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峰轻移着步伐,走到宫女们尸身的旁边,低眉凝目地注视着她们,脸上虽然没有显著的悲伤,但是一双瞳子里却含蓄着深挚的情谊,叹道:“这个世界太黑暗了,所以把我们的眼珠子都染黑了。”

    王峰扭过头来,望向冷月,谭红正抱着冷月,不肯放手。

    冷月的脸上本是一湖死水,看着王峰死而复生,就像忽然着以春风,吹起了片片涟漪,虽长于自持,亦不免现出激动!

    王峰平伸右掌,向冷月轻轻一招,冷月的身体顿时感应到一股平和、温暖的玄法力量,身不由己飘了起来,轻若白纸的飘到王峰身边。

    王峰将她的纤腰一揽,扶着她慢慢坐下,道:“师父,我出来晚了,让你们受苦了。”

    冷月的双眸中已蓄满了亮晶晶的水光,哀与喜交织着,半晌说不出话来。

    谭红像是被人点了穴道,一动不动地愕在了当场,良久之后,发现冷月已被王峰抢走,她才忽然想到了是怎么回事,喝道:“王峰!把宫主还给我!”

    王峰好像没听见谭红的吼叫一般,注视着冷月,问道:“师父,告诉我,是杀还是留?”

    他虽然说得很平静,但杀机已在眸子里滚来滚去,冷月感受到他身上散出的强悍男人的气息,更包含着极端痛苦与愤怒的感情,仿佛王峰忽然间长大了一般。

    冷月十分欣慰,叹道:“留。”

    王峰的眼中闪现了一缕白色的光芒,随即平静下来,叹道:“好吧,我们走。”伸出一根食指,望地上划了一划,一道青光脱指而出,地面留下了一道长长的弧线,把王峰和侯永生等人隔成楚河汉界。

    王峰道:“过界者格杀勿论。”扶着冷月,向后山林中行去,侯永生被这条线镇住,竟不敢下令追敢。

    忽然妖风倏吹,凭空落下一个庞大的身躯,负手而立,正是黑熊精。他斜视着王峰,不屑的道:“仅仅一个小卒子,就敢在我的面前装神弄鬼吗?”

    王峰眉头微皱,向黑熊精对视过去,那张脸原只是有些病弱,此刻看上去更像是笼罩着一层灰白,煞是吓人!

    冷月攀着王峰的手臂,感到那只强壮的手臂上发出烫手的热量!

    王峰将手一招,地上的一把剑握在手上,左掌轻压剑鞘,右手紧握剑柄,虎口与剑的白铜吞口紧挨着,就这样缓缓地抽剑出鞘,道:“看来,今天这把剑不喝饱血,它是不会满足了。”

    “放屁!”黑熊精怒吼一声,扬起巨斧,跳将过来,直砍向王峰,在他的斧势之下,王峰的顶门、咽喉、印堂三处要害,全在控制之中。

    王峰将剑乍举,一个“举火烧天”,剑尖触及斧身,发出了“铮”的一声轻响,黑熊精的那根极具力道的巨斧反被王峰的剑砍成两半,在不过尺许之间的空隙,却已使他的胸口露出了破绽。

    双方距离不及一米,连他们脸上的汗毛孔都清楚可见。

    王峰这时在愤怒的药引下真气充盈,两个眼球如同两个太阳在燃烧,烈吼一声,左掌聚满了真气,照着黑熊精的胸口就是一记重击!

    一股慧星形状的光波从王峰的左掌中奔驰而出,如冲击波一般强劲!

    黑熊精没想到那光波来势如此的快,躲避已是不及,“噗”地一下被打得弹了起来,一道豪光破胸而出,至使他的胸膛成了一个透明的大窟窿。那股豪光力道犹劲,一连掀翻了三座屋顶,势头才减弱。

    黑熊精通过徒手相搏,才使得他认清了对方的实力,用“大得惊人”四个字来形容,并不过分。可是,现在已经悔之晚矣,他的牙关战抖着,庞大的躯体几乎难以自持,那双眸子猝然间像是失去了原有的光锐,变得十分黯然!

    接着仰天狂喷了一蓬血雨,再也提不起一丝劲道,整个身子就像是忽然被人抽去了骨头,缓缓地向下瘫软下来。

    侯永生的身上顿时起了一阵战栗,强烈的打杀气息,四面蜂涌而至!

    蜘蛛精与黑熊精情同手足,这时惊得脸色苍白,现出了无比的悲忿,顿时足下一点,“飕”的一声,身上显出八只触角,霍地抡起,饱含着无比的毒汁,朝着王峰猛扎下来!

