越来越多的医生也都学会了以这种方式结束和病人的谈话,但是明显的,我的医生不在其列。

    治疗第十一天

    现在我真不知道是否应就x 光治疗去寻求第二种意见。似乎是什么也没做过一样,我有点失望了,我的声音依然像磨锉刀,也没有任何x 线治疗的副作用,我的嗓子不疼,吞咽无困难,就好像本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每三个月技术员轮换,他们这种轮转既避免了老在一个地方的无聊乏味,又能学习纵新的机器,对我则毫无意义,对准目标打击癌细胞才是最重要的,我才忿恨让每一个人都来知道我。

    不过这一次轮换却轮到我高兴了。新来的技术员黛比是一个乐子,我的头颈在治疗时必须曝露出来,她不等我自己解开领口就帮我解开了扣子,还把领子整齐的折在里面。治疗结束后,灯光打开,治疗床降下来,她托住我的双肩帮我下床,她懂得我的眼神,帮我拉直衬衫领子,扣上扣子,让我很舒服。几乎是第一回我感到有人在照顾我,真正在乎我身上发生的事。

    我不知道我太太是否在意。我父亲九十岁时,成了我母亲沉重的负担,我们劝说她雇了一个白天帮手。第一个礼拜,母亲很高兴,第二个礼拜却把那姑娘解雇了,她说,“那个女孩做的所有事情就是坐在他身边,他们手拉着手,她亲吻他,他亲吻她,我想你父亲喜欢她都超过喜欢我了,我没有必要为了这个付她一小时八元钱的工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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