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红绿灯,卢伊人随便选了一家环境优雅的餐厅,把车停在路边吃饭,避开过道选了个角落坐下,眼球被桌上立着的推荐菜单吸引了过去。

    服务员过来问她需要什么,她接过递过来的纸质菜单看了一会,抬头问,“你们厨房的藕脆吗?”

    对方是做兼职的大学生,不熟悉餐馆的情况,不好意思地说,“不知道。”像是怕这份回答惹得她不满意,失了这单生意会扣钱,女生又开着玩笑补了一句,“生的脆。”

    卢伊人眉毛一动,旋即笑笑,指了指图上的桂花糖藕,也不为难她,“就这个吧,熟的。”

    女生记下来鞠了个躬,转身去了厨房。

    这个点没有多少人吃饭了,餐厅里放着轻音乐,开着冷气,走道另一头是一桌相谈甚欢的法国人,说着她听不懂的语言,连听墙角的乐趣都没有,唯一能做的事就是百无聊赖地发呆。

    刚才陆重淮问她为什么没有做他的饭,听在她耳里又气又闷,显得格外荒唐。

    他们俩压根吃不到一块儿去好吗?

    北方的藕贵如油,都是从南方运来的,运费占了大半,她爱吃脆藕,他却爱拿不脆的煲汤。

    她爱吃软桃,所以难以理解他为什么喜欢把脆桃咬得咔嚓响。她喜欢水分十足的脆苹果,他却能把沉积了许多淀粉的苹果吃得津津有味。

    她不喜在面里加醋,他却每次能倒掉小半瓶,为了这点小事儿差点掐架。

    她无辣不欢,他却素喜清淡,恨不得所有的菜都不放盐,可他刚才却尝了勺子上的酱料,屈尊降贵地服了软。

    相爱的时间久了,知道对方的秉性,拿的准对方的软肋,几乎每一次厮杀都能精确地戳中对方的痛处。

    即便知道你一拳我一脚的较量毫无意义,可像为了验证不合适也能相爱似的,他们一直在短兵相接中探寻自己在地方心里的位置,宁愿撞得头破血流,也不愿处得相敬如宾。

    所以吵完这架卢伊人并不是很难过,打从一开始他们就针锋相对,一矛配一盾,谁也别说对不起谁。

    正失神,刚才给她点菜那个小服务生又过来了,手里还拿着两瓶不知品牌的矿泉水,诚意满满地推荐,“我们店里做活动,您参与一下好吗?是这样的……这一瓶水只要拧开瓶盖不泼第二瓶就送给您,如果泼了第二瓶就付五块。”

    卢伊人看她伸着五指详尽地比划,心一软便配合地拿过来拧开。

    水马上沿着手指溢出来,大概是在证明这牌子的水货真价实。

    女生见状连忙递过来另一瓶,“刚才那瓶水算您试手的,再来一次吧!”

    不知道是女生刻意对她放宽限制,还是只为了打广告,卢伊人这次准确地找到了技巧,用着巧劲儿拧开。

    没漏出来女孩比她还兴奋,本来想鼓掌一挥手给打翻了,盖子滚了几圈落到卢伊人腿上。

    女生似乎吓到了,一叠声的说对不起。

    卢伊人收着腿避免桌上的水流到裤子上,把盖子放到桌上,帮她一起收拾,挑眉一笑,“这下水泼了,不会要我钱吧?”

    女生脸涨得通红,手上动作不停,一叠声说:“不会不会!您换个位置坐吧,我马上整理好,对不起对不起!”

    卢伊人起身坐到对面的座位,“五块一瓶是吗?再给我拿两瓶,我一会儿带走。”

    ***

    到家的时候已经九点半了。

    密码输了两次都不对,这次又停在一半。

    卢伊人曲了手指,欲伸欲收,定下心神才重新输入,“咔哒”一声响,她舒了一口气,推门进去。

    行李箱放在门口,但她实在累得不行,懒得收拾,先把两瓶水放进冰箱,再经过的时候才提进了卧室,换掉了半干的裤子,打开空调,这才想起来看手机。

    屏幕上没有显示未接来电,陆重淮翻过她手机了。

    她赶快翻开手机相册,果然,里面除了以前存的几张他们的合照,剩下的文件照片、ppt页面都被他删光了,内存卡里的联系人也只剩下他一个,就算现在找他兴师问罪也无济于事。

    昨晚的案子不是她亲自跟的,只有最终的审核是她敲定的,单枪匹马走了最后的流程,吃这个亏上这个当,她就当长个记性。

    可她手把手做出的策划案花费了诸多心血,有的熬了几夜才完成,现在快到嘴里的鸭子飞了,她恨得牙痒痒,偏偏不能拿他怎么样。

    或许是这些天受了太多冷遇,碰了太多钉子,到头还被陆重淮欺负,她闭紧了双眼轻轻啜泣,后半夜哭累了,朦朦胧胧睡了过去。

    这一梦就梦到了十三年前,她初见他的那天。

    北港中学是市里首屈一指的学校,从小学部到高中部都在一个院子里,占地九百亩,高门大户出身的公子哥、暴发户千金、明星二代都往这里送,能在这里就读的学生必然不是家里条件好,就是成绩好得让人望尘莫及。

    在一个普天同庆的日子里,迎来了新学期的开学典礼,主席台上校长官腔浓浓地念了二十分钟废话终于把操场上穿着整齐校服的学生放了。

    那句依次序退场全员充耳不闻,向来从哪个门出去方便从哪个门走,刚才一脸死样的狼崽子都复活了,活蹦乱跳地往教室冲,生怕挤在大部队里行动迟缓。

    可上课铃打了三分钟老师还没来,放完假没收回心的小伙子们顿时沸腾起来。

    学校管得严,早餐不让从校外带,摸得书包是热的都得搜身,但总还是有漏网之鱼,把早餐揣在里面,再把手插兜里托着带进教室。

    班里重量级的小胖子祥哥还没吃完,这会儿正大口大口的往嘴里塞,口齿不清地说:“我听说咱们班要转来个人,班头估计忙着这事儿呢,你们有没有知道内情的?”

