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君不羁和沈木兰谈论沈彧的时候,远在千里之外的长安,正阳宫紫微殿中赢夔和高朝恩也说起了沈彧这个人。不过刚开始这两人的话题是由君不羁而引起的。

    高朝恩用托盘端着一盅参汤从门外进来,走到坐在桌案后批折子的赢夔身边,说道:“陛下,稍微歇歇,喝点参汤提提神吧。”

    赢夔唔了一声,将手中的这份折子批完,这才将笔放下,从高朝恩的手中接过汤盅。喝了几口参汤,他看着桌案上堆着的一摞摞折子,说道:“不羁这一被禁足,朕耳边似乎清净了不少,不过朕还真有些不习惯。朝恩呀,朕都忘了问你了,前几天朕派你去不羁家里送东西,怎么样,他还好吧?难为他那个性子了,竟然能真的老老实实的呆在家里闭门思过。”

    真是怕什么就来什么,高朝恩苦着一张脸说道:“回陛下,老奴去的时候,君将军并没有在家。他家里的仆役说君将军去了山里狩猎。”

    赢夔笑着摇了摇头,脸上带着无奈而又宠溺的神色说道:“就知道这个小子就老实不了。这事你既然知道了,帮着遮掩一二,别让外人知道,不然那些大臣们又该来烦朕了。”

    高朝恩苦笑道:“若君将军真是狩猎去了,老奴自然能帮着遮掩。只是老奴因为看到君将军府中管家不在,询问之下,得知他也跟着去了,心中疑惑,所以就派人查了一下,结果查出来君将军并没有去狩猎,而是带着人去了大漠。”

    “什么,去了大漠?”饶是赢夔饱经风浪,听了高朝恩的禀报,他还是吃了一惊,倏地一下从座位上站起,因为动作过大,手中汤盅里的汤泼洒了出来。

    高朝恩赶忙上前收拾,并问道:“陛下,怎么样,没烫到吧?”

    赢夔将手里的汤盅放下,挥开高朝恩的手,拽过他手中的巾帕,擦着手,说道:“朕没事,参汤已经放凉了。不羁带了多少人去大漠你知道吗?除了他府里的人还有谁跟着?什么时候走的?走的哪条路线?他去大漠的事许家知不知道?”

    一连串的问题不打半点磕巴的问了出来,高朝恩见赢夔焦灼的模样,忙答道:“回陛下,君将军这次去大漠只带了他府里十八名护卫,还有他府里的管家,连同君将军在内,共二十人,再没有其他人。君将军是在被罚闭门思过第十天头上走的,一行人扮成商队从长安出发,走的是云中那条路线。许家上下,所有人皆不知情。”

    “胡闹,这孩子胆子也太大了!”闻言赢夔是又惊又气,气急败坏的说道:“一共才二十个人,他当大漠是长安吗,可以任他行走?要是遇到危险,这点人够干什么的?竟然连个向导也不带!跟着他去的这些人,哪怕是他府上的行事老成的管家行事,也都从来没去过大漠,都是第一次,他们知道怎么在大漠里生存吗?既然想去大漠,怎么不到许平家里要几个出入过大漠的老兵?这孩子,怎么就这么不让人省心呢!”

    看着赢夔一副担心的模样,高朝恩努力宽慰道:“陛下,君将军洪福齐天,有上天庇佑,就算遇到危险也会遇难呈祥,一定会安全回来的。”见赢夔不置可否,依然忧心不已的模样,他想了一下,又说道:“陛下,君将军志存高远。老奴听说他和魏国夫人讲,他不做躲在屋檐下享受安逸的家雀,而是要做搏击长空的雄鹰,于沙场上立不世功业,请封万户侯,功成画麟阁,与国同休!想来正是因为这样,所以君将军才会带人偷偷的去了大漠。”

    当日,皇后、永乐长公主和许宜室为君不羁择妻时,君不羁在鸾和殿里讲的话并没有传出去。但是许宜室追君不羁到外面,两人的交谈被人听到,传扬开来。作为赢夔身边的第一人,高朝恩对宫里的风吹草动自然了如指掌,这话当然也传入他的耳中。此时他选择将这话讲给赢夔听。

    果然,赢夔听了这话,欢喜地放声大笑起来,脸上露出为君不羁而骄傲的模样说道:“哈哈。丈夫功名只在马上取!好,好,想不到不羁小小年纪竟然有这个志气。朕封他做中书舍人,是想他走文职,之后慢慢一路升迁至宰辅。朕曾经把这个意思向不羁这个孩子透露过,没想到他竟然弃这条安稳的路,而去选择一条凶险的路来走。真不愧是……”