    这等拼命打法,有如毒蛇出穴,两人相距五百米,王峰都能感应到一股尖风透体直刺过来。

    王峰怒血上冲,一张脸涨得通红,身上强劲的气息哗啦啦喷射而出,猛震处,地裂山崩,地火不断从缝隙冒出。

    王峰随之右拳紧捏,大吼一声,横拳击出!

    只见一条火龙从拳头上幻飞,眦牙裂嘴的朝着蜘蛛精喷射而出,同时,无边无际在火海在下面浩浩荡荡地铺开,红涛滚滚,赤浪翻涌,烈焰滔天,万顷火浪沸腾着一直伸到天际尽头的地平线上!

    这等出手,大是迥异一般,君临天下,而显露出“王者之风”!

    众人心头分外惊恐、紧张,浑身的血都往脸上涌!

    蜘蛛精发出了一声怪啸,身子显然由于对方掌势的逼迫,已难以自持,急忙施展出全力,意图脱困,触角急挥,四面兼顾,可火龙的力量不是他单薄的身体所能承受,只见那颗龙头一举侵来,从他身上穿透而出!

    蜘蛛精大吼一声,整个身子鱼挺而起,那张黝黑的脸膛顿时变得通红,颜面、双手、皮肤上突然现出一块块玫瑰红斑,其红如血,一块块闪烁着红光,似乎要滴出血来。

    也就在一刹间,心坎、咽喉、气海三处穴道上喷出来三股血箭,每一股都足足喷起了十米多高,紧接着,身上的各大穴道纷纷喷血,“噗噗噗噗噗”,如火山爆发一般,待到浑身的血液全部喷出,他上挺的身子,陡地就像是一只泄了气的皮球般忽然松弛,轻若鸿毛的飘落下地,其面貌枯朽,形同干尸,眼睛突出眶外,分明死不瞑目。

    玉狐手下的铁血二妖先前和天龙八部众打得旗鼓相当,可如今在王峰手上连一招都走不了,看到这里,侯永生等人的脸色更为难看,青中透黑,那是一种惨灰的颜色。同时从王峰身上射来了无数的箭矢,千百道尖锐的冷风猝然加体,配合着重若山岳的无形压力,这种滋味当然大不好受!

    岂止是不好受,简直是难以令人消受!

    侯永生大喝道:“撤!”

    众将士早就吓得魂飞丧胆,一听这话,纷纷丢盔弃甲,落荒而逃,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

    侯永生奔跑着对徐跃道:“你速速到山下去组织部队,不要让他们分散了。”徐跃领命而去。

    侯永生对张清道:“张将军,我们先潜藏起来,看看情况再说,如果就这么空着手回去,我们的脑袋恐怕都保不住。”张清道:“大人说得极是。”

    谭红见王峰携着冷月,妒火高升,发眉皆张,大喝道:“把冷月还给我!她是我的!”右手火剑烧灼,扬首挺躯之间,已直直地向着王峰当胸挺刺过来!

    王峰眼中的火光大盛,衣服被充盈的真气吹得猎猎直响,右手剑遂即霍然刺出,这一招看似无奇,其实却具有难以防制的奇特威力。

    谭红感觉到一股有生以来从未遇到的强大迫力滚滚袭来,惊呼一声,已被王峰眼前的剑势霍地向后压倒,然而王峰的剑势却不曾丝毫放松,保持着原来之势,猛地刺压下来。

    一片乌光闪过,谭红脖子一仰,头发被削下了一大络,霍地散开来,就像是洒向空中的一蓬黑丝。

    谭红在这般气势里,单薄的身躯由不住滴溜溜一连打起转来,如同正月里的走马灯,更如狂风中的一片枯叶,其势越转越快,竟然不能自已,如此百千转之后,已有头晕目眩之感!

    到后来,更禁不注全身汗下,目眩金星!饶是如此,她的一双眸子仍然睁大着,大吼着冷月的名字!

    冷月合什叹道:“本为孽情,岂容妄想,为现罪福,人命无常,合会有别,生者有死,无生不终,一切本空,自作起灭,展转五道,譬如车轮,已解本无不复起分。”

    那股狂风卷起谭红,如一个梭子投入先觉洞中!

    冷月抛出写有金字谒语“阿那律陀”的法纸,贴在洞门上,洞门顿时呀呀合上,就此将谭红封住。

    谭红在洞内疯狂的敲打石门,可怎么也推不开,叫道:“快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王峰眼中的两颗太阳终于熄灭,那副样子就像是跑了几十里路般的疲累,全身上下更被汗水湿透!

