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阳宫,箫剑给永琪诊过脉后,打开搁在桌子上的布包道:“五阿哥,这雪莲是几年前我随着师父去天山摘得的,我想,你服过后,寒症会有所好转。”

    永琪笑道:“多谢你。”

    箫剑将腕垫收回到药箱中,回道:“不过是尽医者本分罢了。”他背起药箱,走出景阳宫前,转身道,“昨日之事,我并无特别的意思。”

    永琪站起身,紧了紧身上的狐裘道:“昨日有发生什么事吗?”

    箫剑笑了,转过身走出景阳宫。

    永琪走到门口,抬头看着天空中纷纷扬扬洒下来的雪花,伸出右手接了几粒在手心,看着它们一点点融化……他心中感叹:又下雪了,今年的雪仿佛格外的多……

    他右手握拳,掩住嘴咳了几声,轻轻叹了口气,重又走回到屋里,坐到了火盆旁边。

    乾隆十七年腊月三十,本是辞旧迎新的好日子,清宫里却并不是十分热闹。乾隆坐在他的金龙大宴桌后,看着一众宫人偏偏起舞,兴味索然。没有阿哥、格格们陪在身边,这深宫终究是寂寞的。

    酒过三巡,太后有些乏了,由随侍嬷嬷扶着回了寿康宫。乾隆起身送别后,命陪侍在一旁的嫔妃们散去了。

    他走到景娴身边,伏在她耳畔问道:“你猜,此刻哪里最热闹?”

    景娴笑着答道:“臣妾陪皇上一同去漱芳斋?”

    乾隆关切道:“你身子可还好?”

    景娴道:“有了那位箫大夫,臣妾的身子无碍的。”

    乾隆的眼神渐变深邃,随即戏谑道:“看来,朕要多留他些时日了。”

    他二人坐进同一顶暖轿后,景娴回道:“皇上一向仁慈,他不过是不谙深宫之道罢了,皇上身边多些个箫剑这样的人,不好吗?”

    “景娴你不知道……”乾隆缓缓道,“朕在他眼中,看出了敌意,还隐约有那么一股子杀气……”他拉住景娴的手,攥得越来越紧。

    景娴反手握住他的,她想不明白,那样的一个俊俏后生,怎会让堂堂九五之尊感觉到杀气呢。她侧过头看了看乾隆,眉头微微皱了起来,想来,自古帝王都是多疑的吧……

    漱芳斋,紫薇的身前摆了一架古筝,小燕子、晴儿、永琪分坐两侧,听着她弹奏新曲子。漱芳斋外,乾隆拉着景娴的手慢慢向里走着,小凳子、小桌子正要行礼,乾隆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他们平身。

    紫薇的歌声很美,融合着江南女子的温婉细腻与北方女子的豪爽洒脱,乾隆站在门外并未推门而入。一瞬间,他仿佛回到了十几年前的大明湖畔,那个叫夏雨荷的女人正站在他身边,替他磨墨,看着他为刚刚画好的荷花题诗,两相对视间,她浅笑嫣然。他松开拉着景娴的手,双手推开了漱芳斋的门。

    紫薇的琴声、歌声随着乾隆的推门而入戛然而止。景娴跟在乾隆身后,轻轻叹了一口气。

    小燕子站起身,行礼后道:“皇阿玛,您怎么来了?”

    乾隆笑着回道:“你的地方,阿玛不能来吗?”

    永琪抱拳道:“皇阿玛吉祥,皇额娘吉祥”

    晴儿福了福身:“晴儿见过皇上,见过皇后娘娘。”

    紫薇随着晴儿一同行礼。

    乾隆走到离着紫薇最近的那把椅子前坐下,看着她道:“你叫紫薇?”

    紫薇低头回道:“是,奴婢名叫夏紫薇。”

    “夏……紫薇……”乾隆的双眼渐变迷离,而后感叹道,“你竟也姓夏,好巧……”

    紫薇低首不语。

    景娴看着永琪,问道:“五阿哥身子可好些了?”

    永琪回道:“劳皇额娘惦念,儿臣已无大碍。”

    乾隆继续道:“朕和皇后是来凑热闹的,别叫朕扰了你们的好兴致。”

    紫薇抬眼看了看景娴,景娴轻轻点头。紫薇重又落座,将双手搁在古筝上。

    亥时二刻,乾隆打了个哈欠,起身笑道:“紫薇丫头好歌声、好琴技。”

    小燕子笑道:“皇阿玛您不知道,我们紫薇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

    紫薇含笑道:“格格过誉了。”

    “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乾隆看着紫薇道,“看来,朕得空要来这漱芳斋与你切磋切磋棋艺了。”随后,他转过身对着景娴道,“时候不早了,咱们也该歇了。孩子们还有精力,咱们毕竟年岁大了。”

    小燕子道:“皇阿玛哪里年岁大了,皇额娘也还年轻啊!”

    乾隆笑着给了小燕子一记白眼道:“你当朕不知道你心里是如何想的吗?”而后拉着景娴的手出了漱芳斋。

    小燕子看着乾隆上了暖轿,伸了个懒腰道:“皇阿玛终于走了!”她转过身看着众人道,“咱们……开吃吧!”

    晴儿却道:“今儿个真是晚了,我再不走呀,太后估计要来漱芳斋找人了!你们几个好好儿聚吧,下次再和你们一起。”

    “晴儿!”小燕子拉住晴儿的手道,“你这么快就要走啊,咱们好戏还没开始呢!”