    惊觉失言,赢夔赶忙止住话头。高朝恩立于一旁,眼观鼻,鼻观心,一副什么也没听到的模样。看到他这副模样,赢夔了然而无奈的笑了笑,手点着他,数落道:“你个奸猾的老货,倒是会装傻。”高朝恩嘿嘿的笑着,不说话。

    虽然因为君不羁的志气而欢喜,但是终究改变不了他带着寥寥几人去大漠探险的处境。想到此,赢夔长叹一声,说道:“只是大漠凶险,跟不羁去的也都是没经验的人,到底还是让人不放心。”

    高朝恩想了想说道:“陛下,其实要老奴说,君将军带的人少,没有经验也不一定是坏事。”对上赢夔疑问的目光,忙解释道:“君将军一行是扮作商人出行的。这商人吗,自然和军旅之人是不同的。正是因为君将军他们这一伙没有经验,所以在大漠纵使遇到骉鹘人,才不至于被骉鹘人看出破绽,从而导致身份败露。只要君将军他们的身份不泄露,其他方面就不需要太担心。”

    见赢夔依然锁着眉头,高朝恩又说道:“陛下放心,在长安走的时候,君将军没带向导,并不代表他们去大漠的时候,不带向导呀。纵使君将军想不到,他身边的人也会提醒他的。君将军虽然年轻气盛,但是并不是行事莽撞,不知道分寸的人。陛下尽请放心。和骉鹘人接界的地方,像云中、定襄等地,找熟悉大漠的向导不仅比长安容易,而且他们对大漠的情况更了解。除此之外,君将军不肯在长安带向导,老奴以为还有一层考虑,就是担心从长安带过去的向导知道他们的身份,在大漠的时候,出什么岔子,暴露了身份。”

    赢夔点了点头说道:“这话有理。长安城理不知道不羁的人很少。若是在云中当地雇人,所雇之人只把他们当作普通商人,身份上更加安全。”叹了一口气,摇头道:“不羁这个孩子真是胆大妄为,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学会瞒天过海,先斩后奏了。弄得朕现在就是不放心也无可奈何,只能提着一颗心盼着他平安归来。等他回来之后,看朕怎么罚他!”

    听着赢夔的抱怨,高朝恩心中腹诽,还不都是你惯出来的!对赢夔放出的狠话,高朝恩并没有当真,这得等人回来之后,看赢夔的具体行动。类似这种场面他这些年来见得还少吗,到了最后还不是雷声大,雨点小。纵使罚君不羁,也都是不痛不痒的,高高拿起,轻轻揭过。

    知道赢夔对君不羁的宠爱有多厚的高朝恩想了一下,试探着问道:“既然陛下担心君将军,要不要传信给我们在大漠的人手,让他们照看一下君将军?”

    赢夔摇了摇头说道:“不用了。你当我没想到吗,指望不上。只是让他们在大漠里找一个明确在骉鹘里的人这么多年了都找不到,更何况是找行踪不定的君不羁一行。大漠那么大,谁知道不羁带着人跑到哪里去了?你让他们上哪找去?就算传信给他们,他们能否找到不羁他们都是个问题,还谈什么照看?”

    “是老奴想差了。”高朝恩一想,确实是这个问题,自己有点想当然了,赶忙认错。赢夔摇了一下头,轻叹一口气,右手的大拇指和食指捏上眉心,问道:“怎么,还没有消息吗?”

    “回陛下,没有。”高朝恩想了想,还是决定帮在大漠里辛苦办事的人说上几句话:“陛下,不是他们不尽心,实在是骉鹘人居无定所,而且他们是部落联盟,大大小小的部落不知道有多少,沈彧又是有心躲藏,想查他的行踪,实在是难。”

    “不过他们也不是一点收获都没有。他们已经查到,沈彧不在东骉鹘,而且传国玉玺也不在昌宜公主手里,似乎也不在息后的手里。关于传国玉玺的事,昌宜公主确实一无所知,这已经得到确认。只是西骉鹘不同于东骉鹘,我们的人很难进去探听消息,偏息后在西骉鹘,所以……”

    赢夔叹了口气,带着几分怒气,打断他:“谁在乎什么玉玺不玉玺的!那么一块破石头,不当吃不当穿的,朕要来何用?那玩意,随便找块石头刻个十个八个的就有了,至于是不是传国玉玺,只要朕说它是传国玉玺,它就是传国玉玺!谁敢有所质疑?”

