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中、大雍、灞上,三座城池中,大雍城最大,交通最便利,人口最多,也最富庶。

    另外两座城池中,云中倚山,灞上依水,在战略上各具用处,不得不说,徐诺择地建城时,还是做了充分考虑的。

    大雍之围,实在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

    没有人会想到洪林立国,更没人想得到,这个原本偏居一方,大家甚至都没有对它多加关注过的南荒部落,居然有能力杀进西山最强大部落的地盘,搞得大家如此狼狈。

    当然,这其中有西山诸部主力全都去了瀛州有关。

    瀛州之事,也不过就是这一两年才突然发生的,以徐诺之能,也不可能料想的那么周全。

    这天下,是一盘棋,可下棋的,从来都不只两个人,并非两个人的对奕。

    这盘棋是立体的,每一层高度,都有一张棋盘,每一张棋盘上,都有许多人执子。

    每一层棋局上有一子发生变化,它都可能影响同一张棋盘上所有执子之人,继而影响到其上或其下的其他棋局。

    瀛州那边唐傲下了一子,南荒那边洪林下了一子,三山这边,西山诸部也各下其子,众人眼中的傀儡杨瀚,暗锉锉地同样下了一子……这许多奕棋之人布下一子时,可能考虑的只是对面之敌,但是利用了这棋局变化的,却是所有入局之人,甚而包括本来不想入局的人。

    徐诺本来对三座大城,都安插了自己的亲信,但瀛州战局,里边有太多的利益。

    每下一城,都是大量的财富和人口,这个利益即便徐诺自己不眼红,她也无法阻止手下的人眼红。

    每一个追随她的人,也有自己的利益需求。

    所谓忠心,从来不是无条件的,她的人并不是一群没有思想、没有欲望的机器人。

    所以,瀛州乱局产生的这块大蛋糕,她必须得让自己的人从中谋得好处,要让他们忠心,还得想办法让他们得到最大的好处。

    因此,徐诺也不得不抽调大量精锐前往瀛州。

    因此,她只能集中自己的心腹到大雍,经营这座最重要的城池,也因此造成了三山空虚,以致被洪林一路奇兵,搅得天翻地覆。

    徐震率人突围之后,没有往云中去,而是马不停蹄直奔灞上。

    他本来的打算是一旦洪林夺了大雍,旋即发兵来战,靠水的灞上更容易携带辎重、家眷逃离。

    为了争取时间,他一路马不停蹄,日夜兼程,直到进了灞上,喘了口气,这才遣出斥侯,察探周军消息。

    结果斥侯将消息送回时,正被六弟媳哭闹的头痛的徐震等人目瞪口呆。

    洪林,居然死了?

    他们一路逃奔而来,一面命人加固城防,积极备战,一面叫人收拾细软,安排老幼,沿河搜罗所有船只,随时准备跑路的,结果……洪林死了?

    大王杨瀚发兵来援?

    大王哪儿来的兵?

    当他们听说杨瀚是领着忆祖山周围村寨的三千民壮,带了三十头猛犸巨象,而主战者仅仅只是三头庞大的龙兽,大周皇帝洪林被龙兽一脚踩成了渣渣,想给他捡骨都凑不齐整时,徐震几兄弟面面相觑。

    他们忽然觉得有些尴尬了。

    当初可是料定大雍城必破、七七必死,这才连句场面话都没摞下就逃之夭夭的啊,结果现在七七安然无恙,他们最为忌惮的洪林居然死了,这场面,怎么收拾?

    “他二伯啊,我们老六家可没儿子啊,这以后你让我们孤儿寡母的可怎么活呀。

    呜呜呜呜,阿空啊,你死的好惨啊!你这是造了什么孽啊,你们老徐家这么多人,怎么就你遭了难啊……”老六媳妇还在号啕,徐震听得心烦意乱,眉头拧成了一个大疙瘩,不耐烦地道:“好了好了,老六家里的,你别闹了,老六不在了,我们几房兄弟,对你母女自然会多加照顾,谁会欺侮你们?

    赶明儿你从老七那边过继个儿子好了,我们这儿还有大事商议,你快回去歇息吧。”

    徐震呶了呶嘴儿,老七徐撼忙上前搀住老六媳妇:“六嫂,你别哭了,事已至此,还是赶紧料理后事吧。”

    “阿空好惨呐,尸骨无存,我想叫他入土为安都难啊……”“六嫂,我们派人回去了,一定会把六哥找回来的,你先回去,啊?”