    晴儿笑道:“我呢,就没有你们这么自由了,为了我下次还能跑出来和你们一起玩儿,我真的要回寿康宫了。”

    紫薇道:“格格,晴格格既然要走,必是有非走不可的理由,咱们就不要再劝了。”

    小燕子耸了耸肩道:“那好吧……晴儿,明儿个你早些过来吧。我叫小凳子、小桌子准备好节目给咱们看。”

    晴儿浅笑道:“好……”而后,披上狐裘走出漱芳斋。

    更深露重,晴儿双手合十,弯起手臂,哈了口气。她一早支开了随侍宫女,只为感受这紫禁城的浓浓深夜。

    “一个人,不怕吗?”她身后响起一个男人的声音。

    晴儿微微低头,嘴角翘起,而后道:“萧大侠的轻功越发好了。”

    箫剑走到她身侧,轻轻拉起她的手道:“这紫禁城里,别的不多,守卫尤其多。想要见你,真是难得很。”

    晴儿戏谑道:“这样便难倒了萧大侠?那以后我们还是不要见了。”

    “当然不成!”箫剑急道,“实在不成,我扮成强盗劫你出宫。”

    晴儿侧过头看着他:“只劫我,那小燕子呢?”

    箫剑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星星道:“晴儿,今儿个除夕,咱们先把那些个烦心事儿忘记不好吗?”

    晴儿笑着道:“箫剑,你和小燕子的确很像,有些时候像个孩子。”

    “孩子?”箫剑侧过头看了看晴儿,突然揽起她的腰,飞身而起,坐到了房檐上。

    “箫剑!”晴儿心中有些怕。

    “嘘!”箫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揽住晴儿的手紧了又紧,“有我在,你会一直很安全的。”

    晴儿佯怒,给了他一记白眼。

    箫剑道:“我这只天涯孤鸟竟被你收服了,世间事还真是奇妙。”

    晴儿戏谑道:“听起来,萧大侠很向往自由啊?”

    箫剑正色道:“不是自由,是孤独……”他吻了吻晴儿的额头,继续道,“我一个人在江湖上漂泊了太久,也不止一次怨过上苍不公……直到那日在五台山上遇见你,我才知道,上苍终究是公平的。”

    晴儿抬起头看着天上的星星道:“人生本就是酸甜苦辣咸夹杂在一起的啊。”

    “那你的人生呢?”箫剑直视着晴儿,“你自幼随侍在太后身边,真的开心吗?”

    晴儿双手合十,上下搓了搓道:“我想不出,当年若不是太后,现而今的我会是个什么样子……也许,已经去见阿玛、额娘了吧。”

    箫剑紧紧揽住晴儿,握住她的手。

    晴儿突然想起了什么,蹙眉问道:“你可见过皇上了?”

    “见过了……”箫剑答的十分平静。

    晴儿叹了口气道:“上次见面,忘记嘱咐你,若是见到皇上,千万收敛……”

    箫剑很是无辜:“我并未做什么啊。”

    “我太了解你了,倔强高傲,宁折不弯……以你的本领,在江湖中还可游刃有余,但在这深宫大内……皇帝毕竟是掌握着至高权力的。”

    箫剑冷笑道:“难不成他还会杀了我吗?晴儿,我与小燕子这半生皆是拜他阿玛所赐,要我对着他卑躬屈膝,我做不到!”

    “做不到也要做啊!”晴儿软语劝道,“为了小燕子,为了我……”

    箫剑叹了口气,自嘲般笑了:“进了这深宫大院,我仿佛成了一个笑话。该办的事全无头绪,却要拼尽所学去救那个皇帝的儿子和女人……”他摇了摇头。

    晴儿握住了箫剑的手道:“我知道,你还是渴望得到亲情的,是吗?”

    箫剑笑了,满是苦涩:“没有爹没有娘的日子,你知道有多苦。何况……”他未再说下去,那段又苦又涩的童年记忆烙在他心里,每每想起,便像揭开刚结的痂,鲜血淋漓……

    晴儿主动抱着他,她终归是心疼的……

    子时,箫剑笑着对晴儿道:“今夜有你,真好……”

    晴儿回道:“我很感激上苍,能让我遇见你。”

    “晴儿……”箫剑凝眉道,“若是小燕子不是我妹妹……”

    “你便如何?”晴儿道,“深宫之事再与你无关?萧大侠要策马远走了?”

    箫剑笑了,叹道:“你又何必挖苦我。”

    “我知道,事关重大,你绝不会草率处之。可是……”她笑了,“我认识的箫剑,在无万全把握之前,是绝不会有任何动作的。你一早便认定了小燕子是你亲生妹妹,不是吗?”

    “我想……”箫剑仍旧犹豫,“只有见到她身上的胎记,我才敢完全确认……”

    “这个怕是不容易。”晴儿未再多说,扁了扁嘴,紧了紧身上的狐裘。

    箫剑含笑看着晴儿道:“她是我亲生妹妹啊!何况,这样的事儿,当然要你帮忙了。我一个大男人,无论如何办不到的。”

    晴儿白了他一眼道:“夜深了,我要回寿康宫。”

    “晴格格肯不肯帮忙?”

    晴儿想了想道:“总该等到恰当的时候。”

    箫剑笑着点了点头,而后轻吻她额头,紧紧揽住,飞身而起,轻轻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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