    看着高朝恩,赢夔语重心长的说道:“你跟在朕身边多年,按道理说应该对朕的脾气有几分了解才是,怎么做出这种本末倒置,重物轻人的事来?”

    听了这话,高朝恩忙跪下请罪:“陛下,老奴知错。老奴之所以做出这种‘买椟还珠’之事,也是一片公心。老奴听人说我大雍并非正统,心中不平,想着若是有了传国玉玺在手,再没有敢这么说了,所以……”

    “起来吧。”赢夔听了高朝恩的解释,叹了一口气说道:“你的心思朕明白。没有传国玉玺,不被认为是‘正统’又怎么了?你以为朕会在乎这个?中原陆沉,胡夷侵扰中原的百余年中,当时九州之上大大小小的国家好几十个,可是传国玉玺只有一个,那些没有传国玉玺的国家也没见怎么着。当时南楚虽然是汉家衣冠,可是并没有传国玉玺在手,却依然被世人奉为正统。”

    “就算有传国玉玺在手,又怎么样?始皇帝得和氏璧镌传国玉玺,不也没挡住秦不过传了二代而亡。传国玉玺曾经落到胡夷手中,并靠着它建立了凉国,世人虽然不认服于他们,但是并不妨碍凉立国百年。前缙是得了传国玉玺在手,倒是正统了,但是还不是立国不足四十年就亡。所以这正统不正统的,根本没什么用。”

    “当年我和沈彧一起在宫中陪尚未登基的缙慜帝读书的时候,沈彧曾经说过这样一句大逆不道之语,朕至今记忆犹深。‘天下百姓,只要口中有裹腹之粮,身上有避寒之衣,头上有遮雨之瓦,他们才不管这万里江山姓什么,做主的人是胡还是汉;同理,天下的官员,只要有薪俸可领,足以养家,并能尽一身所学,展一腔抱负,也没有几人去计较龙椅上坐着的人姓谁名谁,身上的血统又是胡还是汉!’其实古之先贤早已经认识到了这一点,孟子曾云:‘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所以,江山稳固与否,不在玉玺,而在人心。”

    高朝恩站在一边静静的听着,他跟在赢夔身边多年,对赢夔的性子可谓是摸个七八分准。知道赢夔虽然嘴上说不在意传国玉玺,并将它说得一文不值似的,但越这样,越说明赢夔的在意。他要是真不在意,就不会长篇累牍的说这么多了。

    若非如此,高朝恩又怎么会让在大漠里的人手去打听传国玉玺的消息。只是相比于传国玉玺,赢夔现在所谋更大,所以才将它放到了一边。再加上就算在意也没用,毕竟传国玉玺并不在他的手,所以他故意表示出一副不屑一顾的模样。

    在赢夔身边呆了这么久,高朝恩知道,有的时候,赢夔大发脾气反而是件好事,因为这意味着,这事随着他发的脾气就这么揭过了。反而最怕他不声不响。就好比这件事,虽然赢夔对那些指摘本朝非正统的士子们非常大度的表示不予计较,表面上轻轻放过,但是内心深处早已经记了他们一笔。他在心中为这几位士子的仕途而感到悲哀。

    赢夔走到紫微殿门口,背着手,仰望天空,幽幽的说道:“你以为朕派人找沈彧是想报当年被掳之仇吗?朕以前是记恨过他,若是那个时候的沈彧站在朕的面前,朕一定会将他碎尸万段,以泄心头之恨。但是朕这些年已经想明白了,他为缙朝尽忠并没有错,我们不过是各为其主而已。相反,朕还很敬佩他,像他这样,前朝灭亡,还肯为之尽忠的臣子太少了。”

    “朕这么些年,一直不放弃,花费偌大的气力找他,绝不单单是为了报仇。如果是那样,朝恩,你也太小看朕了。朕这么做,是因为朕想找到他,让他为我所用。不管他手里有没有传国玉玺,若是有,对朕来说,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

    听了赢夔的后一句话,高朝恩心道,果然还是惦记着人家手里的传国玉玺呢吧。只不过这次不像以前,是只要物,不要人;而是人也要,传国玉玺也要。

    赢夔不知道高朝恩的心里活动,叹道:“朕曾经和沈彧是同窗,并同朝为官。他这个人确实有经天纬地之才,若是就此明珠蒙尘,隐逸山林,实在太可惜了。更何况,我大雍现在急需像他这样的人才。”

    “当年齐桓公能不计前嫌任用曾经要杀他的管仲为相,从而成就一方霸业。朕虽然不敢拿自己和那些有德之君相比,但是自认胸襟还算开阔,所以如果沈彧肯为大雍效力,朕倒履相迎,并以相位而待。就算向他端茶认错又有何妨?”