    正在看漫画的陈岩忽然抬起头笑了笑,“据说是个海归啊!”

    陈岩号称班上的“小灵通”,知道的清楚他好这口,成天正事不做,专门打探小道消息,譬如一年级哪个学妹评为班花了,别的班谁打架闹事被家长领走了,别的事他也不可能深入了解,就靠卖点没多久就会人尽皆知的小事满足虚荣。不过还真有人八卦地凑过来,“海归?哪个国家?”

    陈岩一甩额前搭下来的毛,“中国!海南嘛!海南归来!人家在海南玩了一年,回来照样通过入学考试。差距!这就是差距!”

    祥哥咽下最后一口包子,鼓着腮帮子含糊地说:“你要成绩那么好干嘛,混完中学就接你爸的公司呗。”

    陈岩夸张地做了个手势,故意把脚上鞋的商标露出来,眉开眼笑地说:“嘘,低调!咱们低调!”

    卢伊人戴着耳机都能听见他的声音,皱着眉头把耳机扯下来,余光瞥见经过教室窗户往正门走的班主任,赶快手忙脚乱地把mp3收进了抽屉里,抬眼就看到一个挺阔的背影。

    十四岁,男生才开始发育,他的身高却已经和穿了高跟鞋的班主任差不多了。

    他一进教室班里花痴的女生就开始尖叫,互相拍打着对方的肩膀说“好帅”,但目光一直没从他身上移开的卢伊人突然泄了口气。

    在海南呆了一年晒得跟非洲人似的。

    可除开肤色,五官精致得没话说。

    他的眉毛很浓,陈墨染得一样,单眼皮,眼角微微上扬,鼻梁很高,嘴唇很薄,利落的短发,已经有了些许气场,在众女生捧着脸蛋翘首以盼的期待目光中,他用粉笔板书了自己的名字。

    陆重淮。

    ***

    酒吧的老板是陆重淮的兄弟,酒保瞅着面前清俊的男人觉得眼熟,试探地叫了声,“淮哥?”

    陆重淮抬了抬眼皮,“嗯”了一声,用指甲弹了弹吧台上装着黑朗姆的酒杯,“把这个收掉,我喝你调的。”

    酒保见他兴致不高的样子不敢多说话,转身取了几瓶酒,就在这时,一个眼线快描到耳根的女人凑了过来,热情地搭讪,“嗨,帅哥,你一个人吗?”

    酒吧这种地方,除了几个情场失意出来买醉发泄的,一块来架秧子起哄的,大多都是闲来无事跑来猎艳的,想飞上枝头的多不胜数。

    陆重淮见怪不怪,不过他今天心情不好,眼盯着她苍蝇腿似的睫毛似笑非笑地问,“你一个人?”

    女人把手搭在他肩头,挑了挑眉,暧昧地问,“你希望我一个人吗?”

    陆重淮没说话,把酒保调好的酒推给她。

    女人会意娇憨地看了他一眼,仰头饮尽,又凑近了一点,吐气如兰,“酒很好喝,但你的人更好看。”

    陆重淮微微笑着不置一辞,又推过来一杯。

    反复五次后,女人半醉半醒地扭着腰臀朝他撒娇,“你不会在灌我酒吧?”

    那样子分明是期待他真的在灌她,甚至酒后能发生什么事情,他端起杯子漫不经心呷了口酒保放上来的酒,眼里冷的像结了层冰。

    面前的女人不懂察言观色,忽然整个人朝他倒过来,他微斜了身子厌恶地躲开,烂醉如泥的女人栽下来头磕在吧台上呼痛。

    何冬赶来时候正看到着一幕,疾步赶到吧台前不明状况地问:“怎么了?这怎么回事啊?”

    人是他用电话找来的,出现在这里自然不奇怪。

    不是在公司又换了衣服,陆重淮两腿敞开随意坐在高脚椅上,把女人扔给他,从他胸前的口袋里抽出根烟,伸手找他要打火机,“找个房间随便晾着吧。”

    何冬就是这家酒吧的老板,都是老朋友了,也不讲究,把打火机丢给他,“你这什么毛病,又不动人家还使劲灌人家酒,有意思吗?”

    他咬着烟点着,漫不经心地说,“自爱难道不是女人的本分吗?我灌她酒不是她自愿的?”

    那晚卢伊人就是在这酒吧里头被找着的,还是何冬亲自处理的那个不长眼的混蛋,听他这么说就笑了,“那你说,你那女人和这些庸脂俗粉有什么区别?”

    白花花的烟雾挡住了他脸上的表情,他两根眉毛朝中间拢了拢,有苦难言,“阿冬,这个女人,哪怕哪天我恨不得一刀捅了,也一定会拿只手护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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