    其他几兄弟都是大伯子,不好出面,徐撼是老七,小叔子搀扶一下倒还说得过去。

    徐撼一路哄着劝着,把他六嫂劝出去了。

    老六媳妇一走,徐震便懊恼地一拍桌子,瞪眼道:“真他娘的,谁会想到,大王能来啊?

    啊,他本来孤家寡人一个!那个洪林,一副人挡杀人、佛挡杀佛的德性,谁能想到他这么不济事啊,啊?

    你们说,我们现在该怎么,怎么办?”

    几兄弟面面相觑,仔细想想自己如今的窘境,本来徐诺要是死了,一切都顺理成章的很,可现在……真他娘的尴尬啊!沉默良久,徐下期期艾艾地道:“二哥,咱们……要不,就佯装不知道大雍那边后来发生的事儿,打着搬救兵的名头儿,领一支人马杀回去?”

    徐天没好气地道:“七七能信啊?

    搬个救兵,需要六个叔父全跑了?

    连声招呼都不跟她打?”

    徐震却是眼前一亮,一拍大腿道:“诶?

    老四这主意可行啊!你们想,其实不管咱们怎么说,七七一样明白咱们为什么走?

    现在,大家就是觉得尴尬嘛,难不成还真要闹翻?

    我们和七七一样,需要的,只是一个台阶!就只是一个台阶而已嘛!”

    ……“下台阶慢着些,还疼么?”

    杨瀚搀着徐诺,小心翼翼地步下台阶。

    本来只是扶着一条手臂的,下台阶的时候,很自然地就搂住了她的小蛮腰。

    髋部微微往上的部位,搂上去,纤腰一握,腰肌柔韧,你能迅速想像得到,稍稍向后下方一滑,便是丰隆绵软的所在,很是叫人心猿意马。

    徐诺微微有些不自在,忸怩地道:“这都快一个月了,不碍的,大王不必搀扶。”

    杨瀚正色道:“哎,伤筋动骨一百天,还是小心些好。”

    小心些,自然是好。

    可老娘的腰肢又不是琵琶,你这手轻拢慢捻抹复挑的,是几个意思?

    徐诺很郁闷,被你这么一搞,人家腰上痒痒的,比那长了新肉的伤口还痒好么?

    只是,人与人相处,就是有这一点奇妙,有些时候,有些事是可以做的,但是不能说,说出来,那种微妙的感觉就会变了味道。

    所以,徐诺也只能佯装不知道,由着他“扶”了下去,直到院中石桌旁,这才趁机摆脱他的魔掌。

    真是受不了!男人都是这个德性么,怎么不摸你自己?

    弄得人家细痒细痒的。

    徐诺心中没好气,脸上还不好表现出来,只把白白的贝齿,较咬着艳红的下唇,在石凳上轻轻坐下来。

    石凳上铺了柔软的鹅绒座垫,石桌上,有热茶、有水果。

    杨瀚走到对面,一拂后襟,也在对面坐下来。

    徐诺双手端起茶盏,微微一敬:“大王,请!”

    杨瀚端起茶盏呷了一口,徐诺瞟他一眼,娥眉微微一挑,道:“听说徐公公卡在葫芦谷口,一个月下来,现如今除了极少数逃进丛林成了野人的、还有一部分冒险翻越雪山的,大部分周人,要么做了俘虏,要么变成了军功,成了一颗颗被硝制过的人头?”

    杨瀚坦然一笑:“王后消息倒是灵通,为了剩下的少数游兵散游,继续守在山里已不划算,我已命徐海生集结大军,回转忆祖山。

    所以,这三日内,寡人也得回宫了。”

    徐诺瞟了他一眼,幽幽地道:“这一战,因为徐唯一的冒失,我徐家可谓是损失惨重。

    而巴家,巴图战死,说来更是不堪,不过之后阻截周军溃兵,巴家出力甚大,如今大捷,却不知大王打算如何处置善后?”

    以前,在权力搏奕的这张棋盘上,杨瀚只是一枚棋子,是没有资格做棋手的。

    可是如今,三山之危,可以说是靠杨瀚一己之力解决的。

    不管是徐诺还是西山诸部任何一股力量,都已不能无视他这股力量。

    从现在起,杨瀚已经跳出棋盘,从棋子,变成了一方棋手。

    就连徐诺也不能再无视他的存在了。

    任何一个人,一旦具备了“落子布局”的能力,其他任何一个棋手,就不能无视他的存在。

    可棋手也有高下之分,有直来直去只搏一时之快的,也有每落一子,一定要造一个落子的契机的高手。

    杨瀚是个什么样的棋手?

    徐诺刚把杨瀚从棋子提到棋手的位置,还不曾与他过招,不了解他的棋路风格,这一刻,这一问,便是要估量他的斤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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