    “陛下何必自谦,陛下的所作所为不输于古之有德之君,堪称一代圣主。”高朝恩笑着恭维了赢夔一句,迟疑了一下,说道:“陛下,恕老奴说句不该说的话,这些年来,陛下一直派人到草原上找寻沈彧,但是却始终都没有他的消息。陛下有没有想过,或许有这么一种可能,就是,就是……沈彧已经死了。”

    赢夔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朕不是没想过这种可能。但是就算沈彧死了,他留下的东西朕也要拿到手。”

    对上高朝恩不解目光,赢夔说道:“当年缙慜帝于扬州意外身故,他身边的丽妃和当时随驾的右卫大将军勾结在一起,秘不发丧,所以等远在长安的沈彧收到缙慜帝已死的消息时,比他早一步收到消息,被压服的世家已经拥立曹氏同姓王参与帝位的争夺,以至天下大乱,动荡再起。”

    “沈彧担心动乱一起,一个弄不好就会再次造成中原陆沉,所以为了以防万一,给汉家衣冠留下起复的资本,他在长安及其附近建了数个秘库,里面除了粮食和军械等物,还藏有皇家法驾、仪仗、冠服、礼器、天文仪器、珍宝玩物、皇家藏书、天下州府地图等图纸典籍等诸多物品。”

    “后来我们赢家得了天下,宜昌公主出面,将沈彧建的秘库地址告知于高祖皇帝,以换取缙朝皇室后代的性命。高祖皇帝因此得到了沈彧所藏的律令和图书,掌握了全国的山川险要,郡县户口,皇家礼器,珍宝玩物,粮食和军械等物。根据前缙其他官员的供状,当时我们都以为沈彧已经将秘库的地址全都说了出来,但是其实他还藏了一手。只是那个时候我们都忽略过去了。”

    “沈彧之所以被称为‘管子再世’,就是因为他于财政上很有一手。因为连年征战,缙朝的底子很薄。缙文帝过世,缙慜帝登基的十余年间,全国发生大规模的旱灾两次,黄河改道一次,并且还要对獯狨作战,又要经营东都洛阳,开运河、修驰道与筑长城,但是粮仓里是满的,府库里因为堆满了铜钱大门都不好关,开门的时候,就听到‘哗啦’一声,库里堆成山的铜钱散落下来几乎能把人给埋了。因为有丰厚的府库做底气,所以缙慜帝才会做成那么多的大事。”

    “当时的物价‘青齐谷斗至五文。自后天下无贵物,两京米斗不至二十文,面三十二文,绢一匹二百一十文。’我雍朝立国这么久,自认物阜民丰,但是物价从来就没有这么低的时候。我朝每年的赋税收入哪怕是最好的年份,也不及沈彧在缙朝任户部尚书时的粮税收入,而且缙朝的农税比我朝还要低一点。”虽然有些羞于启齿,但是赢夔不得不承认,在这方面,本朝确实不如前朝。

    赢夔没有和高朝恩说的是,雍朝立国这些年,虽然自身也有些积蓄,但是前期对外对内征战,靠的就是缙朝留下的底子。虽然那个时候赢夔和沈彧同朝为官,但是他那个时候并不是在户部为官,所以对其理财手段不是很清楚,但是有一桩国家的财政来源他还是知道的。不仅他知道,全国的人都知道。

    “这个结果,沈彧这个户部尚书功不可没。不过带来这一切的,大半是由以户部牵头,组成的船队出洋,由海外贸易经营而来。可是沈彧拿出来的东西里,什么都有了,唯独缺少海航图册还有宝船的制造图纸。”

    “朕这些年,不仅派人去当年缙朝在番禹和温陵的船坞去找寻工匠,还派人去当年跟着一起出海的世家问询,最终得知,如果没有图纸,不要说第一等的宝船,就是次一等的马船和粮船都造不出。他们只能造出第四等的坐船和战船。可是这两种船,也只能在近海航行,根本走不了太远。而且没有航海图纸,哪怕造出宝船来了,也不敢下海。”