    原来王峰体内的蛇精存有一股极为强大的能量,但王峰却不能控制,当时因极度的痛苦与愤怒将能量点燃,但王峰使用过量,将能量耗尽,终于倒下来了。

    他手脚叉开的躺在地上,胸膛起伏着,大口呼吸着。

    冷月握住他的手,叫道:“王峰,你怎么了?”

    直叫了数十声,王峰才缓缓睁开清澈的眼睛,望着冷月满脸焦虑的神情,心中一惊,爬起身来,问道:“师父!我,我怎么躺在这里?”

    冷月道:“你刚才好厉害,把敌人都打退了,还把谭红封进了先觉洞中。”

    这话说得王峰心脉沸腾,叫道:“什么?我把敌人打退了?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只记得,我攻击张清,然后被他的冰掌封住,跟着我睡了好久,后面的事情就不记得了。”

    谭红依然在洞中呼喊,王峰望了紧闭的洞门一眼,问道:“洞内贴了法纸吗?”冷月点了点头。

    王峰道:“这张法纸只能封住她一天,明天她出来之后,依然会害人。”冷月叹了一声,没有答覆。

    王峰望着宫内横七竖八的尸体,惊道:“怎么,就只剩我们俩活着了?”

    冷月叹道:“是的,谭红残忍的将她们都杀了,因此激怒了你,引起了你身体内蛇精的复苏,然后将敌人一个个击退。”王峰道:“原来打退敌人的不是我,而是我体内的蛇精。”冷月道:“你不要这么说,现在你还不能很好的控制体内的能量,等到有一天,你一定能控制自如的。”

    王峰看着满地血淋淋的尸体,在夜色下格外阴森恐怖。

    他久经大故,类似眼前的这种“死别”已经经历得太多了,一颗心几乎为之麻木,看到这般情景,已无所谓伤不伤心了。

    他有些怀疑自己是个灾星,凡是和自己接触的人们都很难逃脱噩运,下意识里对死者也就有一份不可言宣的内疚。

    这时,先觉洞内的黄磷粉正巧燃烧起来,跟着传来谭红惨叫的声音:“起火了!快救我,宫主,好烫呀!”

    王峰道:“这女魔头自作自受,毁在自己布置的zha药堆里,终于可以烧死她了。”

    “宫主,救我……宫主,就算你不喜欢我,可是,我对你真的是一片痴心啊!宫主,救救我!”谭红的声音已带着哭腔,洞门被捶得砰砰直响!

    冷月咬牙念着经文,藉以聚住心神:“愿以此功德,庄严佛净土,上报四重恩,下济三涂苦。普愿尽法界,沈溺诸有情,悉发菩提心,尽此一报身,同生极乐国……”

    泪水终于还是从眼眶里流出来了,顺着脸颊滑落下来,那么晶莹,那么明亮。

    “宫主,我做的一切只是想和你在一起,为了你,我不在乎背上欺世的恶名,此心可对天日……”

    这时大火已狂燃,能清楚听见谭红痛苦的呼叫声,并且不时地叫唤着冷月的名字,诉说着对她的真情。

    冷月脸上现出了一抹凄迷之色,实在狠不下这个心,将手一招,那张黄纸顿时飘飞,石门顿时洞开!

    谭红象鬼一样的凌厉、叫嚣着冲门而出,一张闭月羞花的玉貌,烧得起了血肿血胞,容貌已毁,惨不忍睹,一头秀发也付之一炬,化为飞灰,两道血水从眼里流了下来,原来她在哭,而且哭出来的竟然是血!

    她狠狠的瞪了冷月与王峰一眼,就此化成一股狂风呼啸着奔出天外!

    一个美貌女子格外爱惜自己的容颜,那种爱美的程度,甚至高于生命。在谭红遭受毁容之后,冷月才救她出困,无疑犯了一个极大的错误,那比杀了她还令她难过,一死了之也许还要好一点。

    谭红深爱冷月长达五百年,而冷月却对她无动于衷,这种作为,在她眼里不异于忘情薄义。

    冷月呆在原地,忘不了谭红奔出火海时的凄惨情景,忘不了当时她那饱含痛苦、愤恨、绝望的眼神,虽然只是一瞥,也令冷月永世不能忘怀。

    王峰道:“想不到谭红对你竟然……唉,也难怪她,这五百年来,她一直没有接触男子,而且又多蒙你的照顾,难免会发生畸恋。在人间,有的女人被男人伤害太深,后来变得不敢再接触男子,也会转而爱上同性。”

    冷月道:“其实,我很早以前就发现了她的不寻常,我曾试图扭转她的思想,可是徒劳无功,没想到她的心性竟然这么极端,已至于酿成今天这番惨剧。”

    侯永生与张清埋伏在暗处,并不曾离开,王峰与冷月的对白听得清清楚楚,知道王峰的法力已失,冷月已如羔羊一般失去了保护,心头窃喜,随喝一声,与张清一起腾空掠起,捷若飞鹰地落将下来,把王峰和冷月成犄角之势包围着。

    蓦地,王峰的身子就像是忽然被冰镇住了一般,强敌的突然降临,岂是他能对付得了?