    “如果不能远航,只做近海贸易,且不说有世家门阀他们参与进来分上一杯羹,而且我们和隔着海峡的近邻关系可不怎么样。因为目前我们的主要征战目标是骉鹘,所以和他们并没有爆发大规模的战争,但是小来小去的摩擦没断过。这种情况下,进行近海贸易,常会发生船被扣,财物被没收,船员被杀,或者拿赎金把船主和船员赎回来等诸多事宜。总得算下来,虽然是有小赚,但是细究起来,劳心费力,得不偿失。就算有宝船,有航海图册,还会有船毁人亡的危险,更何况是这种根本去不了远海的小船,若是强行进行远洋,不亚于等同于直接派人去死。”

    赢夔曾经派人用小船去远洋贸易,想到结果,他不由得面露苦笑。虽然有些事,他可以选择用人命去填,但是填完之后,至少能看到一个好的结果,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不仅无一人生还,还有大笔的财货损失。

    这样的事来几次,哪怕赢夔是个富有四海的皇帝,也禁不起这样的损失,让他肉痛不已。财货他还能凑出一批,但是船员却再也招募不到了。虽然大雍人多,但是不是随便抓一个人就能上船下海的,培养一名合格的船员出来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实在是经不起这样无谓的折损。也因此,他深刻的认识到了被沈彧藏起来的东西的价值。

    高朝恩跟在赢夔身边多年,虽然谨守本分,并不干涉政务,但是他也清楚的知道得一个通晓经济之才的臣子是多么难,和“千军易得一将难求”中的那个‘一将’类似,甚至比那更难。见赢夔如此着紧沈彧没有说出的那个秘库,他想了一下说道:“陛下,既然知道那秘库就在长安及其附近,我们何必费劲气力去大漠找沈彧,直接派人在周边找寻就是了。”

    “呵呵。”赢夔笑着摇摇头说道:“你当沈彧建的秘库是什么?是你家随随便便建在暗处的一间仓库?沈彧聪明绝顶、有天纵之才,知天文、晓地理、通人情、会算术、阴阳、八卦达奇门遁甲、通自然经济,甚至是农田水利,可谓极尽三韬五略之道、纵横捭阖之奇!他建造的秘库地址,若不是他主动说出来,哪怕你就算站在它的旁边也找不到,而且就算瞎猫碰死耗子找到也没用。”

    “因为如果不知道正确的进去方法,不仅可能会被里面的机关伤及性命,而且秘库里面的东西还会被机关毁去。当初,就有一个秘库,就是因为进去的人不小心多走一步,结果进去的三十多人全部被弓/弩取走了性命,里面的天文仪器和典籍也全都销毁。若非早知道里面藏的是什么,那些变成一个铁疙瘩,铜疙瘩,锡疙瘩,……面目全非的仪器让人根本无法和它们以前的模样联系到一起,至于典籍,都化为碎屑,拼都拼不起来。”

    “当初秘库被毁的时候,高祖皇帝觉得毁去的不过是些天文仪器和典籍,因为不觉得东西有多重要,还对此表示庆幸。后来才知道,那间秘库里藏有前缙钦天监研究出来的,用来指引方向的‘牵星术’之法。有了这个,在大漠和海上,几乎再没有迷路之忧。”叹了一口气,赢夔说道:“沈彧从来都不做无用之功,他所藏的东西又怎么会那么简单,不重要呢。凡是小觑他的人,都要吃亏。”

    高朝恩恍然大悟,点点头说道:“难怪皇上这么看重沈彧这个人,确实是位不可多得的人才。是老奴把事情想简单了。不过……”转而又想到一个可能,因此说道:“如果沈彧真的死了。他可是死在草原,身边都是胡人。他流落到草原那是不得已,恐怕他不会把东西留给胡人,但是周边又无人可以托付,所以他会不会把秘密带进棺材里呢?”

    一语说中了赢夔的担心。他仰头望天,沉默了一会,摇了摇头,语气肯定的说道:“不会。以沈彧的个性,他不会这么做。再说,他身边也不尽是胡人。当年宜昌公主嫁给骉鹘可汗的时候,陪嫁跟去草原的人可是不少,而且之后她以秘库的消息和高祖皇帝换取曹氏子弟性命,息后和曹氏家族里不少人也都在草原,他们也带了不少人过去。如果沈彧真的死了,在他临死之前,应该会在其中择一人将秘密告知于他(她)。所以如果沈彧死了,那么我们要做的,就要找到这个人。”

    话虽是如此,但是赢夔和高朝恩都知道这是一个大工程。找沈彧就已经是千难万难的事了,至今连他的生死这边还没有确知。若是他真的死了,骉鹘那么多人,谁知道他最后把事情交代给了谁?茫茫人海,除了猜出能让他交托的临终之事的人是汉人之外,再没有其他线索,实在是不好查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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