    冷月毕竟是修佛的人,面上没露惊恐之色,叫道:“你们好大的胆子,还敢前来送死,难道刚才还没能将你们修理够吗?”

    侯永生笑道:“少给我打马虎了,你们两个现在好像废人一样,还能反抗不成!”

    王峰正要发作,身前黑影一闪,双腕已被张清抓住,同时一股极寒之气透过肉腕传达身体。王峰虽然紧咬牙关,强自忍受着,奈何那加在周身的痛苦,有如万千条附骨的蛆蚁在啃噬,极短的一刹,已使得他通体为汗水所湿透,万难当受得住,遂即发出了呻吟之声。

    侯永生讪笑着欺近冷月,道:“冷宫主,你不要害怕,我不会伤害你的,相反,我还会好好的对你呢,呵呵!”

    冷月蹒跚着后退,身上起了一阵颤栗,叫道:“你,你不要过来!”

    侯永生身躯微动,使了一招“拨风盘打”之势,夹着一股凌人的风力向着冷月的双腕正面挥落下来,意欲一举擒住她。

    冷月虽在重病里,也绝不容许对方肆虐,双袖一翻,带出了一阵衣诀飘风之声,一只白皙的手掌霍地向上一分,用滚翻之势递出,那种出手的姿势确是美极了,像是一条跃水的灵蛇。只听噗的一声响,两臂相交,冷月以“四两拨千斤”之势,悠然把侯永生的虎爪荡起。

    侯永生失去了重心,身体直向后仰,跌了一跤,他一个咕噜由地上跳了起来,脸上露出了一种极为惊异、难以置信的表情,一个病女人此时还有如此的能耐!

    奈何冷月体力过于衰弱,甫一交手,双膝就一阵发软,蹒跚着一连后退了五步,忙扶着石壁,稳住了摇晃的身子。

    王峰眼看着侯永生的这番举止,真不禁气炸了心肺,张嘴照着张清的手猛然一咬,张清不及防备,啊呀叫了一声,手骨一阵疼痛,忙松开了王峰。

    王峰把握住此一刻良机,双腿一纵,陡然由这个空隙里向侯永生挺刺直进,休看他弱不禁风的一副病躯,一经动起手来立刻就像是换了个人似的。

    侯永生见王峰居然能摆脱张清的控制,心头一惊,却已事先防到了他有此一招,撇开冷月,手臂就在身形猝转之间向外抡出,只听得“砰”的一声闷响,无巧不巧地封开了王峰下奔的掌势。

    王峰只觉得对方的掌力大得出奇,手臂如击在石头上一般疼痛,只是他落下的身子再也难以兼顾平稳,两条腿交叉着一连后退了三五步方才站稳,这也是他久经大战、体力虚脱所致。

    侯永生见他果然不济,心中大喜,双腿奔进,右掌一招“混沌一破”,龙蛇入海般“飕”地一声击向王峰的胸膛,由于他侧身掩饰得法,乍然出手,简直令人防不胜防!

    王峰甫然中招,就空疾翻了十米,擦地滑了五米方才停止,正巧停在先觉洞前,猝然张开了口,似有一口怒血要喷出来,洞内的木柴仍在燃烧,浓烟往外直灌,禁不住一阵咳嗽。

    冷月一刹时面色惨变,汗如雨下,冲至王峰身边,扶着他,叫道:“你,你怎么了?”

    王峰的身子剧烈摇晃着,仿佛突然加身的剧痛,使得全身上下的骨节都松卸开了,道:“侯永生,好毒的一掌!”

    侯永生冷哼着走了过来,只瞪着一副死鱼眼看着王峰,道:“看你们还有什么能耐飞出我的五指山。”张清则冷冷的站在侯永生旁边,身为大将,只听号令行事。

    王峰和冷月沐浴在砭骨的寒风里,心里感受着死亡的阴影,更有着说不出的感受。

    王峰拉着冷月的手,喝道:“就是烧死,也不能受人侮辱!”

    冷月看着王峰视死如归的眼神,只感觉一阵阵清凉与光明,自头至足,遍灌全身,一念之间二三十次,其殊胜安乐不是言语所能形容。

    两人心念互动,携手冲进烧灼的先觉洞,投身火中,如两只火舞凤凰!

    冷月将纸符贴在石门上,石门呀呀关闭,两人的身影就此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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